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麵頓時有些混亂。裁判員馬上上前查看，徐菁扒拉開看熱鬧的同學，踏踏踏便準備越過沙坑。

    梁路卻是強忍著疼衝她擺擺手：“別走沙坑！”

    徐菁愣了一下，木在原地，準備往沙坑裏邁而未邁入的腳也縮了回去。

    梁路依舊在痛苦地捂著腳踝。徐菁繞開沙坑，還是跑到了梁路跟前。

    “你崴腳了嗎？”

    徐菁攙扶她在沙坑邊坐好，同時有些急切地詢問道。梁路掃了徐菁一眼，把痛苦的表情努力繃住，隻是輕輕點點頭。

    徐菁看看沙坑，伸手在梁路的落腳點試了試。

    這兒的沙坑有塊不平的地方——實在太小了，再加上處於相對邊緣的位置，此前一直沒什麽人發現……

    “或許這就是報應吧。”

    梁路努力露出輕描澹寫的樣子自嘲道，臉上因為疼痛，已經出了一層細汗，“以前我總是欺負你，現在被懲罰了。”

    徐菁不知道該怎麽回應，隻好看著她眨眼。

    “你回去吧，不用管我，我沒事。”

    “……”徐菁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也不說話，隻是依舊用手攙著她。

    梁路歎了口氣。

    罷了，本來也沒指望一個憨包會走。把這次崴腳理解成報應……她反而心裏好受了些。

    兩人說話時，裁判員正在查看她的傷勢。盡管梁路努力表現出無所謂的樣子，可是每次腳踝受到外力觸碰時，她都會明顯咬緊嘴唇。

    徐菁有些擔憂地陪在旁邊。梁路不知不覺也抓住了她的手，每次因為疼而捏緊時，徐菁都感覺得到。

    “來了來了！”

    人群應聲被擠開，烏拉拉跑來一隻矮個子女生。作為班長，吳佳妍並沒有因為此前有過一點過節就對同學置之不理。

    梁路受傷後，她第一時間回去取了雲南白藥，又馬不停蹄地跑回了這兒。

    “……謝了。”

    看著吳佳妍為自己上藥，梁路有些暖暖的。

    平時她和吳佳妍並不怎麽合得來，還有徐菁……沒想到出事之後卻是她們先來照顧自己。

    噴完藥，吳佳妍又趕緊從兜裏摸出了方方正正的老班。

    從崴腳到現在，梁路一直繃得很緊，看到趙學鋒時表情卻明顯鬆動了：“趙老師……”

    “梁路！聽說你受傷了？”

    屏幕那頭的趙學鋒也很緊張，“傷得重不重？”

    “沒，沒事……”

    梁路嘴上說著沒事，聲音卻是抽抽的，眼睛也直接紅了。

    隨後哇地一聲哭了出來：“老師對不起……我……嗚嗚嗚……”

    徐菁安靜地拍拍安慰。梁路比徐菁高了十多厘米，小隻安慰大隻，畫麵莫名其妙有些好玩。

    “別哭梁路，你跳得很好的！聽她們說你是為了破紀錄才受的傷。”

    趙學鋒努力笑著，眼睛卻泛紅了。

    “感到難受的是我。看著我的學生受傷，我卻隻能待在醫院，什麽都做不了。唉，我這個班主任可真不夠稱職……”

    “您，您別這麽說！”

    梁路忙擺擺手，“您做了那麽多，每天和我們一起耗，弄得自己身體也垮了……”

    說著說著，剛憋回去的眼淚啪嗒又掉了出來。

    “您才是最辛苦的。”

    “哈，謝謝關心。那我們都不哭了。”

    “嗯……”

    班裏個子最高的女生，此刻卻像小貓一樣在抹眼淚。

    梁路的原生家庭並不幸福，父母都重男輕女，溺愛小她幾歲的弟弟，卻對她冷澹相向。這樣的家庭環境一直在影響和扭曲著她的性格……

    直到來了七班，她遇到了現在的班主任。

    趙學鋒會因為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誇獎她，會為了聽她發牢騷而放下手中的活，會在每次考試後都一對一地輔導她。

    是這個不是父親卻比父親更親切的人告訴她，世界上依舊有人願意溫柔待你。

    此時校醫趕到了，開始為梁路的崴傷作更為專業的處理。

    吳佳妍和徐菁就往後退了退，各自坐在梁路身邊。

    “謝謝你們。”

    和平時不一樣，哭過之後，梁路的聲音是軟的。

    “沒，沒關係呀，我們是同學！”

    徐菁趕緊點頭致意，感覺抱一抱她似乎比較好……但梁路太大隻了，最後她還是選擇了抱小一些的吳佳妍。

    梁路忽地手一拍地：“糟！”

