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六章 聽君一席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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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人人都猜中了結果,但卻無一人猜中這過程。
    事先真的沒有人能夠想得到,這最終一錘定音的,竟然是曹棟棟的一道奏章。
    但也不得不說,這一道奏章上得真是妙不可言,這個過程也比大家預計中的要好太多。
    因為最近張斐實在是勢頭太盛,如果朝廷再明言采納張斐的法製之法,那將會打破儒家以老為尊的傳統。
    到底張斐還是太年輕了,如蘇軾蘇轍他們兄弟,雖然也很年輕,也都是才華橫溢,但上麵還是有人能夠壓得住他們,張斐這法製之法,就完全壓不住,因為他們是無法創造出一門新思想來與之媲美。
    曹棟棟雖然也年輕,還是個紈絝,朝中大臣也沒有幾個喜歡曹棟棟,但是他的奏章上,講的是皇帝早有此意,並且將法製之法歸於皇帝頭上。
    雖然大家心裏也都清楚,警署跟張斐也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但至少表麵上是皇帝決定的,張斐隻是暗中推波助瀾。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
    就是不能讓這年輕人給竄起來。
    所以散朝之後,大臣們是紛紛來到曹評麵前道賀。
    虎父無犬子!
    將門無犬子!
    真是馬屁如潮。
    曹評心裏非常清楚,他們這般誇讚曹棟棟,其目的就是要打壓一下張斐,但是他也非常開心。
    那孽子可算是為曹家掙回一點顏麵。
    司馬光瞄了眼被眾人簇擁的曹評,撫須一笑,悄悄與文彥博、富弼悄悄出得大殿。
    “想不到富公會以曹棟棟的奏章破局。”
    司馬光嗬嗬笑道:“這一招真是妙不可言啊!”
    富弼輕描淡寫道:“總得顧慮一下他們的感受。”
    這道奏章妙就妙在可以不提張斐,直接從警署切入。
    這麽一來,遇到阻礙勢必減少一些。
    富弼年輕時就吃過教訓,如今他深知不能認為自己是對的,就不顧一切往前衝,還得照顧好大家的情緒。
    當然,那些人也都不傻,此時他們也隻是答應嚐試一下,但具體是反對,還是支持,就還得富弼他們會怎麽修法。
    畢竟還是有相當一部分,是支持慎刑、少刑的思想,他們認為當今的刑罰太重,而國家已經穩定下來,沒有必要再重典治國。
    文彥博突然道:“但是這皇家警察和皇庭的稱呼,會否太過張揚,在貞觀時期,就連唐太宗也不敢明確表示《唐律疏議》是為王法,而是稱為天下人之法。”
    司馬光也微微皺了下眉頭。
    他們這一幫人,內心還是想要限製皇權,如果法製之法寓意為皇帝保護百姓,律法將會與皇帝合一,又回到法家的老路上。
    這是他們一直都在防範的。
    他們想盡各種辦法駁回皇帝的敕令,也就是防著一點嗎。
    富弼笑著點點頭:“我也知你們心中所憂,這一點我也慎重考慮過,但也正如張三在課堂上所言,法製之法隻能出於官家護民之心。否則的話,法製之法很多理念,都會變得師出無名,總不能解釋為天法,那張三可就人頭不保。”
    “唯有這麽解釋,才能夠徹底貫徹法製之法,屆時官家也不好自食其言,違反這一原則。”
    “原來如此!”文彥博點點頭。
    這就是要將皇帝給捧上去,到時皇帝想要反悔,他們也可以此為反駁皇帝。
    殊不知這也是趙頊要給他們套繩索。
    曹評回到府裏,見曹棟棟又迎了出來,心裏已是全然明白,為什麽他去朝中一趟,這小子就惶恐不安,是二話不說,直接一手將曹棟棟給提了進去。
    來到屋裏,將這臭小子往地上一摔,揚手便要揍。
    “你這逆子!”
