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歡和姬慕白一睜眼就看見一張血盆大口，夢裏百姓吃人的景象再度浮現在眼前，祁歡心有餘悸，一掌把魔尊拍在了地上。
    “哎呦，你個粗人，本尊好心喚醒你們，你居然對本尊出手！無禮！”魔尊弓起身子對著祁歡狂叫。
    “你……需要我們怎麽幫你？”祁歡微微仰頭忍下淚意，她聲音沙啞。
    畫麵結束，祁歡和姬慕白來到一處雪山，循著話音，兩人望見一白衫女子，及腰的長辮搭在身前，站在雪地裏卻比雪更聖潔。
    丹兮聞言看向姬慕白，姬慕白點頭，“姐姐與我不分彼此，她的決定就是我的決定。”
    “多謝。”丹兮後退一步對著祁歡和姬慕白彎腰行禮謝過兩人。
    “醫者在心，心正藥真。”
    可她如何能放下，師姐還在凡界被那群畜生當作藥人圈養。仙門難尋不知何時能開，她拚命修行攢靈石買陣法符篆，隻待仙門一開，她便下界去救師姐。
    可還沒等到仙門開，師姐的魂燈就滅了。
    她的師姐沒有了……
    靜姝尋遍修仙界，也沒有複活之法，所有人都告訴她死去的人不可能複活，她不相信。
    別人沒有辦法，她自己想辦法。
    她沒日沒夜地鑽研複活丹方和陣法，隻待有一日能複活師姐，哪怕廢了她一身修為又如何！
    上天是眷顧她的，她找到了。
    隻要用青琅城所有人的性命獻祭，就能換師姐複活！
    靜姝扮作雲遊道士忽悠城民說不死泉裏有怨魂，需要壓製否則城民就會被詛咒，之後她隻是施點小伎倆故作玄虛，他們就信以為真。
    城民按照她的要求重建青琅城，每三年舉辦一次花月節，青銅製作的麵具用來祭祀最合適不過。所以她告訴城民，必須戴上青銅製作的青琅麵具在泉邊起舞贖罪，才能化去怨魂怨氣。
    但實際上重建的青琅城是一座陣法，每三年一次戴麵具起舞就是在向陣法送靈力，凡界靈氣稀薄，但活人的生命和祈禱之力都可以替代靈氣作為啟動陣法的力量。
    今夜這一城的百姓都將為師姐獻祭生命，誰也不能阻止她。
    至於城裏多出來的外人，算他們倒黴，她沒有退路，她隻要師姐回來。
    “靜姝，你停下！”天上月色漸濃，祁歡說什麽靜姝也不聽，她看向姬慕白點頭示意。
    姬慕白得到丹兮的指導，仙術突飛猛進，他現在已經有足夠的修為阻止陣法開啟了。
    他當即抬起右手，靈氣化劍刺破了靜姝周身的結界，陣法開啟被打斷，靜姝受到反噬吐出一口鮮血狼狽地落在地上，周圍的城民也都全部昏倒在地。
    “不，不要！”靜姝強撐著爬到泉邊檢查陣眼，可陣法開啟一旦被打斷就再也無法繼續，“師姐！”
    靜姝神色崩潰，她嘶吼著丹兮的名字，回頭雙眼猩紅地盯著祁歡和姬慕白，“你們知道我是靜姝，那你們也一定知道三百年前青城發生了什麽，我師姐究竟經曆了什麽！”
    “這些人為我師姐送命都算便宜他們了！我親眼看著他們吃人，看著他們假惺惺地美化那段醜惡的過去，用歌頌青琅蝶神跡的故事來掩蓋自己吃人的事實，看著他們逐漸遺忘事實，把花月節變成了男歡女愛的節日，他們是殺人凶手，但是他們都忘了，隻有我記得師姐是怎麽死的！”
    “你們，你們……”靜姝想要責怪兩人可怎麽也罵不出口，她知道祁歡和姬慕白是無辜之人，他們也隻是想活下去，他們沒錯。
    淚水順著臉頰落下，靜姝無助地趴在泉邊痛哭，祁歡見狀再次歎氣，聖醫穀教出來的人太會辯是非，哪怕有人打斷了她精心準備三百年的計劃，她也說不出一句苛責的話，隻因為她知道他們是無辜的。
    丹兮死後，她心中隻是想著複活師姐，如果不是陣法需要人命，她也許都不會想用這一城人的性命獻祭。
    這對師姐妹真是她目前見過最善良的人了。
    魔尊咧著嘴一蹦一跳地踩著城民後背跑過來，這柔軟的腳感讓已經許久沒有穿過鞋的他舒坦極了，他坐在一個糟老頭子身上，“愚蠢的醫修，連罵人都不會，本尊可以屈尊紆貴幫你罵他們。”
    話音剛落，一道仙印落在身上，魔尊的嘴也被姬慕白捂住，他氣得蹬了身下的糟老頭子好幾腳。
    滿月的冷輝籠罩著整座青琅城，不死泉水光粼粼，祁歡取下腰間的青琅麵具戴上，她的眼神隨之一變。
    祁歡一步一步走向不死泉，她站在泉邊不假思索地跳入泉中，靜姝聽見落水聲毫不猶豫地跟著跳下去想要救人。
    “唔……”魔尊想問姬慕白要不要跟著跳，結果自己根本說不出話。
    ……