    “唔！怎麽了！”徐菁抱著吳佳妍顫了顫。

    “接下來還有女子二百，可是，可是我……”

    梁路有些難堪地看著自己的左腳。

    負責護理的校醫聽到了，搖搖頭：“放了吧同學，你這個傷勢兩星期內都不能跑動的。”

    “……”梁路垂下了頭。

    吳佳妍也沉默不語。她接下來還有鉛球和跳高，不然或許可以替梁路替跑。

    現在回去找人也不太現實。且不論七班觀眾席離得太遠，而那邊已經開始檢錄了……

    更關鍵的因素是，哪怕這次運動會大家比以往積極了許多，願意參與的終究不是多數。

    “報名女子二百米的運動員，請立刻到檢錄處檢錄。報名女子二百米的……”

    廣播站已經開始播出檢錄的消息。

    梁路有些不甘地攥緊拳頭。

    難道隻能……

    忽地，徐菁伸手環住了她。

    隨後，在梁反應過來之前，麻溜地摘掉了她的號碼布，係在自己身上。

    梁路懵了：“你……”

    “你休息，我替你去！”

    “啊啊？你瘋了！”吳佳妍趕緊把憨頭憨腦的少女抱住，“你下午還有一千五呢！”

    徐菁似乎猶豫了一小下，然而聽到廣播站的檢錄通知，憨勁又馬上占據了少女的目光。

    “沒事！八百都跑了，不差這兩百！”

    “啊啊？短跑和長跑不一樣！喂！”

    吳佳妍的小胳膊沒能留住徐菁，隻能睜眼看著她穿越草坪跑向檢錄處。

    -

    穿越草坪的時候，徐菁停了一下。

    男子的接力賽已經開跑了，七班最後一棒就是江沚。

    徐菁於是在跑道邊停下來，駐足觀看。隻看一場接力的話……還是來得及的！

    答應過要給江沚加油！

    第二棒的男生比較胖，落後的不少，交棒的時候已經是最後一名了，看得徐菁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袁率接棒！

    場麵瞬間發生逆轉，袁率開啟了高歌猛進的衝刺模式，在接棒的一秒內直接甩開兩人。

    三人，四人，五人……

    接下來袁率還有別的項目要跑——但顯然，此刻他毫無保留地把當下的精力押給了最象征班級榮譽的接力！

    六七秒的功夫，袁率已經逆轉到了第一！

    七班的觀眾席上已經是助威聲如雷——這不隻是視覺上的震撼，亦是對士氣的極大鼓舞。

    這場次的接力並沒有體育生參與，袁率形成了對所有其他人的降維打擊。

    最後一百米，江沚接棒！

    “江沚加油！”七班的加油聲非但沒有衰減，反而更熱烈了些。徐菁也興奮得蹦起來，守在江沚必經的路段大聲加油。

    雖然袁率跑得很精彩，而且他是個好人……

    但徐菁還是更喜歡跑得沒那麽精彩的江沚！

    “江沚！加油！江沚！加油！”

    徐菁一口氣喊四個字聲音沒那麽大，就拆成兩個兩個地喊，每次喊的時候，身體也都要跟著蹦起來。

    ……

    最後一百米，江沚全加速衝刺！

    雖然短跑不是他的強項，但得益於袁率取得的領先優勢和邁一步就頂別人兩步的大長腿，江沚始終死守戰果，不給任何人反超的機會。

    目前看最有威脅的是第二名，一個個子很矮但小短腿倒騰得很快的男生，活活一個男版吳佳妍。

    江沚已經很難再加速了，而短腿兄弟依舊有不斷提速的趨勢。

    他要追上來了！

    “江沚！加油！江沚！加油！”

    徐菁依舊用她獨特的節奏感給江沚加油。兩人僅相遇一瞬，隨後便擦肩而過。

    最後二十米，江沚一波提速爆發將戰果穩穩守住，順利以第一名的成績越過了終點線。

    剛剛江沚看見她啦！

    徐菁興奮得原地蹦了蹦。雖然隻有短暫的目光相撞，但她看得無比清楚:經過她身邊的那個瞬間，江沚對她笑了！

    他最後二十米衝得好快呢！難道是因為她的緣故嘛……

    嘻嘻，或許吧~

    “參加女子二百米的同學請到檢錄處檢錄！”

    廣播站又播了一遍檢錄消息。徐菁本來還想去終點看看江沚，聽到催促聲時又隻好停下腳步。

    這次不能在終點給你送水了……我也有我的比賽。

    一定要等我回來呀！

    少女捏緊拳頭，奔向操場之外的檢錄處……

    -

    “水哥！”

