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八章 大小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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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九品下,從九品上,正九品下,正九品上,從八品下!”
    “你在幹什麽?”
    送藍元震走後,許芷倩見張斐站在門前掰著手指頭,嘴裏麵嘀嘀咕咕不斷,不免好奇地問道。
    張斐瞧她一眼,鬱悶道:“我在算到底是一個怎樣的設定,才能夠做到連跳六級,還隻是從九品跳到正八品。”
    許芷倩當即賞他一記白眼,“你就知足吧。你可能是國子監最年輕的博士,一般助教想要升博士,至少得等到四十歲以上,而你就隻用了四堂課,你還想怎樣。”
    張斐沒好氣道:“不還是個教書的麽。”
    “不比珥筆強得多麽。”
    許芷倩輕哼一聲,又道:“雖無權力,但這可是對你的學問的肯定,有此名譽,你將來再升官,可就不會有太多阻礙,也不會有人以此來攻擊你,到底你不是憑借科舉考上來的。”
    “這倒也是。”
    張斐點點頭,似乎也明白趙頊這麽安排的用意,又抖了抖身上的官袍:“這官袍的顏色有沒有變化?”
    許芷倩道:“差不多,隻是這顏色比較深一點。”
    張斐低頭看了眼,“深一點,那豈不是更加難看了。”
    許芷倩鄙夷道:“你一個大男人,怎恁地愛美。”
    “你們怎麽站在這裏?”
    隻見許遵從外麵回來。
    “嶽父大人。”
    “爹爹!”
    許芷倩激動地走了過去,欣喜道:“張三升官了。”
    許遵愣了下,“升官?”
    許芷倩連連點頭:“方才官家派中貴人來家裏傳旨,升張三為國子監律學博士。”
    “律學博士?”
    許遵微微一驚,又打量了一下張三,是開心地笑道:“張三呀,如無意外,你應該是我大宋最年輕的博士。”
    心裏卻在嘀咕,看來官家是已經決定了。
    許芷倩道:“爹爹有所不知,他還不太滿意。”
    許遵好奇道:“為何不滿意。”
    “因為!””
    “因為相比起這什麽博士,我更想早點娶芷倩過門。”
    張斐搶先說道。
    許芷倩聞言一怔,不由得暈生雙頰,輕輕跺腳道:“在說你升官的事,你又說那事作甚。”
    張斐道:“拿這最年輕的博士換最晚成家的官員,那我寧可都不要,太寒磣人了。”
    許遵稍稍點頭:“確實啊!其實你們年紀都不小了,尤其是張三你,隻不過!”
    說著,他稍稍一頓,“你的父母呢?”
    “我我父母?”張斐一怔,眨了眨眼,“我我有托人在打聽,但但是暫時還未有消息。這這會影響到我與芷倩的婚事嗎?”
    許芷倩也想到張斐的父母,小聲道:“要不先盡力找到伯父伯母?”
    怎麽去找?發明時空隧道嗎?
    張斐是欲言又止,他總不能說不可能找得到吧。
    許遵瞧了眼張斐,捋了捋胡須,拍板決定道:“待芷倩的兄長回來,就早點將這婚事給辦了,但是要盡量低調,不要太聲張。”
    張斐立刻反應過來,趕緊拱手道:“多謝嶽父大人。”
    根據這禮儀,如果說父母去世,那就得守孝,這期間是不得成婚的,但在沒有確定的情況下,那當然也是可以的,可以作為特殊情況處理。
    許遵也擔心,如果真的傳來不好的消息,必然是要托許久,但問題是張斐已經成為律學博士,而國子監現有的那些博士就連孫子都有了,要是張斐還未成家,這在封建社會,也是非常不妥的,但是這話是不能說出口的。
    許遵突然問道:“對了,若依你的法製之法,這婚姻大事該如何算?”
    “啊?”
    張斐人都傻了。
    “走走走,我們進去好好聊聊。”
    哇不是吧,好不容易上完課,回到家還得給家長補課,這!
    張斐真是寧可許遵找他談談聘禮的事。
    你剝削我吧別讓我製之法了。
    但這怎麽可能!
