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 陰溝裏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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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相對而言,北宋的貪官是屬於比較少的,這主要是得益於本身福利就很好。
    其次,就是不抑土地兼並,這是非常關鍵的,因為大官是有著很多的特權,他們是可以合法購買許多土地,同時還不用交稅,一般地主是很難玩得過他們的。
    最後,商業繁榮,有商業頭腦的官員,個個都是家財萬貫。
    所以,看北宋官員有沒有錢,不是看官職大小,而是要看商業頭腦,以及對於財富的渴望。
    如司馬光、王安石、富弼、文彥博、趙抃這一批宰相,家裏其實都沒太多錢,他們不是不會掙錢,而是對這些就不感興趣。
    連朝廷的白給他們的便宜,他們都不願意占。
    但是身為判太府寺事的穀濟,可真是家財萬貫,要說官職,也並不是非常高,而且太府寺目前就掌管一些祭祀的用品,也不是什麽超級油水部門。
    但穀濟家可是非常有錢。
    因為他家本就是官宦家庭,又從事許多買賣,什麽綾羅綢緞、酒、糖、糧食等等。
    這些人是最反對改革的,因為目前的製度,他們已經玩透了,他們的利益皆是來源於此,他們當然不願意做出改變。
    這日中午,一輛豪華的馬車,緩緩停在穀府大門前。
    隻見那家中宅老立刻帶著兩個仆人,四個女婢出得門來,小心翼翼地攙扶著穀濟下得馬車。
    入得大廳,茶水、蜜餞是一應俱全。
    穀濟喝了一口茶水,突然想起什麽似得,“對了!咱家的車牌辦下了沒?”
    宅老回答道:“目前總警署那邊還未放寬名額,另外,少公子說要什麽靚號車牌,小人也就沒有去打聽了。”
    穀濟愣了下,“什麽車牌靚號?”
    宅老回答道:“比如說連號,如一二三四,又比如說同數,如四個三,四個二。而且這靚號凋刻工藝與漆,都與普通車牌是有所不同的,小人也覺得,老爺身份任地尊貴,可不能與百姓一樣。”
    穀濟稍稍點頭,“話是這麽說沒錯,但是那邊始終不願放寬名額,不但沒有給予我們特權,而且還讓那些貨商先於我們,真是目無尊卑,豈有此理。”
    宅老小心翼翼地問道:“老爺,那咱們還要不要這靚號?”
    穀濟稍一沉吟,道:“這事交給青兒去弄吧,反正這並不妨礙我們給政事堂施加壓力。”
    “是,小人記住了。”
    宅老又道:“對了,今兒上午咱們繡巷的店鋪讓人給撞了,恰好對方又是運漆的馬車,損失了不少刺繡。”
    穀濟聽得眉頭一皺,瞧向那宅老,不滿道:“就這點小事讓他們自己處理就行了,犯得著來問老夫嗎?”
    宅老趕忙解釋道:“可是老爺,是巡警的馬車撞了咱們的店鋪。”
    “巡警?”
    穀濟一怔。
    宅老點點頭。
    穀濟沉吟少許,問道:“現在是什麽情況?”
    宅老道:“目前古掌櫃還在巡檢司與他們交涉,尚不清楚結果。”
    穀濟皺了皺眉頭,“他們到處立警示牌,立交規,而如今他們自己卻出了事,這可不能輕易放過他們。”
    他捋了捋胡須,然後吩咐道:“你趕緊去看看,不管什麽情況,讓古掌櫃先別答應。”
    “是。”
    左廂巡檢司。
    由於總警署才剛剛成立,目前還在建設的過程中,還沒有正式掛牌,故此目前來說巡警還待在軍巡鋪。
    “豈有此理!”
    曹棟棟猛地一拍桌子。
    那春風十裏的掌櫃古一元頓時哆嗦了下,戰戰兢兢道:“衙內,小人是無辜的呀,是你們的馬車撞了小人的店。”
    曹棟棟瞧他一眼,“你怕什麽,我又不是說你。”
    說到這裏,他突然看向旁邊那名瑟瑟發抖的巡警,“你是怎麽駕車的,放著大路不走,往人家店裏跑,本衙內的臉都讓人丟盡了。”
    那巡警道:“衙內恕罪,這這事真不能怪我,那是一個拐角,又剛好遇到一輛馬車,我是避之不及,才才撞上的。”
    “你還狡辯?”
    曹棟棟怒瞪其一眼。
    那巡警低下頭去。
    曹棟棟又向那古一元道:“你想怎麽處理?”
    古一元是戰戰兢兢道:“衙衙內,你看,我也是幫人做事的,那些好好的刺繡如今全毀了,要是不賠給咱,咱也沒法向東主交代。”
    “還要賠錢?”
    曹棟棟雙目一鼓,是氣勢逼人,“這又不是什麽大事,道個歉就算了吧。”
    “啊?”
