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四章 賠本賺吆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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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王安石、司馬光曾都招攬過張斐,但張斐始終不表態,以各種理由婉拒,原因就在於,他寄望於同時得到保守派和革新派的支持。
    到底他底子還是太薄了,但野心又不小,他必須要得到改革和保守的支持,才能夠有所作為。
    話說回來,這兩派也真是不好選。
    目前來說,王安石這派顯然得勢,但卻缺乏吏治整頓,如果跟著王安石混,這後續麻煩事將會非常多,一不留神,他也會被卷入其中。
    司馬光這派雖然暫時不占優勢,但保守派內部是人才濟濟,兵強馬壯,底蘊要更深厚。
    最好的辦法,就是兩家通吃。
    趙頊躲在後麵,為他兜底就行。
    檢察院門前。
    “二哥,你還好吧?”
    見到蘇軾出得門來,蘇轍是立刻迎來上去,打量著哥哥,是長鬆一口氣。
    “我沒事,真是抱歉,讓三弟擔心了。”
    話是跟蘇轍說得,但蘇軾的目光卻飄向一旁的司馬光,仿佛也是對司馬光說得。
    範純仁向司馬光拱手道:“真是抱歉,純仁令大家都失望了。”
    這一筆賬他認,被許遵審問過後,他也意識到,自己所做的一切,並不是一個合格的檢控官,他也願意為此承擔任何責任。
    司馬光歎道:“其實怨不得你們,實不相瞞,我也未有考慮到這一點,此事也令我受益匪淺,這公檢法,可遠比我們想象中的要難,若是要捍衛律法,那就必須舍棄許多東西。”
    範純仁聞言,是眉頭緊鎖。
    在這期間,他也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
    這與傳統法家相比,是都有著極大的區別。
    法家說到底,就還是治國之道,如果是站在法家的立場上,他們這麽說,其實是沒有毛病的。
    法家本身就是一種政治立場,政治理念。
    但隨著公檢法的成立,這律法就變成治國的底線,而不是治國之道,要追求治國之道,就別待在公檢法,去政事堂。
    待在公檢法,捍衛的就是律法。
    凡事都得以律法為先,就不能讓自己的立場去左右自己的選擇,一旦主觀立場引導司法,這問題真的就大了,也必然會重蹈覆轍。
    司馬光見範純仁麵露沮喪,不禁問道:“但不知你們可還有信心繼續擔任這檢控官?”
    蘇軾立刻道:“有。”
    “哥。”
    蘇轍趕緊用眼神製止蘇軾。
    他覺得他哥這性格,真的不適合這嚴謹公檢法。
    蘇軾卻異常認真道:“如果我就此退縮,那我將來還能幹成什麽事,此次教訓也是白挨了。”
    範純仁點頭道:“子瞻言之有理,而且此次教訓令我更想繼續擔任這檢控官。”
    當他領悟到,這公檢法是在捍衛底線時,他反而對於這公檢法是充滿了憧憬。
    因為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
    饒是鐵麵無私的包拯,在許多事上麵,他是帶有明顯政治立場的,他甚至恨不得立刻就飛到登州赴任。
    司馬光點點頭道:“你們記住,你們是去建設公檢法的,與新政毫無關係。”
    蘇軾笑道:“我倒是認為,我們此去,也算是在幫助王介甫變法。”
    司馬光愣了下,嗬嗬道:“你能這般想,那我就放心了。”
    蘇軾頓時一臉怨氣道:“其實我一直都是這麽想的,隻那王介甫不肯聽人勸。”
    司馬光歎道:“他要願意聽勸,也輪不到你們來勸。”
    蘇軾打量了下司馬光,“司馬學士不也一樣麽。”
    “?”
