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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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先有許小賀的那番仗義直言,加上收網後一批人開始韜光養晦,安生地收回爪子,輿論漸而轉移,程逾白度過危機,往日工作重回軌道,純元瓷協也恢複了他的職位,隻百采改革動輒過大,身係萬千,麻煩一堆。
    程逾白每天都很忙,有處理不完的工作,一麵忙著手作,一麵同各路鬼神打交道。
    今年良器評選作品裏沒有特別出彩的,埃爾很惋惜,與程逾白通電話,希望他能作為特別彩蛋,出席今年的器展。
    這話的另外一個意思是,想讓程逾白無償貢獻一件作品去參展。
    程逾白答應了,隻得沒日沒夜撲在作坊裏。就這點功夫,許正南又開始作妖。起因是百采改革教學在一個階段的驗收後,逐漸走上正軌,有了許小賀承諾的三十家公司的合作在前,投資人們若再以變現為借口插手前期教學,顯得過於激進,於是就將目光轉移到九號地的施工建設上。
    按照原先規劃,主建區百分之七十將是以古陶瓷村重建為核心宗旨的教學、人才板塊為主,剩餘百分之三十用作文娛體商旅性質的盈利項目板塊。
    程逾白的項目書一提交上去,許正南就炸了,指著他鼻子問:“你當初不是說,會將百分之四十用地作為商業規劃嗎?怎麽少了百分之十?”
    程逾白說:“百采改革的提案上清清楚楚寫明了九號地的規劃分區,一直都是三分營利,七分主建,許董是不是記岔了?”
    “怎麽可能!”
    許正南是對數字極為敏感的人,三七還是四六,他能搞錯?最早提出的時候,明明是六分用作營利,四分用作古陶瓷重建,程逾白非不肯,他又想乘相關部門的東風,無奈之下隻好妥協,割地兩成。
    到如此,程逾白卻說他記岔了,這不擺明了耍他?這麽想著,許正南也問了出來:“程逾白,你耍我?!”
    “許董貴人事忙,想必真記錯了,我怎麽敢耍您?”
    “你別跟我耍嘴皮子,當初怎麽說的,我比誰都清楚。這裏有憑證!”
    許正南這才想起那份秘密文件,準備拿出來甩在程逾白臉上,可回到公司一找,才發現那份文件早在許小賀手上。
    許小賀就是憑著那份文件,窺探到程逾白與許正南想利用九號地圈錢的野心,才死活不肯把《大國重器》交給程逾白。這下好了,程逾白對昔日種種承諾全盤否定,許小賀為實業而謀,堅持古陶瓷村的重建,不肯歸還秘密文件,許正南腹背受敵,深以為辱,大鬧白玉蘭公館。
    幾個投資人被他鬧得苦不堪言。許正南縱橫商場多年,一張嘴自有過人之處,漸漸地投資人們還真被他說動了,合計之下,發現百分之三十的經濟體和旅遊區,在實際營收上來看確實有點雞肋。
    什麽叫做雞肋?就是那塊肉能吃,但是不夠香。
    保險起見,還是得曲線救國。
    於是,張碩洋提出在“人才”上動手腳,成立名人堂,這樣將來不管百采改革有沒有成功,教學階段培育的這些人才,都可以為他們所用。他的這個概念,等於另外一種經紀運作,講的還是商業那一套,簽約人才,打造人設,捧星賺錢。
    許正南一聽,拍手叫好,立刻張羅了全體會議。
    程逾白沒聽完就撂了挑子,望著那幫人笑道:“你們當這裏是什麽遊樂園嗎?專門供你們遊戲的獵場?我主張自由創新,主張傳承堅守,就是要給年輕人掃除社會障礙,你們卻搞什麽名人堂,弄鼓勵機製,資金誘導,擺明了和我對著幹!我不會同意,你們趁早死了這條心!”