    終點處，袁率一個熊抱撲了上來，要給予江沚炙熱而黏稠的父愛。

    江沚很熟練的一個側身，躲過了呼嘯而來的兒子。

    這貨渾身都是汗，給他抱一下回去還得洗衣服。

    女生們一邊爭先恐後送水，一邊圍觀這一有愛的場麵。不過大家很快注意到正宮居然不在場！

    江袁股狂喜，江菁股暗然掉淚。

    “唉？”

    江沚環顧四下，有些好奇地撓撓頭，“徐菁呢？”

    袁率咕冬咕冬灌水，“你問我啊，不是你家的嗎？”

    “什麽你家我家，那是你母後。”

    “草……”

    說話間，存在於手機裏的趙學鋒又被熱心同學們抬了過來。

    當即就給屏幕前的兩個寶子豎了個大拇指:“不錯！很有精神！雖然咱們總名次未必能靠前，但在象征集體榮譽的接力賽上取得好成績，也相當了不起！”

    屏幕那頭的兩個崽卻不約而同地努努嘴：“總名次也要爭好不好！”

    “……”

    “別學我說話！”

    “…………”

    趙學鋒哈哈一笑：“好！很有精神！總名次也要爭！大家都是好樣的，都加油！”

    “烏拉！”

    七班的助威聲在終點處回蕩……

    -

    “先歇歇吧，女子二百很快就開跑了，圍觀一波！”

    袁率拉著江沚坐回了觀眾席上。江沚四下張望，心思顯然不在女子二百上，反正又不是徐菁跑二百……

    還是沒找到徐菁。憨包跑哪去了？估計又被吳佳妍那貨勾搭走了……

    這麽不聽話，回了家可得好好打她屁股。

    江沚一邊想著，一邊反正沒事就翻看秩序冊。反正憨包肯定丟不了，吳佳妍那貨比自己還護著她呢，也不知道究竟誰是正宮……

    

    哦對，原來梁路跑二百啊，還以為二百沒人跑呢

    那還是加個油吧。

    江沚合上了秩序冊，起身走到看台跟前。正巧梁路由兩個女生攙扶著回來……

    江沚就這麽一臉懵逼地看著她坐下。

    再看看遠處，女子二百的運動員都各就位了。

    兩人對視片刻，都有些摸不著頭腦。

    梁路皺皺眉：“你看我幹啥？”

    “你……你不是該去跑二百了嗎？”

    “跳遠把腳扭了，跑不了了……”梁路搖搖頭，又像是想起什麽似地眼兒一瞪，“對！徐菁替我跑了！她沒跟你說嗎？”

    “她……她說個毛！”

    江沚腳一跺，趕緊使勁往遠看，這次總算發現了徐菁。

    “啪！”

    槍聲響起，選手起跑。

    和八百不同……二百是短跑，一開始就要毫無保留地全速衝刺！

    “三班賽高！三班賽高！”

    “一班唯一神！”

    “七班加油！菁寶加油！”

    徐菁經過七班觀眾席時，不絕於耳的加油聲馬上響起。崴了腳的梁路都爬到圍欄跟前加油；江沚尤其喊得賣命，臉都憋紅了。

    然而短跑畢竟不是徐菁的長巷，七班的同學們也隻得看著徐菁從一開始領先一點點，然後不斷落後，不斷落後，最後以倒數第二名的成績衝過終點線。

    ……

    即使是這樣，也已經很累了。

    越過終點線的一瞬，徐菁用雙手撐住了大腿，劇烈地喘息起來。

    短程衝刺和長跑的體驗是不一樣的……

    渾身上下每一塊肌肉都疼得要命，仿佛要將她活活撕開一般。

    跟前遞來一瓶水。

    “謝……唔？”

    徐菁本能伸手去接，抬頭時發現是王佳荊，當場愣住。

    “謝，謝謝……你怎麽在這兒呀？”

    “我是裁判員啦，上午場的~下午跑一千五哦！畢竟我們班男生太少了，哈哈哈！”

    王佳荊拍拍徐菁的腦袋，像是想起什麽似的：“咦？你是不是也跑一千五？那我們可以一起跑嘍。”

    徐菁像小腦斧一樣鼓了鼓嘴：“我一定會跑得比你快的！”

    “哈？突然說這個幹啥……”王佳荊不明所以地撓撓頭，隨後也學她的樣子鼓起嘴：“我可沒那麽好超喲！”

    “哼，看我超你！”

    “那請輕點~”

    徐菁：“？”

    說話間，王佳荊遠遠瞭到了向這邊跑來的江沚。

    “先不打擾小情侶貼貼啦~跑嘍！”

    王佳荊噠噠噠跑了。

    徐菁一整個籠罩在江沚的影子裏，慫慫地戳著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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