    正如丹兮之前在夢境裏所說，祁歡戴上麵具後在水裏沒有感到窒息，反而被一股力量帶去泉底。
    靜姝想要把祁歡撈起來，她奮力遊向祁歡卻突然怔住。
    泉底，她思念了三百餘年的身影正牽著祁歡的手與她融為一體，麵具落下，露出的是她最熟悉的容顏。
    “師……咕嚕……”靜姝差點忘記自己還在泉裏。
    兩人的衣擺和發絲在水中飄起，附身於祁歡身上的丹兮揮手遊向靜姝，十指相扣的那一刻，靜姝淚水溢出瞬間融入泉水。
    丹兮抬手溫柔地撫過她的臉頰，笑意清淺。
    時機已到，姬慕白已經將外地人都轉移出城，他在不死泉上方落下一道陣法，水麵上的陣法熠熠閃光，丹兮見之立馬拉著靜姝遊上岸。
    浮出水麵，靜姝被放在泉邊，而丹兮飛上陣法俯視著整座青琅城，所有倒下的城民在這一刻醒來，他們都齊齊望向空中那道神仙一般的白衣身影。
    “是仙女臨凡嗎？”有虔誠信佛的人已經跪在了地上。
    其餘人看著不死泉上那道聖潔的身影也跟著跪下，他們不知道那道身影是誰，但是能飛在空中還那麽美麗的一定是神仙吧。
    城中跪倒一大片，隻有一白發老人拄著拐杖驚恐地盯著丹兮。
    丹兮的表情冰冷，語氣冷漠：“三百年前青城瘟疫，你們食我血肉得以苟活，你們的痛苦並非是我造成，但我的痛苦是你們帶來的，你們因我避過天災而活，如今也要如數還來。”
    老人撲通一聲跪下乞求丹兮：“當年吃你的人隻剩下我一人，你放過其他人吧！再者說你不也沒死嗎，你是仙人，不能造殺孽！”
    老人聲淚俱下義正言辭，丹兮睨他一眼轉過頭不再看他，“我說過，我不是仙人，更不會是聖人，你們吃我血肉囚我數年害我性命，讓我不得回家，難道還想讓我原諒你們，放下仇恨嗎！我告訴你，這血海深仇我必須報！”
    這座城在三百年前就該消亡，如今也算是撥亂反正順應天意，這三百年已經是他們偷來的了。
    丹兮微微抬手，身下的陣法與不死泉裏的陣法合二為一，城中數萬人性命頃刻間被奪走，老頭化作一捧骨灰糊在地上，青琅城徹底淪為死城。
    屍山還血海。
    祁歡大呼一聲，姬慕白輕輕將祁歡放在地上，他運功飛向靜姝試圖打斷陣法的開啟，誰知靜姝竟在自己身側也設下了結界。
    她手中動作不停，麵帶嘲諷地看向兩人：“我便知道，你們定會來阻撓我。”
    “靜姝，我們不是……”
    祁歡毫不猶豫地搭上手，姬慕白借力將祁歡帶入懷中，他腳尖輕點一躍而起，帶著祁歡在屋頂上狂奔飛速趕向不死泉。
    想起剛才在夢境裏答應丹兮的要求，祁歡的嘴角微微勾起，許是接下來要做的事情讓她激動，也許是在空中失去重力的刺激，她的心瘋狂跳動。
    少女的心跳聲在耳邊不斷放大，姬慕白的心也跟著加速跳動。
    不死泉邊，無數城民戴著麵具虔誠地圍著泉水起舞，兩人看著這一幕隻覺得諷刺，靜姝憑空浮在不死泉上方，她手中捏訣口中念念有詞。
    “等等！”
    “沒時間了。”姬慕白站在窗邊對著祁歡伸出手。
    晚霞散去，月亮爬上樹梢，再過半個時辰，月上中天陣法就會開啟，魔尊著急地看了眼趴在桌子上睡著的兩人，他跳上桌子。
    祁歡話還沒說完就被靜姝打斷，她麵帶憤怒：“夠了，我知道你們要說什麽，勸我放下仇恨，不要用一座城的人命去複活一個早已死去的人對嗎！”
    當初被師姐的傳送符送回師門後，她找到師父卻被告知一句都是命數讓她放下。
    祁歡抬手想要觸碰丹兮卻直直穿過她的身軀，心中對丹兮和靜姝的疼惜不禁更盛，對那些城民的厭惡也倍增。
    人如果為了活下去就放棄底線和原則，那又如何能稱之為人。
    隻餘魂魄的丹兮還是那般溫柔模樣，她踏雪走向兩人，“師父教導我醫者仁心，心正則藥真，可我從未想到自己竟是藥。”
    “醫者仁心，病人也該仁心。”知道事情的真相後祁歡總算明白靜姝為何要改變幻境，她當時保護不了丹兮，一定很愧疚，真相於她而言是那麽殘酷。
    丹兮所受的苦太多，那些城民太惡，祁歡望著丹兮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如何說，隻能長長的歎了口氣。
    靜姝在麵具上施咒術是為了控製青琅城百姓複仇，而丹兮尋到他們二人引他們入夢，想來是有求於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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