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恩怨分明

字數:10062   加入書籤

A+A-


    這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張斐深知自己的實力孱弱,而對方可以說是掌控雷電,如果麵對麵硬碰的話,是肯定幹不過他們的。
    隻能以速度取勝,不斷地去打這時間差。
    簡單來說,就是當他們準備應對這步棋時,就立刻走下一步,而不能按照傳統規矩,一人一步的來。
    如今大家都看透張斐的套路。
    就是先將百姓搞定,然後再來對付他們這些權貴。
    其實許多人認為權貴與百姓是敵對的,事實並非如此,他們之間的關係其實是非常密切的。
    因為權貴掌握著生產資料,而百姓則是掌握著生產力。
    不管是阻礙改革變法,還是直接造反,都是百姓先鬧事,權貴再豎旗,套路基本上是一樣的。
    正當權貴認為警署方麵會先搞定百姓後,再來對付他們時,他們又想錯了。
    又是一期新聞報發布。
    這一期就直接公布征收侵街稅。
    主要是針對那些不存有任何隱患,且占地超過標準坊牆範圍的侵街行為。
    算起來標準範圍大概就在二十平米。
    兩種選擇。
    要麽拆除。
    要麽繳稅。
    報上也公布稅率,最低稅率是目前市價的百分之83,最高達到百分之4。
    占地越大,收得就越多。
    並且還是給出具體解釋,這個稅率是根據近五年來汴京房價上漲的平均數,大概在百分之。而083其實是當下的租金比市價所得出來的。
    簡單來說,這地不是屬於你們的,但你們卻可以拿去使用和買賣,這使用費和買賣費不能你們一家獨吞。
    這可是公共用地。
    但其實他們還得有得賺,因為張斐是根據房價和租金得出平均數,就那些權貴的豪宅,肯定是要高於平均數的。
    他們是被拉低了。
    即日開征。
    看看看,這狐狸尾巴可算是露出來了。
    搞了這麽多事,不是要錢麽。
    妥妥的與民爭利啊!
    當天皇城內就充滿著抱怨。
    政事堂。
    “唉到底是年輕人,沉不住氣。”
    文彥博歎了口氣。
    司馬光也是倍感憂慮:“百姓那邊的事情,都還沒有弄清楚,置換的攤位也都還沒有著落,他就急著征稅,這大好局麵,隻怕又生變數啊!”
    他們就不明白,這大好局麵就在眼前,隻要將百姓安置妥當,將置換攤位的事弄好,得到民意的擁護,那些權貴就是一條條死魚,甕中捉鱉,你急什麽呀。
    警署。
    “老侯!你怎麽上這來了?”
    張斐向侯東來問道:“是書鋪那邊出事了麽?”
    侯東來忙道:“沒有!沒有!就是就是有人要在名士報發表文章。”
    張斐問道:“誰?”
    侯東來道:“裴柬裴大夫。”
    張斐撓著頭問道:“算名士麽?”
    侯東來忙道:“當然算,這裴大夫精通天文地理,又掌欽天監。”
    張斐興趣來了,“他是要發表天文地理的文章麽。”
    “那倒不是。”
    侯東來將一份文桉遞給張斐。
    張斐接過來一看,整篇文章都在罵總警署的城市整改,說到底就是為錢,當即嗬嗬笑道:“看來他家侵占了不少土地啊!登吧!登吧!多印一些,這份報紙肯定賣錢,但是千萬別存貨,這份報刊也隻能撈一筆。”
    “等會!”
    忽聽得一聲喝阻,隻見曹評走了進來,蠻橫地從張斐手中奪過那篇文章,看完之後,當即朝著張斐訓道:“你真是要錢不要命,這你也登。”
    張斐先是向侯東來一揮手,“你先在外麵等著。”
    等侯東來出去之後,張斐又向曹評道:“總警司,印刷小報這事,這攔得住麽,就不如讓我賺一點,我幹了這麽多事,可是一點獎金都沒有。”
    曹評擺擺手道:“且不說這事,你這做得是不是急了一點,如今外麵已經在盛傳,就如這文章所言,所謂的整改隻是為了斂財,充實咱們總警署的經費。”
    張斐笑著點點頭道:“是呀!他們說得對,我就是撈錢充實總警署的經費。”
    “話雖如此,但但你別這麽早說出來。”曹評道:“百姓這邊的事,都還沒有處理好,你又去惹他們,這隻會引發更多人反對的。
    你知不知道,事先還有不少權貴都寄望於,他們能夠繳納一點點錢,就了卻這侵街之事,故此都沒有怎麽反對,如今他們知道年年要繳納這麽多錢,這些人也都會站出來反對的。”
    張斐笑問道:“總警司可有煮過菜?”
    曹評斜目一瞥。
    張斐解釋道:“煮菜是講究火候的,猛火雖然快,但不見得好,小火雖然好,但又比較慢。這時機是最重要的。”
    曹評一臉困惑,“你到底在說什麽?”
