有的人還沒放學，但他已經放學了；有的人放學了，但他還沒放學。

    周三，中午十二點。

    悠悠揚揚的下課鈴聲準時響起。

    “江沚！”

    “奏。”

    “趙老師讓你下課去趟辦公室。”

    “……”水哥露出飽經滄桑的表情，趴下，歎了口氣。

    唉，習慣了。或許這就是人生吧……

    “不能和水哥一起去吃飯，我好傷心啊~”

    聽到好消息的袁率特地湊過來安慰，仿佛真地很傷心一般歎了口氣：“水哥不和我吃飯，那人家隻好一個人吃飯了呢~”

    江沚沒搭理他，而是偏頭看身邊的少女：“徐菁？”

    “唔！”

    徐菁正暗戳戳地不知道在幹嘛，被叫到的時候整個人都愣了一下。

    隨後，少女把手裏的東xz好，歪頭小聲道：“要去吃午飯了嗎？”

    “趙老師叫我去辦公室，你自己去吃吧。”

    現在他們兩人的鎖定範圍已經擴大到了六百二十五米，已經幾乎不影響日常生活了，江沚都快忘了有這檔事了。

    除了徐菁還不能回家……呃，倒不如說這個才是最核心的問題。

    每一次是上次五倍的話，六百二十五乘五，礦上離井苑小區六七公裏，那還得再乘五。

    還好還好，還有兩次才行，在這之前徐菁都得和他住在一起。

    想到這裏，江沚鬆了口氣。

    咦等等為什麽是鬆了口氣……我不對勁！

    回過神來，徐菁還沒走呢，正靜靜地坐在那裏看他甩頭，那支江沚送給她的簡約風中性筆被她含在嘴裏，隨著抖腿的節奏一上一下。

    江沚的目光也迷之被吸引，跟著一上一下……

    空氣安靜片刻。

    少女臉蛋一紅，趕緊把筆抽出來了。筆頭上還帶著一點晶瑩的閃光，看起來格外誘人。

    看得江沚有點饞……

    不對！

    ！我才不饞！

    ！

    江沚再度甩甩頭，眼一瞪，把臉板了起來：“快去吃飯！”

    “水哥你怎麽老欺負人家啊！”

    袁率趴到徐菁桌邊，衝徐菁挑了挑眉：“徐菁，咱們不跟水哥玩了！我陪你吃飯怎麽樣~”

    “謝謝你呀……”徐菁感激地點點頭：“你真是個好人。”

    “哈，不客……”

    說罷，少女戳著手指，祈求般地看向江沚：“可是我想和江沚一起吃，你能不能陪我等江沚呀？”

    袁率胸口一痛，忽然哽咽，默默滾去收拾書包。

    水哥輸了飯飯，卻贏了人生。到頭來隻有自己是小醜。

    繃不住了……

    看著袁率孤零零地離場，江沚露出了心情舒暢的笑容：“慢走哈猴子，用餐愉快。”

    “再見！你媽的……”

    說話間，教室門口探出一顆娃娃臉——是吳佳妍。

    “江沚！”

    江沚抬頭：“知道了，這就去。”

    “還有徐菁也得去！”

    “徐菁也得去？”

    江沚挑挑眉，看著鄰桌坐姿乖巧的少女，沒辦法似的歎了口氣：“好吧，你贏了。一塊去辦公室。”

    “好~”

    徐菁像偷吃成功一般揮了揮拳頭。

    不就是獲得了一起吃飯的機會麽？至於這樣……江沚看著她孩子氣的樣子，嘴角也不知不覺微微上揚。

    好吧，必須承認，他已經習慣和憨包一塊吃午飯了。如果是一個人的話，他也會感到沒什麽意思的。

    “不是，那你堵我幹啥？”

    “趙老師讓你也去辦公室。”

    袁率：“……”

    飯也沒了。

    這波，叫滿盤皆輸……

    -

    高三年級語文辦公室。

    “都來了啊。”

    趙學鋒看著陸續進來的三個崽，點一點頭，“袁率，你先出去。”

    袁率：“……”

    看著他默默離去的背影，就連徐菁都露出了同情的目光。

    “那咱們長話短說，不耽誤你們吃飯。”

    這話您自己信嗎……江沚在心中默默吐槽，臉上卻並未表現出不滿。

    “第一件事，首先祝賀你們在作文大賽中獲獎。”

    趙學鋒說著拿出兩個包裝精美的獲獎證書，把左手那份遞給江沚。

    “一等獎呢。我就知道止水給我長臉。”

    江沚抱拳：“還是老師教導有方。”

    “如果你上語文課不寫數學，我沒準真會相信的……”

    趙學鋒笑了笑，又將另一份晃了晃：“呐，這個是徐菁的。”

    徐菁愣了一下：“唉！？我，我也有嗎？”