    許正南氣得頭暈目眩:“之前說要收學費,你不肯,說是影響公信力。要直播,你不肯,怕影響學生專注度,要引入廣告代言,你又不肯,怕太商業,太勢利,怎麽,你當我們的錢都是大風刮來的?現在成立名人堂,不過是最大化人才培育,與你的初衷一點也不相悖,你沒有拒絕的資格!”
    “許董還真當這裏是自家地盤嗎,想一出是一出?我還是那句話,大家坐在一起,為的是圖謀同一個將來,有什麽想法都按照提案標準來。如果投資人的手伸得太長,我作為主建設官,完全有資格駁回。”
    劍拔弩張的時候,還是張碩洋出來打圓場。
    “一白,九號地的建設不在一朝一夕,持續給投資人信心也是你的責任和義務。”他轉而又道,“成立名人堂有利有弊,主要看如何引導。這件事我們幾個人事先商量過,都認為可以試試看,你也不要太排斥。”
    他看了時間,到飯點了,“這樣吧,大家先一起吃個午飯,休息會兒我們再談。”
    吃飯的時候張碩洋單獨找程逾白溝通,先表達了自家老爺子對汝窯壺承的喜愛,繼而說想再追加一筆投資款項,用於九號地的建設。
    他提到古陶瓷村重建,即便有大量曆史資料作為參考,要完全複刻古陶瓷的製作流程仍舊不易,每個環節都需要大量資金,就更不用說長期的人才培育。教學資源,師資資源,古窯和世界前端的工業設備,哪一樣不需要錢?即便程逾白個人身家不菲,相比遙遙無期的投資回報,個人又能支撐多久?
    說到底,他離不開投資人。
    而這筆追加的投資款項,對他而言非常重要。
    張碩洋的意思很明白,這件事既然已經擺到台麵上來討論,就代表他們經過了一輪的評估,不是說著玩玩的,至於他說什麽遊樂園,實在過頭。
    “一白,你為人處事有時候過於尖銳了。”
    他也有圓融的時候,隻他的圓融太少,偶爾圓融也很刻薄,大概是手藝人天生骨子硬,有臭脾氣,難低頭。便是低頭,也不情不願,讓人鬱結。
    張碩洋說,“我給你出個主意,既然我們雙方僵持不下,那就邀請高雯和相關組織人一起參與會談,相信以他們的立場,會更加客觀公平地看待名人堂決策。你認為我說的對嗎?”
    程逾白拿捏不準張碩洋的意思,到底是站他還是不站他?隻話說到這裏,他再拒絕就是不知好歹了,無奈隻能妥協。
    程逾白對高雯有信心,不過高雯後麵還有一幫人,他不能保證那些人的立場,於是在三方會談之前,他和許小賀見了一麵,利用萬禾傳媒董事會的力量向許正南施壓,把許小賀也拉入會談中。
    許小賀有點不情願:“這算什麽?你憑什麽以為我會幫你?”
    程逾白問他:“你不想幫我,整天和你老子對著幹?”
    “我……”
    “那份秘密文件呢?”
    “早粉碎了。”
    許小賀白他一眼,也不知道那份文件許正南是在什麽場合下簽完的,表麵看著是一個意思,找了律師來看又是一個意思,簡而言之就是一份無效合同,留著也沒有用,虧他老子還以為是把可以割程逾白脖子的利器。
    許小賀問他:“當初簽約,你是不是給他灌酒了?”
    程逾白笑笑:“你比你老子聰明。”
    “那是。”許小賀又說,“不過我現在還不能保證我的立場,到了會上,我要聽完你們各自的主張再做決定。”
    他說這話時,表情認真,程逾白沒有懷疑他在開玩笑,含著煙說:“好。”
    “你不再多說些什麽?比如拉攏拉攏我?”
    “有必要嗎?”
