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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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清總感覺有什麽事忘記和程逾白說。一時間她也想不起來,不過事情懸在心頭,就不太專心。程逾白在她腰後掐了一把,讓她不要想了,專心接吻。
徐清親到一半又想到小七,慌裏慌張推開程逾白要說什麽。程逾白不給她說話的機會,堵住她纏吻了一陣,才說今晚小七不回家。
她愛幹淨,他也不想去酒店,隻能打發小七走。
程逾白不覺得小七可憐,養徒千日,用在一時,小七總算能體現自己的價值,他應該感到高興。程逾白在徐清耳邊廝磨,抵著她的腿,身體被磨得發燙,嘴唇也是燙的:“你放心,床單都是新換的。”
徐清罵他:“你別有居心!”
程逾白笑說晚了,“你回不去了。”
他現在是箭在弦上,天王老子來也攔不住他。徐清被他看得臉紅心跳,一把推過去,翻身坐他身上:“什麽時候買的?”
“這幾天。”
“哪一天?”
程逾白笑她聰明用錯地方,抱住她低聲說:“沒有過別人。”
徐清心頭一悸。
“怎麽了?”
她搖搖頭,撲過去吻他,程逾白說她是小狗,今晚看起來格外熱情。
坦白講徐清低下頭去親吻程逾白的時候,心裏是有預感的,一種感動而不安的預感,直到後來電話響不停,一切看似突然的事才變得有跡可循。
程逾白提著褲子去找早就被扔到外麵的手機,正好聽到小七拍門的聲音。電話接通時,小七也進來了,問他:“你怎麽不接電話?”
電話裏的人見他終於出現,鬆了口氣說:“你再不接,我要以為你也出事了。”
徐清忽然想起忘記的事是什麽。
程逾白進來穿衣服,襯衫被壓得皺巴巴,他抓起來就往身上套。徐清看他臉色難看,忙問道:“怎麽了?”
“沒事,你在這裏睡,我先去處理。”
“我不睡了。”
她穿上內衣,鎖上搭扣。程逾白過來幫她理了下頭發,瞥見她身上的痕跡,想說什麽又怕太見外了,況且這種事也瞞不住,親親她的頸邊說:“秦風的窯廠炸了。”
徐清動作一頓:“怎麽回事?炸了幾座?”
“不太清楚,要過去看看才知道原因。”
“那我跟你一塊去。”她想了想,在出門前拉住程逾白的手,很快地抱了他一下,“我想起來要跟你說什麽了,之前秦風找過我借錢。”
“秦風找你?什麽時候?”
“年後吧。”
他們年前還在一起聚會,說說笑笑,跟以前一樣,什麽事都沒有。秦風還開玩笑說打算年後擴張窯廠,緊跟程逾白的試驗步伐。結果有一天突然找她,說想借點錢。
“他說手上現金不多,周轉不開,等回款了就還我。”
“他借了多少?”
“二十萬。”
她之前去參觀窯廠時就知道生意不好做,柴窯太不穩定了,景德鎮人用的大多是氣窯。做仿古的,敢燒錢的統共就那麽一個小圈子,大多也有自己的窯,就算找他也不是長遠之計。她知道秦風堅持地很難,聽他說周轉不了,就也沒有多想,直接轉了錢過去。
“你們合夥做柴窯,他缺錢卻沒找你,也許就是不想讓你知道。我猶豫過好幾次,怕你不高興就沒說。”
程逾白點點頭,回抱住她:“我知道,放心,先去看看情況。”
兩人到了窯廠,迎麵就是衝天的火光,消防正在拉警戒線,驅散附近居民,商量撲火方案。程逾白找了一圈沒看到秦風,倒先看到在一旁的黎姿和張碩洋。
電話就是黎姿給他打的,一共打了十幾個,程逾白隻接了一個。現在看到他和徐清一起過來,黎姿自然猜到他們之前在做什麽。
“你們怎麽在這裏?”