    政事堂在第二日,就馬上下達政令,公布此桉的結果。
    而這就是為什麽趙頊邀請所有宰相參與會議的原因,如果是他單方麵下旨,肯定會引來不少人的反對。
    因為在很多人看來,這就是王安石在打擊政敵,是王安石在耍賴,如果檢察院還有調查製置二府條例司的權力,他們早就去了。
    很多大臣對這個結果是非常不滿的。
    但是如果宰相們都認同,至少能夠穩住局麵。
    而隨著範純仁、蘇軾、穀濟等人的即將離京,王安石真是贏來一個夢幻般的開局。
    要知道這是一個此消彼長的過程。
    因為經此一桉,許多官員開始倒向革新派,雙方勢力的天平開始發生變化。
    而王安石目前又正缺人馬,因為均輸法是需要大量的人力去支撐,之前各地一成不變,每年固定收就是了,不需要多少人,而如今不但要看情況收稅,還得去各地賤買貴賣,這較之之前,所需官員可能十倍都不止。
    這也是為什麽蘇軾認為王安石有些操之過急,此舉會加重冗官之禍。
    但王安石壓根不在乎這些,畢竟他的理念是開源,他認為這可以為國家賺更多的錢,幾乎是來一個,就任命一個,自也顧不得每個人都調查的清清楚楚,隻要支持新政就行,這又導致更多人倒向新政。
    因為這邊太好就職了,去討好司馬光,司馬光鳥都不會鳥他們。
    這其實也跟雙方的政治理念有關係,保守派是追求以義為先,故此非常看重個人的道德品格,道不同,不相為謀。
    而革新派這邊是以利為先,並不是那麽在乎個人道德。
    這就是為什麽,最終革新派是從內部崩潰,而保守派那邊卻非常團結。
    不管怎樣,此時王安石是爽得飛起,這一會兒工夫,就變得兵強馬壯。
    張斐乘坐著馬車來到東門前,剛準備出城門時,卻遇見司馬光慢悠悠地往回走。
    “司馬學士。”
    張斐跳下馬車來,“範先生已經走了嗎?”
    “剛走不久。”
    司馬光點點頭,又道:“由於相送的人太多了,我就沒有去湊這熱鬧了,你要去追的話,馬上就能追上。”
    張斐搖搖頭道:“那還是算了,我可不想送上門去被罵。”
    其實他也不是來特意來送的,隻不過他希望讓範純仁捎一封信給方雲,順便在那邊稍微照顧一下。
    司馬光反問道:“你還怕被罵?”
    張斐笑道:“與其要被罵,那我就不如留給穀寺事。”
    司馬光嗬嗬道:“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詳談是在哪裏嗎?”
    “南門?”
    “對,送得是王文善。”
    “好像是的。”
    “得罪你可真是沒有好下場啊!”司馬光似笑非笑道。
    張斐搖搖頭:“可不是得罪我,而是欺負我,甚至要置我於死地,如果他們不走,死得可能就是我了。”
    司馬光不置可否,又問道:“王介甫可有去找過你?”
    張斐道:“是呂惠卿來找的我。”
    司馬光問道:“那你打算何時出發?”
    張斐道:“至少也得明年,我這邊還有許多事沒有處理好,況且現在去了,也沒啥事可幹,畢竟新法也得等到明年才會在那邊執行。”
    司馬光點點頭:“你什麽時候去,我倒是不在意,但是你此去,肯定是一場惡戰,你可得萬分小心。”
    張斐皺眉道:“司馬學士此話怎講?”
    司馬光嗬嗬兩聲,“你看看王介甫找得都是一些什麽人,幾乎個個都是投機之輩,這種人一旦得到重用,必然會到處興風作浪,為所欲為,絕不會遵守律法,到時可有得你忙的。”
    要是個個都是正人君子,那我的全盤計劃都將變得毫無意義。張斐嗬嗬笑道:“我就喜歡揚善除惡。”
    其實朝廷並沒有責令他們立刻離京,而是範純仁、蘇軾急著趕去上任。
    穀濟就是在家賴了幾日,才在今日極不情願的離京。
    行道半道,還未出城,忽聞車外有人道:“劉掌櫃,聽聞今兒又出了新聞報。”
    穀濟眼中閃過一抹怒火,微微掀開窗簾來,隻見一個書生向一家酒肆的掌櫃詢問著,猶豫片刻後,他還是吩咐仆人去要了一份。
    拿到新聞報後,穀濟卻有些不太敢打開,因為他害怕文章的內容與他有關。
    鼓起勇氣,打開一看,穀濟稍稍鬆了口氣。
    原來報紙上根本就沒有提到這事,而是說慈善機構將會舉辦一場慈善足球賽,而參賽雙方是總警署v侍衛馬。
    任誰進一個球,慈善機構就拿出一百貫做慈善,捐助窮人過冬物資。
    同時慈善機構還將對勝者一方所在的官衙捐助一千貫。
    “慈善機構?”
    穀濟皺眉思索半響,突然向外喊道:“青兒。”
    “爺爺有何吩咐?”穀少青急忙騎馬走了過來。
    穀濟道:“你立刻回去,讓人捐五十頃土地去這慈善機構。”
    穀少青驚訝道:“爺爺,這這是為何?”