    許小賀撇撇嘴,不知道他是自信還是自大。
    程逾白又說:“我之所以借資本力量推進百采改革,為的就是加速進程,隻現在來看,那些力量反倒成了累贅。古陶瓷村重建是整個改革周期裏非常重要的一個環節,而這個環節的首要義務就是教學,如果讓資本進來的最終結果是反噬教學,那我寧願不要資本。不管你的立場是什麽,也不管這次談判能否成功,我都不會讓他們如願。”
    “如果他們偏要成立名人堂?”
    “那就讓他們來,我在這兒等著。”
    許小賀呐呐點頭,心說徐清眼光真他媽的高。
    四世堂結果公布的這一天,和三方會談是同一天。早上出門時,徐清接到程逾白電話。他預祝她成功,同樣的話她也送給他,兩人約了晚上一起慶祝。
    程逾白特地訂了束花,徐清一到公司就收到了,999支紅玫瑰,又浮誇又騷包,亮瞎眼。徐稚柳看著花目瞪口呆,現代人的浪漫他不理解。
    徐清隨手掐了一支送給他。
    徐稚柳笑說:“你的好日子,應該是我送你。”
    徐清說:“結果還不一定呢。”
    徐稚柳也有點擔心,說不出的擔心,自那一晚他沒追上她,爾後她在家裏接了那通電話後,他一直隱約擔心著什麽,怕事情會按照他預想的走向發展。
    真的守得住嗎?
    他對徐清說:“等結果公布了,我有事想和你說。”
    “好。”徐清又問,“什麽事?”
    徐稚柳說:“不著急,之後再說。”
    夏陽和梁梅都跑過來悄悄和她說恭喜,早上過來看到人事去了樓上辦公室,估計是洽談下任總監選舉一事。其他組的同事也都過來和她說話,言語間是不同以往的熱情。
    徐清訝異於他們的態度轉變之快,夏陽低聲解釋:“你還不知道吧?內網有人爆料,說姓廖的長期以來抄襲模仿還找槍手,有作者正在網上揭發他,律師函都寄到公司來了,最近大家都躲著二組走。”
    “有這回事?”
    “看你一門心思畫圖就沒跟你說,就前一陣的事,忽然爆出來,之後就收不住了,一個接一個醜聞。我原來隻當他心術不正,沒想到他居然這麽惡心,江意那個傻子,到現在還不肯相信。”夏陽氣得咬牙,“非要等他被開了才信嗎?”
    梁梅拉拉他衣服,讓他別說了。
    麵前剛好有二組的人走過去,鍾沅冷不丁插一句:“那天晚上你們不是吵架了嗎?我以為這事是你抖摟的。”
    徐清看他:“你那天晚上在公司?”
    “不是,回來拿東西剛好看見。”
    他們吵的聲音很大,說的也都是些隱秘話題,二組的人聽得膽戰心驚,她一走,他們立刻散了。之後廖亦凡就像走了黴運,沒一件事是順利的,有傳聞說是她在背後搞他。
    鍾沅又想起什麽,說道:“清江美術館的合作好像也黃了。”
    徐清說:“不是我做的。”
    鍾沅不置可否地點頭。
    徐清也不在意他信不信,和徐稚柳討論,推測是程逾白的手筆,打算晚上回去問問他。中午收到人事通知,讓她上去談話。
    辦公室立刻沸騰起來。
    大家心照不宣地同她說恭喜,她笑一笑,坐上電梯。這是她第一次去樓上見洛文文,說不緊張是假的,這麽多天她一直有種異樣的緊張。
    這種緊張,沒有人知曉。
    到了樓層,徐清請秘書代為通傳。秘書對她笑著說稍等一下。過了一會兒,秘書出來,臉色為難道:“老板說臨時有事沒時間見你了,讓你回去。”
    徐清神色一緊。
    就在此時,元惜時的短信進來。徐清的預感得到驗證,這種預感是長期的,很長一段時間一直尾隨著她,到了如今終於塵埃落定。
    元惜時隻有一句話:徐清,我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