“老板說想看看窯廠,正好今天有人作陪,飯後就過來散步了,結果趕上了窯廠爆炸。”
黎姿知道這是程逾白和他朋友合夥弄的柴窯,有一次到內地出差,她特地轉道景德鎮來看程逾白,當時他就在窯廠裏。
張碩洋穿一件呢大衣,看著三十多歲,保養很好,戴著金邊眼鏡,斯文和氣。他對程逾白說:“你不用管我,快去處理吧。”
程逾白點點頭,去找負責人。
徐清怕給他添亂,沒跟上去。黎姿發現程逾白襯衫領子是皺的。她是國際出名的古董交易主管,很擅長應對這種場麵,先過來打招呼:“你好,我是黎姿,這是我老板張碩洋,請問你是?”
“你們好,我是徐清。”
徐清說話和她給人的感覺一樣利落,黎姿笑了笑:“你們一起過來的?”
“嗯。”
“你們?”
“不好意思,剛剛在睡覺,沒聽到電話。”徐清說完指了個方向,說要過去看看情況,讓他們請便。
黎姿還沒從那句“剛剛在睡覺”中反應過來,略帶驚訝的神情僵在臉上。
張碩洋輕笑著說:“程逾白的女朋友?看起來挺有意思。”見黎姿情緒低落,他又問,“你不知道他有女朋友?”
黎姿很快調整過來,麵帶微笑道:“至少上次來的時候他還沒有。”
“喜歡他?”
“老板,您沒讓我下班之前,我可不敢跟您討論公事以外的話題。”
張碩洋微微揚眉。
他和黎姿認識很多年了,從她第一天出現在蘇富比拍賣會上,他的目光就完全被她吸引了。自信成熟的女人,有恰到好處的分寸,偶爾還有迷人的狡黠,這麽多年他的心一直隨她波動著,也不是沒有表態過,不過聰明的女人知道如何拒絕他,又不傷他的顏麵。
當時她是怎麽說來著?哦,說她小時候在景德鎮第一次接觸古董時就被人訂了娃娃親,將來要嫁回到景德鎮。
雖然知道是借口,但她把娃娃親都搬出來了,他自然不再勉強。
兩人又站了一會兒,在火被撲滅之前離開了現場。黎姿還想走之前和程逾白打個招呼,不過一直沒找到時機,後來想想,很多時候機緣就是如此錯過的吧?
倒是徐清,看到他們走了,心頭的一點點異樣感逐漸消失了。
張碩洋看著和煦,但商場上哪有真正的春風化雨?背靠明成資本,風趣健談,同時殺伐果斷,他在業內早就是傳說。黎姿為各大拍賣行都服務過,如今身家不菲,還給張碩洋打下手,可見兩人關係也不簡單。
徐稚柳問她在想什麽,她搖搖頭,總覺得這火起得突然。眼看火撲得差不多了,她準備去找程逾白。
片區負責人也正在找他,說打不通電話,也聯係不上秦風。徐清覺得不應該,這種時候怎麽可能不接電話?她的不安很快得到驗證,程逾白和秦風在吵架。
“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程逾白聲音不算大,極力壓抑著什麽,似乎是怕引來更多人關注,但聽得出他很生氣。
秦風也氣急敗壞地吼道:“你聽到了不是嗎?就是我點的,是我親手點炸的!”
“你瘋了?你知道外邊有多少人正等著找你賠償嗎?你說點就點了,想過後果嗎!”程逾白被氣得聲音直顫,“先不說有多少損失,你告訴我為什麽?到底為什麽!”
“我不想幹了,撐不住了。”
程逾白覺得荒唐,撐了這麽多年,說撐不住就撐不住了,誰信啊?就差這一窯嗎?燒都燒了,成本已經搭進去,炸了對他有什麽好處?
根本什麽也無法挽回!
“你最好跟我說實話。”
“好啊,那我說實話,都是你幹的好事!這麽多天上麵一直在各種排查調查仿古走私,我本來以為沒什麽,沒想到波動最大的竟然是二手市場。以前張羅不開我還能倒賣碎瓷活動活動,現在一點生意都沒了,拿了貨的也都跑了,我手上壓了一堆次貨倒不出去,錢也收不回來,你讓我怎麽辦?”
秦風副業就是倒爺。正規的二手市場賺不了幾個錢,他通常賺的都是黑市的錢。太平日子裏那是三不管的地界,自然有他的落腳之地,但現在風聲緊,連帶的清查牽扯了不少人,他好多關係都搭進去了。三五天倒不要緊,可這一查幾個月了,看這架勢要一直持續到下半年,等於他的生意全都打了水漂。
沒有黑市來錢,光靠柴窯這個“隻進不出”的貔貅,讓他去喝西北風嗎?