    “爹爹莫打,那奏章都是張三慫恿孩兒上的。”
    曹棟棟早有準備,直接就將張斐給賣了,沒有一絲猶豫。
    果然是那珥筆在後麵謀劃的。曹評放下手來,又指著曹棟棟怒斥道:“你到底有沒有腦子,張三讓你幹什麽,你就幹什麽?”
    曹棟棟忙解釋道:“可不是孩兒聽他的,而是他向孩兒獻策,報答孩兒陪他坐牢的恩情,孩兒也是經過深思熟慮,才才決定這麽幹的。”
    “深思熟慮,你還瞞著老子?”
    曹評聽著就更氣了,你要是懵懵懂懂,沒有想那麽多,也就罷了,你還深思熟慮過的,你想幹什麽?當家做主嗎?
    曹棟棟又解釋道:“爹爹莫怪,孩兒瞞著爹爹,那也是有原因的。”
    “什麽原因?”
    曹評問道。
    曹棟棟道:“孩兒上這道奏章,就算不好,那些叔叔伯伯也不會跟孩兒一般見識的,到底孩兒還小。但是要爹爹的話,那可就不一樣了,他們一定彈劾爹爹的。但要是好的話,他們肯定也會誇讚爹爹的。”
    曹評愣了愣,神色頓時緩和不少,“這也是張三教你的?”
    曹棟棟傲嬌道:“這事張三能教孩兒嗎,這可是孩兒的經驗。”
    曹評錯愕道:“經驗?”
    “嗯。”
    曹棟棟點點頭:“爹爹在衙裏買幾畝地,都會被人彈劾,孩兒天天在外麵闖禍,他們也沒跟孩兒計較。張三一個珥筆,又豈懂得。”
    這樣也行?
    曹評都給氣笑了,“你也知道你天天闖禍?”
    曹棟棟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其實真正愛闖禍的是小馬,孩兒隻是幫小馬。”
    “小馬有你這個哥哥,可真是他的福氣啊!”
    曹評都忍不住鄙視了他一眼,又道:“你先起來吧。”
    “哎!”
    曹棟棟趕忙爬了起來,但雙手還是處於防備姿勢。
    曹評嘴角抽搐了下,索性去到正座上,坐了下去,又問道:“皇家警察和皇庭是你想得,還是張三教你的?”
    曹棟棟道:“張三隻是讓我孩兒以警署的名義,上奏支持法製之法,但是孩兒可不會盡信他,故此孩兒與小馬又去找小春商量,這皇家警察和皇庭可就是小春想出來的。咱是拍官家馬屁,就算那些叔叔伯伯不喜歡,官家也不會怪孩兒的。”
    “你幾個臭小子還挺機靈的。”
    曹評指了指曹棟棟,笑嗬嗬道。
    曹棟棟見老子臉色都變了,忙問道:“爹爹,官家到底是咋說的?”
    曹評道:“官家與那些叔叔伯伯都對你讚不絕口,而且富公都表示支持你的建議。”
    “是嗎?”
    曹棟棟捂著臉樂,“連富公都支持我。嘿嘿嘿富公都沒有支持過爹爹。”
    曹評神色一變,道:“過不了多久,姑姑可能會叫你入宮,問你此事,到時你怎麽說?”
    曹棟棟放下手來,一本正經道:“爹爹教育有方。”
    曹評點點頭:“算你小子還有點孝心。”
    曹棟棟突然想起什麽似得,“爹爹,咱有沒有搶走張三的風頭?”
    曹評笑道:“都沒有怎麽提張三。”
    “太好了!”
    曹棟棟激動地揮舞著雙拳。
    傍晚時分,白礬樓。
    “怎麽樣?”
    符世春完全無視桌上的美酒佳肴,緊張兮兮地看著曹棟棟。
    曹棟棟先是麵無表情,突然他咧嘴一笑,“爹爹說官家和那些叔叔伯伯都對我的奏章讚不絕口,而且富公還鼎力支持我的建議,這可是我爹爹都未有享受過的待遇。”
    “真的?”
