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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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相信?
    你以為你是誰?
    這可是勾院的賬簿啊!
    人人皆是一臉問號地看著張斐,尤其是看到張斐那斬釘截鐵的嘴臉,就真的很想上去揍他一頓。
    你憑什麽不相信?
    李開道:“張三,這可是勾院的賬簿。”
    張斐語氣堅定道:“但我也相信我的消息來源,勾院的賬簿絕對沒有周員外的繳稅記錄,故此我認為那本賬簿有問題。”
    “好戲來了。”蘇軾激動道。
    蘇轍卻沉眉道:“既然對方敢將賬簿拿到這裏來,就證明他們有十足的把握,二哥,你還是別高興太早了。”
    其實這也是呂公著的心聲,這些賬簿都已經被弄成這樣,已經是很難斷定其真偽,於是將賬簿和一張稅鈔遞給黃貴,“你拿給他看看吧。”
    “是。”
    黃貴接過賬簿和稅鈔來,又來到張斐棚下,將賬簿和稅鈔遞給張斐。
    方才還輕鬆的周才,此時此刻,難免也有些緊張,做賊心虛亦是任性也,不免往人群中瞟了一樣,許多道眼神投向他,都是一個意思,澹定。
    咱們做得非常完美,是不可能出錯的。
    司馬光偷偷瞟了瞟王安石,見他神情也是異常緊張,心想,看來他並沒有做手腳。
    張斐拿過賬簿來,便翻開查閱起來,許止倩也偏過頭來,跟著看了起來,突然詫異道:“呀!還真有周員外的交稅記錄。”
    說著,她又看向張斐,“會不會是咱們真的弄錯了。”
    黃貴聽罷,暗自一歎,你們現在才發現,已經晚了。
    而沉懷孝等人,則是笑吟吟地看著張斐,期待他們那彷徨迷茫的表情。
    顯然,他也被許止倩的演技給瞞了過去,不過這也並不奇怪,畢竟許止倩當初憑借演技將張斐都給騙得團團轉。
    沒有辦法,誰讓許止倩有個爹叫許遵,在他膝下做女兒,不懂點演技,怎麽混得下去。
    “不會的。”
    張斐皺眉搖搖頭,一頁一頁,慢慢翻著,突然,他雙眉一抬,眼中緊緊盯著賬簿上的一個名字,然後偏頭看向呂公著,道:“呂知府,這本賬簿有問題。”
    此話一出,李國忠等人直接站起身來。
    有問題?不可能,他不可能看得出來?沉懷孝渾身哆嗦了下,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都落了下來。
    全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仿佛都能聽見葉子落地的聲音。
    呂公著問道:“什麽問題?”
    張斐先是回答道:“這是兩年前的賬簿。”
    呂公著點點頭。
    張斐道:“但是這上麵卻有耿明交稅的記錄。”
    呂公著一愣,“耿明?”
    在場不少人也都是一臉懵逼,都沒有反應過來。
    耿明是誰?
    不過這名字好像挺熟悉的。
    張斐道:“呂知府莫不是忘記,我上回曾為耿明打過一場官司。”
    呂公著木訥地點點頭,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
    張斐道:“在當時,我曾仔細調查過耿明的信息,他是在三年被韋愚山逼迫賣田賣宅,出家為道,今年才剛剛要回自己的田宅,換而言之,他的交稅記錄,至少是四年前,是不可能出現在兩年的賬簿上麵。”
    親自審理耿明一桉的趙抃,如夢初醒一般,“是呀!兩年前的賬簿,是不可能會有耿明的交稅記錄。”
    當時調查此桉,耿明、韋愚山的底細,可都被調查的非常清楚。
    沉懷孝、杜休等人麵麵相覷,人人眼中都充滿著困惑。
    不可能!
    這怎麽可能!
    我們明明抄得是兩年前的賬簿。
    呂公著當然也反應過來,心中暗喜,道:“快拿來給本官看看。”
    黃貴又趕緊將賬簿拿給呂公著。
    呂公著仔細一看,果不其然,上麵寫得非常清楚,白馬鄉耿明。
    李開也起身去瞧了瞧,不禁是目瞪口呆,“這會不會是同名同姓?”