“你倒是風光,白玉蘭公館都能拿來教學,你程家的百采眾長,取法乎上,現在誰不知道?路上隨手抓個小孩都知道這八個字。你有想過我嗎?但凡你想過我一丁點,在我提出年後要擴大窯廠的時候,就不會假裝什麽都沒聽見!”
他們在窯廠後頭的角落,兩處通風,聲音都帶著寒意。
“我已經不是第一次跟你提起了,我說了多少遍柴窯負荷大,如果能把它納入改革規劃,我身上的擔子就會輕很多,你有聽進去嗎!你有真的考慮過嗎?反正你要做古瓷教學,一定會提供柴窯環境。我做柴窯這麽多年,在業內有口皆碑,就是自家的柴窯又怕什麽?!可你一點表示都沒有,我等了這麽久,眼睜睜地看著它不堪重負地運營了這麽久,馬上就要破產了,你還是不肯鬆口。程逾白,你根本不是我兄弟!這麽多年你就沒拿我當過兄弟!”
程逾白一把揪住他的衣領:“你放屁!我早就說過了,商業柴窯和試驗柴窯意義不一樣,環境不一樣,氣氛也不一樣,你要想提供設備那絕對沒問題,但你要想通過改革來分攤經濟壓力,或是實現什麽商業運轉,那是絕對不可能的,這根本是兩碼事!”
“什麽兩碼事,不都你一個人說了算嗎?說到底,你就是好麵子,怕人說閑話,再影響你前途。程逾白,你的羽毛是羽毛,我的羽毛就不是羽毛唄?”
他話說得狠,口吻譏諷,刺得程逾白頭皮發緊。
程逾白和他相識多年,頭一次見他失了控什麽話都往外頭蹦,中傷起人來也一點也不留情,捏著拳頭渾身發抖。
“我不拿你當兄弟?你拿我燒壞的碎瓷去倒賣時,我說過一句話嗎?”
秦風一愣,臉色驟然漲紅:“你早就知道?”
“是,我早就知道,可我什麽都沒說。阿風,這麽多年你把我當什麽,冤大頭嗎?”
秦風說不出話來,一股更大的羞辱席卷了他。
“你早知道我困難,早知道我承擔不了,你為什麽還……”
“我在窯廠投的錢遠不比你少,可我從來沒跟你提過重新分配占比,就是因為我知道你不容易。我不說,想你應該心裏有數。你捫心自問,我虧待過你嗎?我有占過你什麽便宜嗎?”
“我……”
“你不用再說什麽,我就問一句。”那麽多窯,他唯獨隻炸饅頭窯。程逾白不敢深想,卻不得不想,“你知道那裏麵有三幅老張的瓷板畫嗎?”
其中有一幅,是從老張畫了五年的一幅畫上拓印下來的同比例瓷畫,計劃拿去參展。老張生意很少,這幅畫寄托了他非常大的心血。
秦風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不說話,程逾白的心一點點涼了:“我跟你說過吧?張碩洋家老爺子這個月六十大壽,我答應要做一隻溫酒器當做賀禮,也是當初截回雞缸杯的賠禮。那件溫酒器不容易做,這幾天的天氣最合適,這一次要是不能燒成,我沒時間再試第二次了。”
秦風沉默了很久。
程逾白再也忍不住,上前跟他扭打在一起。
夜風中,徐清看到程逾白的拳頭無數次揚起,又無數次落下,挨著秦風的臉狠狠砸在石磚牆上。
程逾白不常動手。
愛瓷的人,也愛手,不能打拳,也不會打人,但這一次他一拳一拳砸在牆上。秦風聽見那重擊,每一拳好似砸在他身上。
他終於支撐不住,喘著粗氣癱坐在地。
小時候不高興了,兄弟兩個打一架就能重歸於好。長大後他們才發現,成年人的世界,禁不起任何考驗,一旦離心,打多少次架都沒用。
這麽多年程逾白經曆的背叛與離開已經太多太多,多到他以為自己早就神經麻痹,不會再因為誰而萌生痛意,可一個接一個的變故壓下來,他的痛感越來越清晰。
後來他想,如果他是駱駝,那麽壓死他的最後一根稻草遲早會來。
不是這個,就是那個。
他有預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