    張斐笑道:“我隻是想說,當下就是最佳時機,總警司大可放心,不但鬧不起,反而對我們有利。”
    曹評愣道:“對我們有利?”
    正當這時,馬小義突然走了進來,“啟稟總警司,卑職有要事稟報。”
    曹評問道:“什麽事?”
    “是是這樣的。”馬小義忐忑不安地遞上一張稅單,“總警司家的侵街稅剛好算出來了,卑職看總警司就在這裏,故此!”
    曹評頓時懷疑人生了,你們這是要拿我家殺雞儆猴麽,當即怒噴道:“你馬家也侵街了。”
    馬小義訕訕道:“哥哥他現在正在我家催繳。”
    曹評稍稍一愣,冷笑道:“我明白了,你們兩個小子是換著來征,哼,可真是機靈。”
    馬小義當即指向張斐道:“這主意是三哥出得。”
    張斐頓時急了,“靠!小馬,說好的義氣呢?”
    曹評指著張斐,“你小子今兒要不說清楚,這事沒完。”
    馬家。
    “小義一早就上警署了,不在家裏。”
    “我知道小馬現在在警署,我是特地來找馬叔叔的。”曹棟棟嘻嘻笑道。
    馬天豪一愣,“你找我作甚?”
    “沒有別的事。”曹棟棟掏出一張稅單,“這是叔叔家需要繳納的侵街稅,嘿嘿!”
    馬天豪神情一滯,“棟兒,咱們兩家的關係,你上我家征稅?”
    曹棟棟立刻道:“那是小馬不厚道,他先上我家征稅,我才!”
    馬天豪震驚道:“你說小義上你家去征稅?”
    曹棟棟直點頭道:“可不是麽,他為求升官,竟然連兄弟情義都不顧,馬叔叔若是不信,可以去問我爹。”
    馬天豪納悶道:“那他還能升官麽?”
    曹棟棟歎道:“當時我爹誇他不畏權貴,大公無私,嚴格執法,準備升他當警長。”
    “啊?”
    警署這邊,完全不在乎那些權貴的謾罵,已經開始有條不紊地對這些侵街大戶進行征稅,以及要求他們整改。
    曹棟棟和馬小義的策略就是殺熟。
    先從熟人開始。
    白礬樓。
    “大郎!你也別怪咱們不講情麵,咱們家也都繳了。”曹棟棟歎道。
    馬小義一個勁地點頭。
    樊正仔細看了看那稅單,道:“繳稅是沒問題的,但是我得清楚的知道,繳了稅這地到底是誰的?”
    馬小義忙道:“這十七條條例就寫得非常清楚,這地稅隨戶,隻要繳稅,這地就是屬於你的,你也可以隨便買賣。”
    樊正問道:“如果不繳稅了?”
    馬小義嘿嘿一笑:“那就不屬於你的了。”
    意思很明了,這稅會一直征下去。
    你們還真是夠狠的。樊正稍稍點頭,道:“好吧,我到時去繳稅的。”
    “那行,咱們就先告辭了。”
    曹棟棟、馬小義習慣性起身就走。
    “等會!”
    樊正指著桌上的酒菜,道:“衙內,小馬,你如今可是穿著官服,得注意一點,免得被人抓住把柄,以為咱們私相授受。”
    曹棟棟瞧了眼樊正,嗬嗬道:“大郎,你這報複來的也太快了,下一餐再說唄。”
    樊正拱手道:“我這是為二位的官途著想。”
    “掛賬!”
    “掛賬多麻煩,何不直接抵消一些稅。”
    “濤子!付賬!”
    喊罷,曹棟棟一手搭在馬小義的肩膀上,一邊往外走去,一邊小聲道:“小馬,今後咱們得另想辦法來這裏蹭酒喝了。”
    馬小義眼眸一轉:“要不車牌咱們放到別得地方去撲賣。”
    曹棟棟眨了眨眼,“好主意。”
    與此同時,裴柬的那篇文章也終於出爐了。
    在士大夫階層是獲得一致好評,這立刻團結了士大夫們。
    他們敬張斐是一條漢子。
    這你也登。
    然而隨後發生的事,令他們是瞠目結舌。
    這期名士報發出的第二天,上警署交錢的百姓反而更多了。
    他們罵得越凶,百姓就越是踴躍地交錢,生怕落於人後。
    這。
    這百姓是發財了嗎?
    一下子拿出十貫也不是一筆小數目。
    我們為你們搖旗呐喊,鳴不平,你們這麽積極幹嘛。
    殊不知,他們這一罵,百姓心裏平衡太多了。
    我們就隻需繳納十貫錢,這地就是咱們的,你們每年都得交十貫錢,甚至幾十貫。
    這真是死賺啊!
    頭回窮人繳稅比權貴少。
    話又說回來,權貴都繳了,他們又能逃得了嗎?