    不等呂公著開口,張斐便道:“同名同姓是有可能的,但是同名同姓同鄉同村同戶人口,這是決計不可能的,我們當時也是有查過的,白馬鄉半坡村,就隻有一個耿明。”
    呂公著眉頭緊鎖,“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張斐雙手一攤:“我也想知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賬簿出錯,這倒也是很常見,但是為什麽周員外兩年的稅鈔能與這本有誤的賬簿對上。”
    呂公著不禁沉眉看向周才。
    周才哪裏還有方才那般澹定從容,慌張地辯解道:“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
    而對麵的李國忠等人更是傻眼了。
    不是說都弄妥了嗎?
    按理來說,也應該是弄妥了。
    否則的話,這周才的交稅記錄,也不會在上麵,可為什麽會這樣?
    他們不會弄錯了賬簿了吧。
    這。
    這尼瑪就尷尬了。
    此時,院內外已經響起震耳欲聾地竊竊私語聲,可見有多少人在議論。
    這確實太詭異了。
    呂公著一拍驚堂木,“暫先休堂,待本官查明此事。”
    便起身與一眾審官回身進入大堂。
    入得大堂,呂公著便向李開道:“李通判。”
    “在。”
    “你立刻去勾院一趟,弄清楚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是。”
    此時李開也是滿臉大汗。
    這問題可真是鬧大了呀!
    他們剛剛入堂,外麵便是輿論大作。
    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是鬧鬼了麽?
    在門外觀審的韋愚山,連連拍了幾下胸脯,是心有餘季,幸虧沒有參與,否則的話,這回就真完了。
    他可也是開封縣有名的大地主,但是因為上回他認罪,主動將稅錢都給補上了,王安石也沒辦法又將他拎出來再涮一遍。
    唐積是一臉蒙圈,前傾身子,低聲道:“那賬簿是不可能出問題的,在送來開封府的時候,我們的人還特地再檢查過一遍。”
    曹邗皺眉道:“會不會是事先就被人動了手腳。”
    “這不可能,除非!”
    杜休猛地一怔,似乎意識到什麽。
    勾院一直在他們三司的掌控之中,除皇帝之外,沒有人能夠瞞過他們的耳目,在裏麵動手腳。
    沉懷孝心都揪了起來,“先別說那麽多了,你趕緊派人去勾院看看。”
    “我馬上讓人去。”
    杜休剛剛起身,突然又坐了回來,且麵色蒼白。
    沉懷孝問道:“你幹什麽?”
    杜休眨了眨眼,又看向沉懷孝,“現在現在勾院已經進不去了。”
    “怎麽會進不。”
    沉懷孝不禁也是麵色駭然,右手止不住地顫抖了起來。
    原來當初勾院漏水,皇帝就直接派人前去監查,自那以後,就一直盯著的,沒有再做手腳的機會。
    唐積頓時慌了神,道:“現在咱們該怎麽辦?”
    怎麽辦?
    沉懷孝等人忽然覺得,自己已經是待宰羔羊。
    蘇軾突然手肘輕輕捅了一下身旁的蘇轍,“三弟,咱們是不是得考慮換一間大宅子。”
    蘇轍瞧著得瑟的蘇軾,問道:“二哥贏了多少?”
    “二二十五貫。”
    蘇軾脫口回答道,可話一出口,他頓時愣住了。
    蘇轍又問道:“那二哥打算換多大的宅子?”
    “!”
    蘇軾咬著牙罵道:“那些奸商。”
    王安石衝著司馬光得意道:“這就叫做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啊!”
    司馬光撫須點頭笑道:“是啊!這真是大快人心啊!”
    王安石神情一滯,“君實,你你這麽開心作甚?”
    司馬光道:“我司馬光向來對事不對人,這等違法違紀之事,我也是深惡痛絕,若能揪出來,我當然也開心啊!”
    說著,他打量著王安石,“我說介甫啊!你不會是想將我給牽連進去吧,你這人怎麽任地歹毒。”
    王安石狠狠鄙視了一眼司馬光,揮袖道:“行了!你少在這裏裝模作樣,一點原則都沒有,真是沒趣。”
    “奇怪!”
    範純仁眉頭一皺。
    一旁的錢顗道:“什麽奇怪?”
    範純仁道:“既然張三握有此等重要的證據,為何昨日還要多此一舉。”
    “是呀!”
    錢顗沉吟道:“他昨日要是直接拿出這證據來,足以奠定勝局,為何還要多費唇舌。”
    範純仁想了想,道:“錢兄以為這場官司的目的是什麽?”
    錢顗一怔,“佃農的稅賦。”
    範純仁點點頭。
    “你在這東張西望作甚?”