    這課剛剛上完,趙頊馬上就升張斐為國子監律學博士,這就是對外表明一種態度,朕和太皇太後都非常認可這法製之法,你們也就別老是玩文字遊戲去針對張斐。
    真心沒什麽意思。
    既然肯定這法製之法,那就得幹起來。
    趙頊可是純純的行動派。
    第二日,他就在垂拱殿召開重要會議。
    所有的參知政事全部參與。
    這些宰相們來到殿裏,一看大家都在,心裏也清楚是怎麽回事。
    趙頊也不委婉,開門見山道:“之前富公提議以法製之法為理念,修改《宋刑統》,朕讓諸位慎重考慮,不知諸位考慮的如何?”
    富弼冤啊!
    當時不是你提得嗎?
    我隻是讚成而已。
    趙抃非常謹慎道:“陛下,老臣還是認為修改《宋刑統》,茲事體大,還得再慎重考慮考慮。”
    曾公亮、文彥博、司馬光不約而同地稍稍點了下頭。
    他們都覺得這還是太急了一點。
    若依以前的觀點,改《宋刑統》,就是要改祖宗之法。
    王安石最受不了他們這種瞻前顧後的性格,到頭來,是一事無成,當即就站出來:“陛下,臣以為趙相言之有理,《宋刑統》是不能輕易修改,臣還是建議讓中書門下修法,然後以陛下的敕令頒布。”
    他是絕對支持修法的,雖然有可能會對他的新政有所限製,但是這會在法理上給他提供莫大的支持,相比起來,那點限製也都算不得什麽,關鍵也限製不了什麽,一個是政令,一個律例,就不是一回事。
    司馬光、文彥博立刻鄙視一眼王安石。
    敕令敕令,這個問題就過不去嗎?
    以敕令修法,不就成了皇帝說了算嗎?
    這他們可不會答應的。
    他們對於律法都非常看重的,同時對皇權的戒備是相當重的。
    故此他們是經常駁回趙頊的敕令。
    趙抃道:“上回富公說得非常清楚,法製之法與《宋刑統》有著諸多矛盾,若頒布敕令,這矛盾如何處理?”
    王安石道:“當然是以赦令為先。”
    趙抃哼道:“這如何能行,一法二說,天下豈不是亂套了。”
    趙頊稍稍點頭,又看向富弼,“富公是何打算?”
    富弼道:“法製之法不是律例,而是一種立法思想,臣始終不建議以敕令去進行修法,要修還是得修改《宋刑統》。隻是必須要製定詳細的立法規則,一旦定下,就不能輕易改變,否則的話,律法將會喪失權威。”
    趙頊又問道:“不知富公有何想法?”
    富弼道:“老臣以為可以請來天下名士來修法,如此一來,即可確保法律的權威,同時也能夠得到天下人的認同。”
    文彥博、曾公亮稍稍點了下頭。
    名士必然是儒學大家,都是非常遵從禮教的,如今大家對此法的最大疑慮,就是法製之法會不會讓禮教邊緣化,讓這些名士來修,大家都會非常放心的。
    除皇帝外。
    這天知道你們會修出什麽鬼來。
    趙頊沉吟不語。
    王安石也是趙頊知己,一看就看出他所憂,於是道:“張三在課堂上說得非常清楚,法製之法的理念是捍衛個人利益,其中涉及不少的利益糾葛,這天下名士都淡泊名利,或羞於談利,隻怕不太合適吧”
    司馬光當即反駁道:“這指得是正當權益,光明正大,又怎會羞於啟齒?”
    王安石嗬嗬道:“但是往往百姓最在乎的利益,就是那些蠅頭小利,是那些名士所鄙夷之利,隻怕到頭來修出來的法,根本就不是捍衛個人正當權益的,而是以道義分利。”
    富弼問道:“那不知王學士有何高見?”
    王安石道:“我認為可以將法分為大小法,管三綱五常,交由中書門下修訂,而小法管百姓利益,則交由我製置二府條例司來修訂。”
    昨日那堂課,令王安石非常動心,因為他對禮法也有著諸多不滿,嚴重阻礙他變法,如果根據德主法輔,將有機會削弱禮法。
    他就想攬過來自己幹,配合他的新政。
    你想得忒也美了。司馬光聽著都樂了,笑問道:“你忙得過來嗎?”
    王安石嗬嗬道:“這能者多勞嗎。”
    司馬光都快有生理反應了,都顧不得皇帝在這裏,“哎呦,王介甫,你可知羞恥二字?”