    穀濟一看穀少青這神情,稍稍猶豫片刻,道:“算了,今兒先不走,我親自去安排。”
    此去益州,又會發生什麽,穀濟心裏也沒有底。
    在這風雨飄搖之際,他也需要給自己多留一條後路。
    然而,穀濟絕不是唯一一個這麽想的。
    甚至都還包括沉懷孝、杜休,等將要離京官員,他們都選擇將一部分土地捐如慈善機構。
    王安石大勝,同時他們又失勢,這心裏可真是慌得一逼,怎麽也得為自己多留條後路吧。
    同時,許多大富商也是這麽想的。
    巧了的是,最近剛好在征收秋稅。
    捐入慈善機構的土地,的的確確是不用交稅的。
    最近幾日捐入慈善機構的土地是激增。
    很快就衝破一千頃。
    再加上這期新聞報,如此大手筆的捐助,聲勢之浩大,可真是以前從未見過的,這慈善機構的風頭是一時無兩。
    直接都將新政的風頭給搶的了過去。
    侍衛馬。
    王超氣衝衝地入得屋內,朝著一種將官憤怒地質問道:“我們侍衛馬與總警署比賽,為何事先我不知曉,你們誰能跟我解釋一番。”
    其中一個將官道:“是曹衙內找得徐虞侯,借了一些人過去,就隻是踢個球而已,這等小事,我們也不敢打擾馬帥。”
    】
    “小事!”
    王超雙目一瞪:“你們難道忘記警署成立一事,當時弄得我們侍衛馬是多麽的狼狽,如今我們連走個道,可都得看他們警察的臉色。他們分明又向借這比賽來羞辱我們侍衛馬。”
    “那倒不至於。我聽說他們都是一塊練習,沒有區別對待,甚至咱們的人還占優勢一些。”
    “真的嗎?”
    王超問道。
    “那些警察多半都是之前的衙前役,其中也就曹衙內和那馬小義厲害,可咱們出的人,本就是蹴鞠高手,至少這場麵上不弱於他們。”
    “要是能贏得話!”
    王超道:“你去將徐虞侯找來,我要親自問問。”
    “是。”
    皇宮。
    “官家可聽聞那慈善足球賽的事?”
    曹太後突然向趙頊問道。
    趙頊愣了愣,點點頭,又問道:“大娘娘怎知道此事?”
    曹太後道:“是棟兒告訴老身的。”
    趙頊問道:“大娘娘想去看?”
    曹太後嗬嗬道:“棟兒有想老身去看看,但是老身當時並未答應他,不過今兒看了這新聞報,如這種慈善比賽,之前是都沒有聽說過,聽著倒是挺有趣的,再說也隻是做慈善,看看也無妨啊!”
    “孫兒待會就讓人去安排。”
    說著,趙頊又問道:“大娘娘也看新聞報?”
    “看!”
    曹太後道:“幾乎每期都看,你娘也是如此,這都已經養成習慣了,不該就是這新聞報隻發酒樓,每回都得讓曹評去酒樓要,麻煩了一點。”
    這報紙在後宮真是非常吃香,如曹太後,高太後,成天坐在宮裏,本就悶得慌,平時看看報紙,了解一下百姓之事,是一種難得的快樂。
    正是因為這曹太後是新聞報的粉絲,才導致她對這慈善比賽感興趣,是一種愛屋及烏。
    趙頊一聽,馬上道:“大娘娘放心,今後每期新聞報、名士報都會先送到宮中來的。”
    這慈善機構是越搞越大,汴京律師事務所已經快要承受不住,自己的業務都已經受到影響,範理當然對此感到不爽。
    今日張斐就與一幹主要捐助人來到慈善機構的總部。
    這裏可是白礬樓免費資助給慈善機構的,就在兩棟樓中間。
    “挺敞亮的。”
    張斐張望了一會兒,又向樊正讚許道:“樊大郎辦事,就是令人放心啊!”
    樊正忙道:“這是應該的,三郎願意將慈善機構放在咱們白礬樓,那是我們的榮幸,自不敢怠慢。”
    說話時,他瞄了瞄其餘捐助人。
    張斐下意識往周邊瞟了幾眼,見這些捐助人,神色似乎有些怪異,不禁問道:“有事嗎?”
    大家是你看我,我看你。
    張斐又問道:“到底是什麽事?”
    馬天豪大咧咧道:“是這樣的,你看如今這店鋪都已經準備好,這人員也得安排上啊。”
    張斐納悶道:“這人員不是都已經找好了嗎?”
    馬天豪哈哈笑道:“還有理事會。”
    張斐頓時明白過來,“不用這麽著急吧?”