    古一元人都傻了,你賠我錢,我向你道歉都行,“這這恐怕是不行的。”
    “你說什麽?”
    曹棟棟斜目一瞥,那眼神就好像,你要再說一遍,你丫就出不了這門。
    要是換個正經官員,古一元還敢說上幾句,可是這曹棟棟,神經大條,喜怒無常。
    “衙內!”
    一旁的張斐突然開口道:“這錢咱們得賠。”
    曹棟棟斜目瞧他一眼,猶豫了一會兒,“交給你來處理吧。”
    張斐立刻向古一元道:“古掌櫃,我們可以賠償,但是得按成本價賠,不能說按照市價賠。
    另外,我們必須簽訂和解書,同時你們也必須要對外說明,我們是如數賠給你的,可沒有說逼迫你,或者怎樣。你看如何?”
    這比古一元預想的要好得多,官府毀了你的貨物,還能如數賠償,這真心沒話說,可他剛準備點頭答應。
    隻聽外麵有人喊道:“古掌櫃在裏麵麽?”
    曹棟棟皺眉道:“什麽人?”
    馬小義跑了進來,“他店裏一個夥計說有急事找他。”
    古一元神色微微一變,道:“衙內,小人先去看看。”
    曹棟棟點頭道:“你去吧。”
    等古一元走後,曹棟棟立刻低聲向張斐道:“他真的不會答應?”
    “你放心,這事他就做不了主,答不答應都無所謂。”
    張斐嗬嗬一笑,“這穀家可不差這幾個錢,利用這幾個錢來惡心咱們一回,還有比這更值的事嗎?”
    曹棟棟還是有些忐忑,畢竟方才古一元的表情,讓他有些慌,道:“對方要是答應了,那咱們可就白忙活了一場。”
    “放心放心!”張斐笑道。
    馬小義小聲道:“三哥,咱們何不直接告。”
    張斐道:“那樣的話,或許在別人看來,有些欺負人,萬不可給百姓造成這種印象。”
    過得一會兒,古一元又來到堂內,朝著曹棟棟拱手道:“衙內,這事小人做不了主,還得回去問問東主。”
    曹棟棟納悶道:“這點小事,你都做不了主?”
    古一元訕訕道:“這買賣不屬於小人的,小人沒法做主啊!”
    曹棟棟不耐煩地擺擺手道:“行行行,你快些回去商量,最好是今日就給我答複,否則的話,小心本衙內改變主意。”
    “是是是。”
    古一元離開巡檢司,並沒有回店裏,而是直接去到穀家。
    “回老爺的話,最初曹衙內有些不太情願賠錢,還是那張三出來說了幾句。”
    “張三?”
    穀濟立刻問道:“張三是怎麽說的?”
    古一元道:“張三說這錢他們得賠,但是他要求,隻能按照成本價賠,而且還讓我們要對外說明,警署如數賠給咱們,沒有逼迫咱們。”
    穀濟聞言一笑,又問道:“咱們的貨物損失了多少?”
    古一元道:“放在棚下的貨物,全都給毀了,隻是輕重不同,要是全部算的話,大概有七八十貫錢,但若對方計較的話,即便賠六十來貫,咱們也不會虧的。”
    穀濟問道:“你算得是成本價,還是市價?”
    “當然是成本價,市價的話,賠上一百貫都是可以的。”
    “才百貫錢?”
    穀濟皺了皺眉,突然問道:“沒有撞到人吧?”
    古一元趕忙道:“說來也真是幸運,剛好門口的夥計上屋裏幫忙,沒有撞到人。”
    “真是可惜。”
    穀濟麵露遺憾之色,又道:“你去算,往多了算,一丁點損失都不能放過,總之,想盡一切辦法,給老夫多算一點錢。”
    “老爺,這。”
    “你沒聽明白嗎?”
    “是是,小小人知道了。”古一元連連點頭。
    穀濟瞅他一臉忐忑,不免皺了下眉頭,沉吟少許,突然道:“這事你不擅長,你去錄事巷找李家,讓他們去談,少一文錢,我也要告他們。”
    “是。”
    古一元聽罷,反而鬆了一口氣。
    “你快去辦吧。”
    “小人告退。”
    等到古一元出去之後,那宅老便道:“老爺,這會將事情鬧大的。”
    “老夫就是要將事情鬧大。”
    穀濟哼了一聲:“他張三以前是如何對付王文善、王鴻的,不都是靠這爭訟,將事情鬧大,逼得朝廷息事寧人。
    最近他們總警署立下各種交規,結果他們自己先翻了車,哼,這回老夫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翌日。
    巡檢司。
    “三百貫?”
    曹棟棟將賠償單憤怒地往桌上一拍,“當本衙內沒有玩過刺繡麽,就那點東西,怎麽可能值三百貫?”