    馬小義直接跳上椅子,激動地問道:“俺們以後就是皇家警察了?”
    曹棟棟嘿嘿笑道:“我爹爹說,這十有不會變了。”
    “皇家警察!哈哈,俺現在是皇家警察了。”
    馬小義站在椅子上,激動地是手舞足蹈。
    符世春卻仍舊緊張地問道:“那有沒有搶走張三的風頭。”
    曹棟棟嘿嘿道:“提都沒有提。”
    “好!”
    符世春一拍桌子,“我符世春可算是大仇得報。太好了!”
    馬小義一聽,“小春哥,上回可是咱們三人一塊想的主意,將你給弄進去,不能全怪三哥一個。”
    符世春愣了愣,望著他們兩人,也對,不能光報複張三,這兩個鳥人也不能放過。
    上回他無緣無故被抓進去,還跟張斐他們打了一架,這令他鬱悶了好些天。他跟曹棟棟不一樣,他可是很愛惜自己的衣冠名譽,於是總在謀劃著,要報複回去。
    卻不知,這可真是幫了張斐大忙。
    張斐現在就想藏著。
    步子跨得太大,容易扯著蛋。
    這也是出乎趙頊的意料,雖然他也很喜歡皇家警察和皇庭的說法,但這個計劃是張斐想得,回去之後,他還是將張斐找來,詢問清楚。
    “皇家警察?”
    張斐一臉懵逼地看著趙頊。
    趙頊皺眉道:“怎麽?這不是你想得?”
    “是,不,不是。”
    張斐道:“我的確讓曹棟棟上奏支持法製之法,但是皇家警察和皇庭可不是我想得,我哪裏敢拿皇家之名去跟他們幾個商量。”
    趙頊又問道:“那你覺得怎麽樣?”
    張斐忙道:“好!這個主意可真是太好了。這能讓百姓有底氣依靠法製之法來捍衛自身權益,因為這是官家在保護他們,其實我在課堂上也是這麽說的。”
    趙頊笑著點點頭,又問道:“那你知不知道,他這一道奏章都將你的風頭都遮掩住了?”
    張斐嗬嗬笑道:“那就更好了,這也正是我所希望的。”
    趙頊見張斐是打心裏開心,不免稍感詫異道:“如此名聲,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而你卻如此大度,這真是不可思議。”
    張斐道:“如今這種名聲,在我看來,並沒有什麽用,即便名留史書,恐也被後人恥笑,唯有國家強大,才有尊嚴去享受這些名聲。”
    趙頊一怔,過得半響,他突然重重一拍桌子,激動道:“就憑你這一句話,朕沒有看錯人,朕敬你一杯。”
    一直以來,他們之間的談話,僅限於治國,這是第一回張斐對外事進行表態。
    知己!
    絕對的知己啊!
    舉杯飲罷,趙頊又狠狠點了下頭:“是呀!唯有像漢武帝、唐太宗一樣,擊敗北方的敵人,這一切才會變得有意義。”
    張斐笑道:“我覺得也可以這麽說,這一切會讓官家將來擊敗遼國、西夏,變得更加有意義,那唐太宗比漢武帝強就在強這裏,而官家若能做到如此,那將是更勝一籌。”
    趙頊沉吟少許,哈哈笑道:“好!說得好!君之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朕再敬你一杯。”
    飲罷!
    張斐突然問道:“曹棟棟表現得這麽好,不知官家打算如何賞賜他?”
    趙頊一愣,問道:“你有何建議?”
    張斐道:“不如賞他跟我一塊去外地當官。”
    趙頊聽得一樂,“這是賞嗎?看來你還是很介意。”
    張斐嗬嗬道:“我真不介意,這都已經公費旅遊,還不是賞嗎。”
    趙頊笑吟吟道:“是呀!去龍潭虎須旅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