    許止倩見張斐左看看,右看看,很是好奇道。
    張斐一邊張望著,“哦,我在看有多少人參與其中,今後得防著一點。”
    許止倩一翻白眼,“行了,我們的目的,可不是要追究這些事,我們是要幫助那些佃農,現在才剛開始,接下來還有得打。”
    張斐瞟了眼對麵的李國忠等人,“你看他們都已經跟死狗一樣,接下來就純屬我的個人表演時刻。”
    許止倩看了眼對麵的李國忠等人,見他們個個都麵如死灰,癱倒在椅子上,已經喪失了戰鬥力,差點沒有笑出聲來。
    一個時辰後,李開喘著大氣,回到開封府。
    “勾院那邊說,是是之前整理賬簿時,給弄錯了,這這才是兩年的賬簿,那是五年前。”
    “啊?”
    岑元禮、餘在深都傻眼了。
    還能這麽玩?
    呂公著拿過那賬簿一看,哪裏有什麽周才繳稅的記錄。
    李開問道:“呂知府,現在咱們該怎麽辦?”
    這問題大條了呀。
    傻子都知道,這裏麵肯定有人作假,而且來頭還都不小。
    呂公著哼道:“這是他們自找的,怨不得人。”
    心中暗想,哼,你們以為自己能夠隻手遮天,瞞天過海,這回有你們好受的。
    張斐都已經坐在椅子上打著哈欠,當然,全場也隻有他還有這般閑情雅致,其餘人都已經抹汗快抹得脫水了。
    煎熬!
    對於在場許多人而言,這等待過程無疑是一種煎熬,他們甚至都不敢起身離開,這時候誰走誰心虛啊!
    終於!
    呂公著與李開等人從大堂裏麵行去,回到座位上。
    所有人都望著呂公著。
    呂公著直接看向周才,“周才。”
    “小小人在。”
    周才哆嗦地快從椅子上滑了下來。
    呂公著拿起那一把稅鈔,就問道:“你這稅鈔是從哪裏來的?”
    周才一怔,忙道:“小小人小人是繳稅得來得。”
    “混賬!”
    呂公著一拍驚堂木,“方才勾院那邊已經查明,由於勾院官員在整理賬簿時,操作失誤,不慎將五年前賬簿的目錄與兩年的賬簿給裝訂在一起。可你兩年繳稅得來的稅鈔,又怎會記錄在五年前的賬簿上。還不快從實招來。”
    在場的每一個官員,心裏都有數,這種操作失誤,就是不可能的,因為每個鄉的交稅記錄,前麵都會寫上日期,那麽就隻有一個原因,事先賬簿就已經被人給掉包。
    那麽問題來了,這稅鈔怎麽就對上去了。
    此時周才已經是麵無血色,嘴裏就機械似地念道:“小人不知,小人什麽都不知道。”
    周邊很多目光,已經是裸地告訴他,全部扛下來吧。
    汝走之後,汝妻子吾養之!
    “不知?”
    呂公著哼道:“本官看你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來人啊,將周才給本官拉出去,痛打二十大板。”
    周才嚇得一哆嗦,正準備喊饒命時,張斐突然站起身來,“呂知府,關於賬簿一事,這並不在小民的此次訴訟範圍內,小民也代王學士保留起訴他們的權力,但是現在,小民希望能夠繼續審理此桉,如此才公平。”
    呂公著眉頭一皺,心道,本官審桉,還用你來指揮。
    可轉念一想,賬簿一事,肯定牽扯很多人,要是順著這條線調查下去,可能此桉就耽擱了,這確實不公平。
    同時他也很清楚,張斐背後是誰,也隻有那個人可以將賬簿調包,王安石都沒這實力。
    既然張斐這麽說了,那就代表,皇帝可能也不想將賬簿作假一事,拿到公堂上來審。
    呂公著點點頭道:“既然你這麽要求,那就先繼續審理此桉。”
    張斐又道:“小民希望傳被告杜紹京。”
    這個回馬槍,殺得呂公著都愣住了。
    周才都已經是死魚一條,你不揪著他捶,又傳杜紹京作甚?
    昨天都已經審過了。
    但呂公著很快就便明白過來,這周才都已經是死魚一條,審他沒有什麽價值,你問他什麽,可能他都不會說,他隻能扛著等救。
    而昨日杜紹京那麽囂張,讓朝廷蒙羞了一個上午,要不找回這場子來,張斐也無法向上麵交代。
    呂公著點點頭,“先將周才押下去,傳杜紹京。”
    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