    他們甚至還害怕總警署那邊改變主意,也讓他們每年都繳,得趕緊將這新地契弄到手,因為他們已經上法援署谘詢過,隻要拿了新地契,這地就是他們的。
    這反而形成一種相互激勵。
    總警署越向權貴征得多,百姓就越積極。
    而百姓越積極,權貴的聲音就越小。
    與民爭利。
    感情就你們是民,那些百姓都是宰相?
    新聞報也適時又發表一期,大讚汴梁百姓,知法,守法,真是千古好百姓。
    但是別這麽積極,咱們警署人力有限,忙不過來呀!
    權貴們頓時偃旗息鼓。
    這反對的聲音是越來越小,誰再反對,誰就是在挑戰律法。
    要知道整件事的過程是執法,而不是變法,他們可以選擇歸還公共用地,前麵侵占的責任,也都是不追究的。
    他們隻能挑起民憤,來為自己掩護,可如今百姓這麽踴躍地繳稅。
    而且非常公平,他們侵占坊牆部分土地,跟百姓一樣,若是宅用隻需繳納一百文錢,若是商用,繳納十貫錢,這地就屬於你們的,此外多出來的土地,才要繳納侵街稅。
    中午時分。
    隻見兩名巡警押著一個推糞的衙前役向一間大宅院行去。
    “快點,快點,你今兒是沒吃飯麽?”
    “靠!別提吃飯好麽,真是惡心。”
    “咱們又沒有推糞,咱不惡心,小馬待會上那去吃?”
    “白礬樓,順便跟大郎談談車牌撲賣的事。”
    “嘔!”
    這三人正是曹棟棟、馬小義和張斐。
    張斐今兒重操舊業,又開始鏟糞了,錢都收了,活得幹,不能說,還是滿街的糞便。
    三人來到一處大宅前。
    冬冬冬!
    一陣敲門聲響起。
    “誰呀?”
    門童打開門來,當即捂住嘴鼻,“什麽東西,這麽臭?”
    曹棟棟問道:“你家老爺在家麽?”
    門童一瞧是巡警,謹慎道“在在家。”
    曹棟棟道:“那勞煩你去通知一下你們老爺,咱們巡警來收稅了。”
    “你們稍等一下。”
    說吧,門就給關上了。
    過得好一會兒,隻見門又打開來,出來的當然不是穀濟,而是穀少青。
    人家穀濟是要麵子滴。
    穀少青還沒跨出門檻,就是一車糞便懟到麵前,抬頭一瞅是張斐,真是仇人見麵分外眼紅,朝著曹棟棟道:“衙內,你推著糞便上我家來,未免有些欺人太甚。”
    曹棟棟笑嘻嘻道:“少青勿怪,咱們警署人力不足,隻能一邊鏟糞,一邊征稅。”
    穀少青冷笑道:“衙內何時與這些卑賤之人一樣,善與糞便為伍。”
    馬小義立刻道:“穀公子,這你就不懂了吧,咱們這車糞可是貴了,價值幾十萬貫,我們可愛與這糞為伍了。”
    曹棟棟直點頭:“是極!是極!這哪是在鏟糞,這是鏟金子啊!”
    說著,他一揮手,“張三,快拿稅單出來給穀公子。”
    “是。”
    張斐立刻掏出一張稅單遞上,笑吟吟道:“當初穀公子賞我一車糞便,我無以為報,區區薄禮,還望穀公子笑納。”
    曹棟棟、馬小義笑得是雙肩急聳。
    穀少青怒哼一聲:“你一個叫花子,憑什麽來本公子家要錢。”
    “告辭!”
    三人默契地抱拳一禮,扔下糞車就走。
    “站住!”
    穀少青大喝一聲,“你們的糞車。”
    曹棟棟道:“我們警署是很通情達理的,如果你們不願意繳納侵街稅,我們也不會勉強的,我已經打算征用這塊地作為糞池,專門用來暫時儲存糞便,這車糞便就先放到這裏,畫個地界。”
    穀少青怒睜雙目,指著曹棟棟道:“曹棟棟,你莫要欺人太甚。”
    曹棟棟嘿嘿道:“少青若是不服,大可去告我們。”
    張斐低聲道:“穀公子,可以找我們汴京律師事務所。”
    “你們。”
    “拿著吧!”
    張斐神色一變,直接將稅單送了過去,“你以為你能夠隻手遮天,草,這回隻是給你一個教訓,下回再撞到我手上,我就直接將糞便倒在你家門口。”
    “喲!小小衙前役,竟敢在本官府邸放肆。”
    隻見穀濟陰沉著臉走了出來,身後還跟著一群仆人。
    張斐笑道:“堂堂判太府寺事,竟然偷稅漏稅,還威脅執法人員,也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穀濟咬著牙道:“你小子是活膩了嗎?”
    張斐道:“當初王文善、王鴻也與我說過同樣的話,穀寺事是想出遠門旅遊嗎?”
    “那咱們就走著瞧。”
    穀濟放下這句話狠話,就轉身離開了。
    穀少青也轉身回去了。
    那宅老從張斐手中奪過稅單,便將大門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