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容也不躲，眼裏不見方才的清寒，帶著寵溺，挑挑眉。
    “所以呢？”
    “胖了就不好看了呀！”宋玄嘟嘴，“到時候你就不喜歡我了。”
    聞言，君容認真的點點頭，“那倒也是。”
    “你！”宋玄捶他，側過身子假意生氣。
    可鬼知道她現在多後悔剛才為什麽沒有多吃點。
    四周寂靜，像水融化的月光。
    “公主真笨，哪裏是喜歡，從來都不是啊……”下一秒，君容從背後抱住她，靠近她的耳際，吐著溫熱的氣息。
    “這樣淺薄的詞哪裏配得上你我，對於公主，君容是傾慕啊。”
    “無關容貌，無關身份，公主是怎樣的，君容都心慕，有時候，想著心都疼呢。”
    宋玄感覺自己的脖子有點癢，她眨巴眨巴眼睛，突然鼻尖一酸。
    八年前，同樣是在竹林裏，也有一個女孩像他一樣，抓緊衣袖靠近心慕的人，在他的耳邊緩緩吐露自己的心意。
    “夫子，在玄兒心中，你也是不可言說的人。”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喜歡，傾慕是否也是這樣呢？能說出來的，就頃刻間失去它本來最簡單的樣子，就不是了。
    “公主，我們永遠在一起，可好？”
    君容收緊在她腰上的手，將自己一部分重量靠在她身上，力度那樣恰到好處的依戀。
    隻有孩子才說永遠，隻有孩子才會這樣直言不諱喜歡。
    宋玄倏然看到自己麵前的竹林又模糊了起來。
    她點點頭，“好啊。”
    一滴淚滑落，在黑暗中折射出晶瑩的光澤。
    “我們永遠在一起。”
    話音落地，君容似乎有些驚訝她答應得這樣直接。
    他放開了她，扶著她的肩讓她轉過身來。
    宋玄慌忙抹了下臉，她慶幸現在是黑夜，不會讓她的心情一覽無遺，被無情戳破。
    哪知下一秒，君容就摸上她的腰，可還沒等宋玄驚呼出聲，一件形似玉佩，但比起華美數倍的東西就映入眼簾。
    華刹禁步。
    她一直掛在腰上的，能證明她身份的唯一東西。
    君容另一種手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塊石頭。
    宋玄眨眼，是了，她上次趁他醉酒時看到過的。
    “知道嗎？它們本是一起的，每當我想公主的時候，靈石就會發燙。”
    他拿起石頭和禁步在她麵前晃了晃，一個古樸，一個華麗，同樣美得驚心動魄。
    “一起的……”宋玄不解，心底有些發涼，一起的……嗎……
    “是啊，有它們在，我和公主的羈絆永生永世都不會斷呢……”他緩緩靠近她，直到鼻翼相觸，“滾燙，是君容愛公主的證明啊。”
    “這樣……啊……”宋玄不知自己改作何反應，手腳冰涼，恍然間聽見自己夢囈般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公主不是會偶發心疾嗎？”他含住她的耳垂，“那是在提醒我，公主正在背叛君容，想著其他人呢……”
    “我越握緊靈石，公主就會越痛。”
    鬼魅般的聲音，霎時將宋玄扯入深淵。
    “痛嗎公主，告訴我。”
    宋玄突然感覺自己耳垂刺痛，他居然咬她！
    她回神點頭，“痛……”像千萬根針紮一樣。
    慌張間，一滴淚又劃出，直接掉在她的手心裏，冰涼又觀塘。
    低沉的笑聲響起，“上次竹林裏，幸好最後一次了……公主，我放過了你，你也放過我，好不好？”
    宋玄低頭不作聲，亦不敢看他。
    “公主剛剛已經答應君容，不能反悔了。”笑聲響起。
    下一秒，他捏起她的下巴，傾身吻去她的淚水，轉而吻上她的唇瓣。
    氣息慌亂。
    好痛！
    宋玄掙紮，她感覺自己的唇被咬破了，麻麻的。