    王安石道:“我隻知道身為臣子就是要為君分憂。”
    司馬光道:“可為君分憂,也得量力而行。”
    “二位莫要再爭了。”
    趙頊見他們兩個又吵了起來,趕緊製止,目光一掃,思索片刻後,方道:“朕以為富公和王學士都說的有道理。
    立法乃是國家大事,事關每一個人,朝廷必須要慎重、莊重、嚴肅的對待。
    但要說請名士來修,朕倒也不太讚成,這修法之人不但需要充足的律法知識,而且還得有豐富的斷案經驗,與名望倒是沒有太大關係。”
    富弼這麽建議,隻是為了減少阻礙,道:“那依陛下的意思是?”
    趙頊故作沉吟,道:“正好我朝官員不是三年一次輪換嗎?何不在那輪換之際,從全國各地安排一批司法官員來京,與朝中大臣組建成一個立法會,專門立法。”
    立法會?
    大家不由得眼中一亮。
    但馬上也反應過來,這皇帝是在防著我們啊!
    這麽組織的話,這立法會是流動性組織,每一次人都不一樣,宰相也無法控製這權力。
    皇帝肯定是占優勢。
    但這也完全符合祖宗之法。
    事為之防,曲為之製。
    他們也不是不能接受,隻要不是皇帝說了算就行。
    王安石道:“這會不會過於繁瑣?”
    他認為朝廷人浮於事已經非常嚴重,還弄得這麽複雜,這能不能成,不如交給我。
    趙頊道:“不是順路嗎?”
    順順路?
    王安石人都傻了。
    這聽著怎麽像張斐的語氣。
    文彥博突然道:“如此說來,這律法要三年一修?”
    富弼也是微微皺眉,他之前是打算修訂一次就可以了。
    這話倒是提醒了王安石,口風馬上改變,“我倒是覺得陛下此策甚妙,各個地方情況不一樣,由各個地方來司法官員來修,可以針對不同地方的不同問題,對症下藥。
    至於三年一修,就更應該如此,律法頒布後,不一定就能夠解決問題,得根據問題,不斷地去完善。”
    司馬光道:“這如何能行,若是不同地方頒布不同的律法,農夫倒是無所謂,可是商人呢?他們從一個州府去到另一個州府,難道還得重新學習一邊律法嗎?”
    富弼道:“王介甫所言的各地問題不同,大多數都是存於鄉法,可是若真將公檢法放到鄉村去,那我朝財政是不可能負擔起,故此我認為即便要修法,也應該僅限於那些繁華城鎮,暫時別動鄉村,如此也可以保證律法的統一性。”
    趙頊點點頭道:“還是富公考慮周詳。”
    這他沒有辦法,沒錢是寸步難行啊!
    王安石笑道:“等新政執行後,富公就無須憂慮財政問題。”
    富弼嗬嗬笑得兩聲,又道:“可是律法不能常改,三年修訂一次,這會影響到律法的權威。”
    王安石道:“可以用大小法來區分,不常改,可規定十年修改一次,且由各府最高司法官員來組成立法會,三年修改一次小法,由底層司法官員來修改。”
    在變法這事上麵,他這腦子轉的比誰都快。
    富弼稍稍點頭道:“這倒是可行。”
    文彥博也點點頭道:“朝廷現在安排,差不多三年應該可以進行一次立法。”
    你這老頭小心思太多了。
    趙頊哪裏會上當,三年後,黃花菜都涼了,一擺手道:“無須等三年之後,就以今年回京任職的司法官員為準,明年進行第一次立法。”
    文彥博道:“今年回京的司法官員並沒有多少。”
    其實他哪裏知道,但他就還是想緩一緩,別這麽著急。
    那邊新政,司法改革,這裏又來個立法改革,這事都湊在一堆了。
    趙頊道:“他們也不懂法製之法,這回就以參加科考的學生補上。對了,科舉也是三年一次,而這些考生也是來自全國各地,不如讓這些參加科考的考生也加入進立法會?”
    曾公亮錯愕道:“陛下,立法乃是國家大事,怎可讓那些考生加入?”
    趙頊道:“當然不會以他們為主,但朕也想聽聽他們的建議,畢竟大多數考生都非常年輕,這血氣方剛,比起那些司法官員,少了一份圓滑,他們的建議,或許能夠幫助到朝廷。”
    王安石不由得眼中一亮,立刻道:“陛下聖明,臣非常讚成讓考生加入進立法會。”
    富弼沉吟少許,也拱手道:“臣也讚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