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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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後在自媒體的火熱攻勢下,蝶變以華麗之姿與《大國重器》在熱搜同框。有網友認出徐清,她在大二獲得人生第一個新銳設計師大賽銀獎,當時的采訪照片顯示,程逾白就坐在台下為她鼓掌。時隔多年,蝶變成為徐清重回景德鎮後衝擊的第一個大獎,而程逾白恰好是評委之一。
    一時間輿論場上風雲變幻,大家都開始期待摩冠杯的結果。
    程逾白看到熱心網友就此次大賽作的分析,連三冷笑:“說得比真的還真,要不你來當評委得了。許小賀,真是好樣兒的。”
    小七看他渾身冒冷氣,不敢上前,趴在門後小聲問:“要給許董打個電話嗎?”
    “不用了。”
    “啊?”
    程逾白說:“你看不出來他們這是合起夥在打我的臉?”
    大學時的比賽照片,除了本人提供,誰還能找到原件?他是怎麽也沒有想到,他們居然踩著《大國重器》反將一軍,用輿論施壓,讓他不能輕易刷掉蝶變。
    事實上,也來不及了。
    “朱榮已經看到蝶變,把它額外挑了出來,放在預選一二三的席位上。”
    “什麽?”小七一下子竄到程逾白身邊,“那豈不是讓他們得逞了?”
    他摸摸臉蛋,程逾白問他疼不疼,他齜著牙說有點兒發燙,是被啪啪打臉的感覺,被程逾白一腳踢到旁邊去。小七委屈:“你打算怎麽辦?”
    “先拖一陣子。”
    “怎麽拖啊?”
    “摩冠杯熱度空前高漲,網絡渠道新增很多投稿作品,要還像以前那樣冷處理說不過去。”隻有他們會將計就計嗎?他程逾白又不是傻子,“正好借機打開網絡賽道,我已經跟朱榮說了,會安排人去審網上的投稿,一個月後再公布正式結果。”
    小七朝他豎大拇指:“高啊!到時候把作品都公布在網上,讓網友們也參與投票評選。”
    程逾白覺得可取:“行,這事你去辦。”
    “別了吧,他會不會宰了我?”
    “你還怕他?”
    小七縮縮腦袋,瞅著程逾白:“你真跟他說好了?”
    “瞧你那慫樣兒!”小七原來是朱榮的徒弟,跟過他一陣子,後來被程逾白撿了回來。程逾白說,“馬上進入百采改革第三次討論會,他所有精力都會放在我身上。”
    說到正事,小七也正色起來:“目前我們已經獲得大多數人的支持,不出意外的話……”
    《大國重器》的節目一出,景德鎮裏裏外外都知道九號地將要開展古陶瓷村重建,程逾白是主建設官,由他提出的“百采改革”方案一經權威機構同意,就將全麵落實推進。在此之前,純元協會作為江西最具影響力與發言權的重點瓷協,已經組織了兩次關於“百采改革”的討論會,大家各抒己見,發表看法,其中大多數人都認可程逾白的觀念。
    隻是,裏麵有個關鍵角色一直沒有點頭,其擁躉大多也跟著含糊不清。
    這人就是朱榮。
    朱榮是純元瓷協的會長,在職銜上比程逾白高半個頭,早年曾是陶瓷總會新文化建設的領袖,江湖地位非常高,說得誇張點,朱榮打個噴嚏,整個景瓷行業都要震一震。類如古陶瓷村重建這種攸關整個景德鎮未來發展的大項目,他一向是公認的主建設官人選。
    此次受製於程逾白同萬禾傳媒的關係,才不幸落選。當然,對於建設官提出的改革方案,他擁有絕對的話語權,這也是小七說到一半不敢再說的“意外”所在。
    討論會的主要成員來自協會內部成員和社會上有名望的教授學者、前輩以及相關權重機構負責人,成分複雜,要獲取大多數人的認同,並不容易。程逾白之所以非要折騰《大國重器》,給自己輿論造勢,也是因為前兩次討論會的受挫。
    “朱榮不會輕易同意,我們不能掉以輕心,這兩天你再聯係一下參會人員。”
    “好,還有幾個始終給不了準話的,我再去見見他們。”
    程逾白點點頭,朝後院裏走。
    小七踮一踮腳,拉長聲音問:“又去拉坯呀?要不要給你準備晚飯?”