    當初契約已經寫明,到時是要組建一個理事會,專門來負責決策的,如果規定張斐一個人說了算,那就等於是將錢捐給張斐,這大家也不會答應。
    正式因為這份契約非常規範,大家才願意去嚐試的,可沒有誰是對張斐是無條件信任。
    隻不過這人一直在增加中,以及大家也不太懂,基本上就是張斐說了算。
    陳懋遷道:“三郎呀,真不是我們著急,而是而是你似乎對這什麽足球著了迷,進一個球一百貫,還給勝者所在官衙捐助一千貫。這這錢不是你的,但也不能這麽花啊!”
    其餘人也是紛紛點頭。
    一千貫真是不少了。
    這一場比賽的花費,都可以在京城買間普通的住宅。
    要知道他們捐助慈善機構,可不是真想做慈善。
    張斐是好氣又好笑道:“你們就沒有聽見外麵的動靜麽。”
    那木材商人周延道:“這賠本賺吆喝,誰不會啊!以前也有人拿蹴鞠比賽募捐,但從未有人拿這麽多錢出來。關鍵這買賣就不賺錢。”
    “如今咱們分文未賺,已經就捐出不少錢。”
    “是呀!你拿這錢投到活字作坊,那我們都願意。”
    “對對對,聽聞最近不少人想要印刷報紙,這買賣一定賺錢。”
    “車馬租賃也行。”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總之一句話,幹點啥不行,非得踢球,真是玩物喪誌。
    張斐也真是醉了,哼道:“我還以為你們多有遠見,不曾想,個個都是目光短淺,你們的錢到底是怎麽賺來得,我都感到好奇。”
    “我們的錢都是從眼前賺來得,等你走到遠處,自然也就撿的到。”
    “你們!”
    張斐無奈道:“之前可就說好了,給我一次機會,我會證明給你們看的。”
    樊顒訕訕道:“可是三郎,你這花錢賺噱頭,就算有人來看,也也說明不了什麽。”
    “說的是呀!”
    “你這麽做,無非就是吸引人來,好讓我們答應你,搞這什麽足球比賽。”
    之前大家說得非常清楚,讓張斐試一試。
    但是現在,大家認為這番嚐試不公平,如果大家都愛看,那應該是他們花錢,而不是你花錢。
    很多人都覺得張斐這種行為,是一種欺騙,故意營造出大家都愛看這足球,從而忽悠他們答應投錢進去。
    這些商人個個都精得跟猴子似的,他們秘密組建理事會,來製衡張斐。
    可見宋朝祖宗之法,已經是深入人心。
    張斐也知道他們在想什麽,對此是非常生氣,什麽買賣不用宣傳啊!
    真是豈有此理。
    正準備反駁他們事,一個仆人突然入得屋內,在樊顒耳邊小聲滴咕了幾句。
    樊顒點點頭,又向張斐道:“三郎,你那裏還有票嗎?”
    “沒有。”
    張斐哼道。
    樊顒訕訕道:“到底咱也花了錢,你票也不給咱一張,這說不過去吧。”
    張斐冷冷道:“你又不感興趣,要票作甚,別浪費了。”
    正當這時,又有一個仆人跑了進來,在馬天豪耳邊滴咕了幾句。
    馬天豪聽得一個頭兩個大,望著張斐,打了個哈哈,“張三,樊兄是樊兄,我是我,我是比較感興趣的,不然的話,也不會支持小義去踢比賽,不管怎樣,你可得給我留幾張票。”
    “張三!張三!你在裏麵麽?”
    外麵傳來曹棟棟的聲音。
    張斐忙應道:“在。”
    立刻聽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隻見曹棟棟飛奔進來,“張三,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張斐問道:“什麽好消息?”
    曹棟棟道:“我姑奶奶和官家要來看慈善比賽。”
    “官家!”
    眾人異口同聲道。
    張斐道:“這可得好好準備一下。”
    曹棟棟道:“我爹爹說了,得換個場地,讓我來叫你去商量一下。”
    “現在嗎?”
    “嗯。”
    曹棟棟又道:“另外,記得給我留五十張票。”
    張斐道:“沒問題。”
    “等會!”
    樊顒忙道:“我問你要一張票,你說沒有,如今衙內要五十張,你!”
    張斐手一伸,手指一掐,道:“我就是算到衙內會來問我要票,現在是真沒了,另外,這道不同,不相為謀,大不了這球賽我單幹,這錢算我出的。走,衙內,我們去好生商量一下。d!氣死我了。”
    曹棟棟問道:“誰惹你生氣了。”
    “一群蠢貨。”
    “?”
    一群商人麵麵相覷,咱們出錢,還挨罵。
    你!
    馬天豪突然喊道:“張三,你等會,這票你可不能少我的。”
    樊顒也追了出去,“還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