    “當然了，拿著！”

    “唔，謝謝老師……”

    徐菁有些受寵若驚地雙手捧過獎狀。

    趙學鋒打趣道：“至於嗎？你不會是覺得自己肯定得不了獎，幹脆瞎寫的吧？”

    “沒，沒有！”

    其實我就是瞎寫的……

    徐菁慫慫地縮縮脖子，小心翼翼地把獎狀扒拉開一個角。

    不知道是幾等獎？三等還是二等？

    其實她本來就是陪江沚去的，壓根沒想過能獲獎，哪怕是碰個三等也很滿足了……

    江沚好奇地湊過去：“你是幾等啊？”

    “應，應該是三等吧？”

    “不要應該，快讓我康康。”

    “唔，你，你別催我呀……”

    “聽話，讓我——”

    獎狀翻開的一瞬，兩人整齊地愣住。燙銀的三個行楷字“特等獎”在辦公室節能燈的照射下發出銀光，又帶著一點炫彩的感覺。

    少女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看著那三個字，又看看江沚：“我，我……”

    少年的眼中的驚訝逐漸變為溫柔，輕輕一笑：“是的。你沒看錯，也不是做夢，就是特等獎。”

    “嗯嗯！”

    徐菁將獎狀使勁摟住，興奮地在原地蹦了蹦，眼睛忽地紅了：“我，我也獲獎了，我不是陪襯……”

    “邦！”

    江沚一個腦瓜崩彈了過來。少女不哭了，隻是眼睛還帶著淚花，衝他一眨一眨。

    “你從來都不是陪襯。以後不許這樣說自己，知道沒？”

    徐菁點點頭努力露出微笑，如雨後盛放的花朵。

    這才是憨包嘛。

    江沚笑著笑著，忽地表情一凝。他好像禮拜一發過誓來著，一個星期都不彈她腦瓜崩……

    算了。人生就是在真香的循環之中重複的。

    水哥搖搖頭，正準備和自己和解，卻發現趙學鋒已然旁觀他們多時，此刻正姨母笑看著他們……

    江沚的臉倏然一下紅了：“您，您笑什麽！”

    “啊，沒什麽，我想起了高興的事……”

    “胡說！您明明一直都在笑我！都沒停過！”

    “咳咳，讓我們接著說正事，說完好放你們去吃飯嘛。”

    “……”在飯飯的誘惑下，江沚終於還是選擇閉嘴。

    ——說明一下，這可不是他默認了，他隻是不想跟鋒哥一般見識而已。

    作文大賽的事說完，趙學鋒遞給江沚兩根紙條：“喏。”

    江沚好奇道：“這是……請假條？”

    “沒錯，你和徐菁一人一張。今天下午徐菁母親做手術，特批你們去醫院探望。”

    交代完套話，趙學鋒頓了頓，“離開學校了照顧好徐菁。”

    “嗯，會的。”

    江沚點點頭，將請假條折好，放在校服內兜：“還有事嗎？”

    “沒了吧？你們可以吃飯去了。”

    “哦。”

    江沚轉過身，卻並沒有走，也將正打算走的徐菁提溜了回來。

    麵對徐菁好奇的目光，江沚沒有回答，隻是在心裏默數：“三，二，一……”

    “哦對了，等一下。”

    沒想到吧？我預判到了……江沚嘴角微揚，扭回頭去，“老師，還有什麽事？”

    “我想就徐菁的成績再聊兩句。”

    趙學鋒又看看徐菁，“那個，你介意江沚在嗎？還是我讓他先出去一下？”

    徐菁忙搖搖頭：“不，不用的！沒關係的！”

    “哦行，那止水不用出去了。”

    趙學鋒於是給江沚也拉了張椅子，三人圍著辦公桌坐成一圈。

    趙學鋒將成績單鋪開，上麵密密麻麻地批滿了標注。

    “徐菁的進步很可觀，此次年排56，進步一百多名，是普通班進步最大的學生。”

    趙學鋒捏著紅筆道，很快在一眾名單中找到了畫圈最明顯的那個。

    隨後，筆鋒挪到了“數學”一欄。那裏畫著一個大大的問號。不止數學……英語同樣也畫了問號。

    徐菁有些不解地歪歪頭。

    “別緊張，你的分數本身是沒問題的。”

    趙學鋒輕聲安慰道，同時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兩張卷子遞給江沚。

    “這是我要到的徐菁的數學卷和英語卷，上麵有些題我用圓圈標注了。”

    江沚好奇道：“可是這些題都做對了呀？”

    “沒錯，標注的都是做對的題。”

    趙學鋒點點頭，又看看徐菁，“我看了一下你解題的草稿。其實這些圈住的題裏有一些是你拿不準的吧？”