    半晌，君容與她微微分開了些距離，霎時，二人嘴角鮮紅的晶瑩滑落，跌落在禁步和靈石上。
    “啪嗒——”
    仿若心碎的聲音。
    君容蒼白的臉上綻開了笑容，“公主看，石盟的最後一步完成了呢，這下你永遠不能和我分開了。”
    他開心的抱住她，像吃到糖的孩子一般，而她如同木偶，
    ……
    大幽國國史。
    天元元年：大幽建國，定都天乾，國號幽，國姓宋，開國皇帝幽成祖宋雍。
    天元元年：幽成祖宋雍迎娶天師派神女師千九，封號淳德；同年，天師派被封為國教。
    天元元年：淳德皇後師千九誕下一女，封號乾元。同日，淳德皇後因難產薨。同年，天師派退隱，幽成祖不過文武百官勸阻，遣散後宮。
    天元二年：宋氏子孫遭暗殺，少有人生還，幽成祖同心腹密謀，將其女乾元公主藏於深宮，避其災禍。同年，著手調查凶手，未果。
    天元五年：幽成祖封禮部尚書衛勉之子衛謙為大幽太師，前去公主殿教導公主，名為照顧，實則輔佐。
    天元九年：司馬大將軍長孫啟尋回其長子長孫君容。
    天元十一年：長孫君容參加殿試，一舉成名；幽成祖懷疑暗殺真凶為天師派聖子，師千九師兄師門謠；同年寫下傳位詔書，欽定繼位之人為乾元公主宋玄，交於其心腹太監總管常安保管。
    天元十四年冬：幽成祖遭遇暗殺，丞相長孫君容為護駕而身受重傷；同年，幽成祖確定真凶為師門謠，並探查到長孫君容與其有來往。
    天元十六年：幽成祖崩，恭康王宋觀勾結天乾禁軍發動宮變，太師衛謙，太監常安與丞相長孫君容護送乾元公主回到公主殿。
    天元十六年秋：恭康王召開即位大典，並以乾元公主祭天，太師衛謙攜天師派趕來，同禁軍廝殺，營救公主，最終雙方兩敗俱傷，宋觀身死，衛謙被關押入天牢，丞相長孫君容一舉掌握兵權。
    天元十六年冬：丞相君容擁護乾元公主即位，封號乾元，改年號為安治；同日，丞相君容求以叛國罪求賜死太師衛謙，帝不允。
    安治二年：帝於玄武門逃跑，被丞相長孫君容捉回，囚於歸寧殿；次日，丞相君容假意帝命，賜死太師衛謙，帝慟哭。
    安治三年：帝有身孕，大赦天下；同年，丞相君容與帝完婚，震驚朝野。
    安治四年春：帝早產，產下死嬰，丞相大怒，賜死太醫院，連坐數萬人。
    ……
    宋觀要即位了，要拿宋玄祭天。
    得知這個消息時，宋玄正站在之秋園木屋內的窗下，那是衛謙的書房。
    不遠處的竹林翡翠欲滴，迎風而立，頎頎身姿，像它的主人。
    “公主，丞相讓奴轉告說，該出發了。”
    宋玄回神，點點頭輕聲道：“把這裏燒了吧。”
    侍女沒聽明白，“啊？”
    “這裏……”宋玄抬手指了指窗外，“這片竹林，順帶整個之秋園，都燒了吧。”
    侍女瞪大眼睛，狀若驚恐。
    宋玄走出木屋，“現在就燒。”
    侍女隻得答道：“是，公主。”
    半晌，宋玄走到大殿門，剛跨過門檻就被人摟住腰身抱進懷裏。
    君容蹭蹭她的脖頸，“還以為公主不來了呢……”
    宋玄扯出一絲苦笑，仰著頭輕拍他背，“怎麽會呢……說好要永遠在一起的，不是嗎？”
    上馬車的那刻，宋玄看見蓮華池的方向冒起滾滾濃煙，兮枝亭立在其中，像撲騰著翅膀，想逃卻不能逃的鳥兒。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這是他親手題的名字。
    宋玄坐進馬車，她知道，有什麽不可言說的東西，冥冥之中，已經死掉了。
    ……
    安治六年：乾元帝崩，年二十一歲；同年，丞相長孫君容薨，年二十四歲；二人合葬。
    ……
    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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