    馬小義幫腔道:“哥哥說得是,咱們要做刺繡買賣,能有你們什麽事,依我看,那點點刺繡、綢緞,也就值個幾十貫。”
    古一元瞅了眼馬小義,心裏滴咕,這些紈絝還真是識貨啊!
    李國忠忙道:“衙內還請息怒,賬可不能這麽算。”
    一旁的張斐冷冷問道:“那應該怎麽算?”
    李國忠瞧了眼張斐,稍稍遲疑了下,旋即道:“你看,這車一撞,弄得到處是漆,要弄幹淨可得好些天,這些天都沒法做買賣,這損失肯定也得算入其中。”
    張斐冷笑道:“這漆是灑到店裏去了嗎?”
    古一元開口道:“雖然沒有灑到店裏麵,但但外麵那樣子,誰還會願意進來看,這也會傷害小店的名聲。”
    “你說甚麽?”
    曹棟棟怒目一瞪。
    古一元立刻不敢言語。
    李國忠馬上道:“古掌櫃說得是事實,外麵不弄幹淨就開門,會給顧客留下不好的影印象。還有就是,這價錢也不能按照成本價算。
    因為很多是刺繡,刺繡是需要時日的,故此必須得按照市價算,這些刺繡權當賣給你們警署。還有,這清洗費,以及那些擺放刺繡的桌子,也都要算在賠償裏麵。”
    “砰!”
    曹棟棟一拍桌子,倏然跳起,麵色猙獰道:“豈有此理,向來就隻有本衙內敲詐,咳咳,你們竟敢敲詐本衙內。來人啊!”
    “衙內請息怒。”
    張斐趕緊站出來,攔住曹棟棟,又向李國忠道:“這條件,我們是不可能答應的,我們最多答應,以市價賠償。”
    馬小義原地一個蹦躂,激動道:“三哥,他們欺人太甚,你怎能答應他們?”
    曹棟棟也是怒指他,“張三,沒有想到你竟是一個鼠輩。”
    張斐皺眉低聲言道:“還請衙內以大局為重,此事若讓你爹知道。”
    “哼!”
    曹棟棟一扭頭:“小馬,咱們走,真是丟死人了。”
    二人便氣衝衝地離開了。
    張斐反倒是出得一口氣,又向李國忠道:“你也看見了,這是我們最終的條件,多一文錢也不可能。”
    李國忠很是抱歉地說道:“真是對不住,一文錢都不能少。”
    張斐道:“如果我們不答應,你們打算怎麽辦?”
    李國忠道:“那我們隻能上訴。”
    張斐冷笑一聲,“上訴?你確定要這麽做?我張三向你保證,這官司下來,最終就是成本價賠償,要能多一文錢,我張三永不上堂爭訟。”
    李國忠訕訕道:“我也是受人所托,抱歉。”
    張斐眼中閃過一抹慌張,“要不你再去跟你雇主商量一下,我們願意以市場價賠償,這已經是非常不錯的條件了。”
    李國忠想了想,道:“好吧,我去問問。”
    “有勞了。”
    李國忠、古一元前腳剛剛離開,曹棟棟和馬小義後腳就又溜了進來。
    “張三,咱方才演得如何?”曹棟棟一臉得瑟道。
    “哇簡直棒極了。”
    張斐道:“衙內,想不到你的演技,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馬小義嘿嘿道:“那還用說,哥哥又得騙他爹,又得騙太後,手段肯定了得,可惜俺就隻能騙俺爹。”
    “咳咳!”曹棟棟瞪他一眼,又趕緊轉移話題道:“張三,咱們又往後退了一步,他們不會答應吧?”
    張斐笑道:“你們就放一萬個心,咱們越是往後退,他們就越不會答應的,一定會咬死咱們的。”
    穀府。
    “張三願意以市價賠償?”穀濟稍顯欣喜地問道。
    李國忠點點頭道:“不錯。”
    穀濟捋了捋胡須,道:“不知李行首用了什麽手段,讓他們願意退一步。”
    李國忠道:“我倒是沒用什麽手段,依我看來,是他們不想將事情鬧大,故此才願意妥協的。”
    果然不出老夫所料。穀濟突然看向古一元道:“古掌櫃,你難道就沒有告訴李行首,老夫的要求嗎?”
    李國忠忙道:“古掌櫃已經告訴過我了,但是張三也不是好惹的,如果爭訟的話,我估摸著,最多也就是賠償個市價,但如果對方發揮好的話,可能還會降到成本價,如今對方。”
    這人真是不識趣,老夫會在乎那幾十貫錢?隻要能夠將這警署的名聲弄臭,不賠錢也沒關係。穀濟一揮手:“李行首趕緊回去寫狀紙吧。”
    “好好的。”
    李國忠站起身來,拱手一禮道:“在下告退。”
    穀濟讓宅老待其相送,等到他們離開後,穀濟冷冷一笑,“這回老夫也要讓張三嚐嚐這打官司的痛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