    徐菁愣了一下，點點頭。

    江沚更吃驚。趙學鋒居然隻是根據草稿就推斷出了哪些題徐菁拿不準？

    仔細一想，倒也能大概理解。

    徐菁習慣在草稿紙上完整表述做題的邏輯過程，這無意中也方便了後來的解析。如果哪個步驟出現了跳躍或者斷層，那就多半說明有問題。

    不過老趙竟然肯花時間一道一道地看，也真是操心了。

    表麵輕鬆隨和的班主任，背後的艱辛勞累鮮有人聞。

    江沚有些心疼地歎了口氣。

    他其實才是最拚的那個啊。

    “這個其實不會做……還有，還有這個……”

    徐菁一一把不會的題挑了出來。

    趙學鋒有些驚訝地揉揉眼睛，“蔣老師說這都是選填壓軸的題，你居然不會也能選對？”

    徐菁怯怯地點點頭：“江沚說不會就選c，填空就，就0和1……”

    趙學鋒：“……”

    江沚：“……”

    “沒事兒！也拿到分了不是！”

    看徐菁一副快要嚇哭的樣子，趙學鋒對她笑了笑，“蒙的好，遇到不會的就得蒙！沒準就對了呢？”

    

    “嗯……”

    “但話說回來，我們又不能把希望放在蒙題上。對吧？如果去掉蒙的成分的話，你的排名……”

    趙學鋒輕輕將筆放到了89名和90名之間。

    “大概是在這裏。所以其實你的進步這次有一定超常發揮的成分在。”

    “唔。”徐菁眨眨眼，嘴巴微張，不知在想什麽。

    “老師沒有批評你的意思。”

    趙學鋒將兩張卷子遞給她，溫和地笑了笑：“哪怕按這個算，你的單科進步依舊是全班最大的。繼續保持！沒準你也能衝進培優班呢！”

    “嗯嗯！”徐菁點頭接過，聽到趙老師對自己那樣肯定，有些小開心地原地晃了晃。

    距離追上江沚又進了一步！

    “行，去吃飯吧。”

    江沚目光有些警惕：“老師，這次沒別的事了吧？”

    “放心吧，沒了。”

    江沚這才鬆了口氣：“那老師再見。”

    “嗯。袁率！你進來。”

    “哦……”

    兩撥人擦肩而過。看著並肩而行的江沚和徐菁，猴哥心裏酸溜溜的。

    “哐——”

    沉重的金屬門合攏，就像走進監獄一般。

    趙學鋒歎了口氣，一般揉著太陽穴，一般打量著麵前的男生。

    袁率是他最熟悉不過的學生了吧？從高一開始就一直在他麾下。因為趙學鋒高一帶的就是最爛的班……

    袁率的成績……嗯，也一直很穩定……

    “袁率啊，對這次考試你有什麽總結？”

    “總結？”

    袁率撓撓頭，沉思片刻。

    “沒，沒什麽總結吧。”

    “……”趙學鋒輕輕歎了口氣。

    袁率也低下頭。雖然他是不愛學習的典範，但他也能察覺到自己讓老班失望了。

    “呃，也不是什麽大事……一些比較有靈氣的學生確實不喜歡總結。”

    趙學鋒意識到自己不該在孩子們麵前沮喪，忙換上輕鬆一些的微笑，“不過有時候，適當的總結也不是壞事，算是對自己某一階段的總結和整理。”

    “嗯……”

    “大概還有三百多天高考吧？有目標了沒有？目標院校，或者，一本二本什麽的。”

    袁率搖搖頭：“沒，沒有。”

    “嗯……還是要適當地規劃一下。袁率啊，老師其實覺得你進步空間其實還是蠻大的。”

    趙學鋒看著成績單，勉強露出笑容，“比如，數學，英語，文綜什麽的……其實可以再照及格線努力一下？”

    “我，我努力。”

    “嗯，學習主要還是靠自己，自律是第一生產力……”

    趙學鋒歎了口氣，“行了，你也回吧，再晚食堂沒飯了。”

    “那，老師再見。”

    “再見。”

    “哐——”

    ……

    辦公室安靜下來。趙學鋒像被抽掉了骨頭一般鬆了口氣，整個癱在椅子上。

    真不讓人省心啊……這些孩子們。

    其實，或許也不必這麽操心？一群普通班的學生而已，隻是在混吃等死罷了，他們都擺了，自己那麽費勁幹什麽？

    他是蟬聯了六屆金牌班主任，可是值麽？每天比996還996……

    胡思亂想中，趙學鋒往桌上重重砸了一拳。

    疼痛讓大腦鎮定一些。

    可惡，你那是什麽混賬想法。

    你選擇隻帶普通班的初衷不正是為了拯救這些孩子們嗎？

    趙學鋒，你是他們的班主任啊。

    趙學鋒使勁搖搖頭，從快餐袋裏抽出一個雞腿堡炫了起來。

    幹他媽的，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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