    “不用。”
    “哦。”小七嘟噥一聲,“又不吃飯,胃疼死你得了。”
    話是這麽說,晚上回來還是給他帶了碗麵條,興衝衝跑到一瓢飲後頭的作坊,迎麵看見個人倒在地上,小七大驚失色,甩了麵條狂奔上前。
    救護車烏拉烏拉把人拉去醫院,離江邊近,仿佛還能聽到120的聲音。
    徐稚柳問徐清120是什麽,徐清說是救護車,專門拉人去醫院搶救的車子,還有110,是報警電話,出了啥事警察都要管,119是火警熱線,如果家裏起火了,就撥這個號碼。
    “那如果我迷路了?”
    ,你記得這個,萬能電話。”
    徐稚柳煞有其事地頷首,忽而動作一頓,似是自嘲般輕笑道:“我大約是用不上了,也沒人看得見我,聽得見我。”
    “我不是人?”
    徐稚柳一怔。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近來他時常照見自己的悲哀,一想到在這個世界他是不被看到的生物,來的時候無聲無息,離開的時候想必也了無痕跡,就會愈發頭痛欲裂,幾欲不能忍受。他常在夜深人靜時俯視這座城市,陷入一種陰冷的自嘲。
    為什麽?
    那少年盤膝坐在落地窗邊,微微蹙眉,眉心似有化不開的愁雲。徐清上樓去藏室轉了一圈,下來朝他扔去個筆架。少年雙手一接,見筆架下方橫臥一隻趴在草地上的陶瓷小兔,轉而明白什麽,不由耳根發燙。
    他自幼喪父,母親身體也不好,習慣了照顧別人,這些年來隻時年日常關心他的三餐,還從來沒有一人,這樣明晃晃地哄他高興。
    他低聲說謝,捧著小兔子來回看。
    也是真好哄。
    “我問你一次,就一次,你為什麽喜歡兔子?”
    他似乎格外喜歡兔子,在路上看見賣兔子花樣的玩意兒就走不動道,短短幾天,家裏已經擺了好幾件落地兔兒爺、兔子燈和小白兔氣球了。剛剛那個兔子筆架是品牌方送給她的迪士尼聯名賀歲禮,底下描了“吉祥如意”四個燙金小字,倒是個好彩頭,送他正好。
    徐稚柳欲言又止:“我……”
    “算了,不想說不用勉強。”徐清轉而一笑,在窗邊眺望昌江對岸,不知道為什麽,心底忽然湧現出一絲不安。
    徐稚柳問她怎麽了,她搖搖頭,正好電話響起。
    是個陌生號碼。
    她猶豫了一會兒,徐稚柳走過來,示意她按下免提。
    “請問是徐清嗎?”
    “我是。”
    對方聲音溫潤,說道:“你好,我是純元瓷協的會長,朱榮。”
    當於宛通過《大國重器》窺探到許正南、程逾白和朱榮等複雜勢力之間的關係時,已經是很久之後。那時徐清告訴於宛,她早就知道“百采改革”的存在。
    百采眾長,取法乎上。百采瓷廠曾經代表了十大瓷廠最為輝煌的時代,也是銘刻在所有人心目中的八字箴言。誰料一夜春風過後,十萬瓷工下崗,留下巨大的經濟窟窿。
    不似國營瓷廠有政府兜底,百采瓷廠是私營企業,一時間債務如山。
    那年街頭大小報紙和新聞都在報導,程敏開著一輛桑塔納汽車衝進河裏,自殺身亡,留下妻子和尚且年幼的兒子相依為命。程敏生平樂善好施,幫助過不少生計困難和經營不善的陶藝家、瓷廠以及大小作坊,還資助貧困學生出國留學,給予全國陶瓷院校教育支持。
    撒出去的錢一把又一把,才換來今日的好名聲。百年以來,程家以“百采眾長、取法乎上”作為家教延續使命,程逾白從小立誌,複興百采。
    在陶瓷大學的那段時光,他每天都會勾畫百采的藍圖,毫不吝嗇地向她展示他的雄心抱負。
    “所以你從一開始回來,從猜到《大國重器》和古陶瓷村重建有關係時,就知道程逾白的最終目的是百采改革?”
    徐清沒有否認,古陶瓷村重建隻是第一步,他更大的野心是全麵、大範圍地推行百采改革,在景德鎮甚至整個江西,打造屬於程逾白的瓷業帝國,亦或開創以程逾白文化論為一言堂的壟斷時代。
    “那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徐清說:“一項虛偽的、充滿欺詐的瓷業改革,在源頭就應該扼殺,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