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七章 稅戰(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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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皇庭判決的第三日,劉屏就將所有罰金交到皇庭,並且將那十八名家仆全部贖出來。他也不敢不贖,人家是幫他頂罪,他要不贖的話,家仆們肯定會把劉屏給抖出來的。
    但是他們也都不慌,因為他們認為時間還是在自己這一邊的。
    你又能查多少?
    而這番輿論的反轉,也使得稅務司得到更多人認可,事實證明稅務司是非常遵守規矩的,不是說對每一戶都使用攻城器械,隻要你不反抗,他們也不會采取暴力的。
    但也有不少人提出質疑,你們稅務司講得是抽查,怎麽每戶都抽到那些鄉紳地主,這是抽查嗎?
    還有,你不是要向草寇征稅嗎?
    也沒看你們有個動靜啊!
    可馬上,這動靜就來了。
    “這位兄台,你這是急著上哪?”
    “你不知道麽,那陳小二被擒住了。”
    “被通緝八年的陳小二?”
    “就是那個陳小二現在正在押送去稅務司的路上。”
    “稅務司?”
    “好像是說陳小二拒絕申報,被稅務司給抽查到了。”
    “啊?”
    這日下午,隻見茫茫多的人湧向汴河大街,而他們的目標則是一輛囚車。
    “畜生!你這天煞的畜生!”
    “你這狗畜生,還我女兒,還我女兒。”
    “官爺,你們一定要將畜生淩遲處死。”
    但見兩邊的百姓憤怒地向囚車裏麵的人扔石頭、泥土。
    而囚車裏麵的人則是抱著頭,縮在角落裏麵。
    此人名叫陳小二,乃是一名通緝犯,這廝經常在汴京城內拐賣婦女,汴京百姓對他也是恨之入骨啊。
    這弄得朝廷都很難堪,由於陳小二是神出鬼沒,藏身在那四通八達的下渠道裏麵,朝廷好幾次圍捕,都前功盡棄。
    但是陳小二也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會因為這偷稅漏稅落網,我特麽都是死刑犯,還得交稅。
    神經病啊!
    陳小二被捕時,聽到那個罪名,當即都抑鬱了。
    老子犯了這麽多傷天害理之事,你特麽竟然說我拒絕申報財物。
    瞧不起誰呢。
    在經過一間酒樓時,隻見上麵站著三五白發老者,正是文彥博、司馬光他們。
    呂公著不禁都驚歎道:“這稅務司還真是藏龍臥虎,官府通緝八年的陳小二,竟然被他們給擒獲了。”
    司馬光道:“據說是稅務司查到陳小二躲在下渠道從事淫穢買賣,隱瞞上千貫的收入,並且還拒絕申報財務。”
    一旁的劉述道:“這陳小二都欠下好幾條人命,肯定不會去申報稅務的。”
    “但是今日過後可就不一定了。”
    文彥博道:“看來稅務司當初也並非大放厥詞,他們是真的有能力向那些草寇征稅。”
    在一棵大柳樹下,站著兩名老者,正是趙文政和謝筠。
    “趙知事,稅務司竟然將陳小二給緝捕歸桉,百姓必定也會對他們推崇備至,咱們最近可得收斂一點。”
    “嗯。”
    趙文政點點頭,“反正他們查到,咱們就認罰,他們也耗不過咱們的。”
    說著,他又皺了下眉頭,“不過你說這稅務司怎就突然變得這麽厲害,這邊都還在查咱們的稅,那邊卻將陳小二給緝拿歸桉,饒是皇城司隻怕也沒有這般手段。”
    謝筠歎道:“我現在有一種不詳的預感啊!”
    警署。
    “衙內,緝拿陳小二這麽大的事,你為何沒有消息給我。”
    符世春很是鬱悶地看向曹棟棟道。
    這消息非常勁爆,如果能夠得知內情,他家的風月報必然又是大賣。
    都可以出專題。
    曹棟棟激動道:“我也沒有收到任何消息,還有,你現在別煩我,我正鬱悶著呢。”
    符世春問道:“你怎麽了?”
    曹棟棟鬱悶道:“陳小二這種通緝犯,竟然不是被我們皇家警察給擒住的,而是被稅警給抓了,咱們皇家警察多丟人。”
    正當這時,一名警員入得屋內,“啟稟副警司,人已經到齊。”
    曹棟棟道:“我要去開會了,不與你說了。”
    符世春忙問道:“你要幹嘛?”
    曹棟棟狐疑地瞧符世春一眼。
    符世春立刻道:“你也不信我麽,我一定保密。”
    曹棟棟低聲道:“我打算派皇家警察,全麵抓捕那些躲在下渠道的惡人,你應該知曉,其實陳小二一直都躲在那裏麵的,但總是抓不到他,我們皇家警察也得幹點事,可是不能讓稅警給比下去。”
    符世春趕忙拉著他:“你先別衝動,如今那下渠道裏麵是風聲鶴唳,你此時去清查,可能什麽人也抓不到,到時隻會讓人笑話的。等小馬回來,咱們再合計合計。”
    隨著稅務司將陳小二緝拿歸桉,這稅警的威望大增,就連普通市民,都沒有人敢抱有僥幸心理。
    連陳小二這種超級通緝犯的稅都不放過,這簡直就是一群變態,他們還能放過咱們嗎?
    檢察院。
    “許主檢,這是陳小二去年的收入,同時他並未來申報,這足以定他們的罪。”
    李禾麵無表情地將一份口供遞給許遵。
    許遵看完之後,就沒有一條收入是合法收入,道:“光憑這上麵的收入來源,都足以判陳小二死刑,這還有必要起訴他拒絕申報嗎?”
    李禾道:“要不起訴這罪名,這稅怎麽補?”
    “這倒也是。”
    許遵笑著點點頭:“好吧。”
    人家稅務司抓人就是為稅,你不起訴這個罪名,這稅怎麽辦?
    那些收來的財物,不得全部充公啊!
    張家,新宅。
    花園裏麵,隻見張斐拿著水瓢給那些花土澆著水
    李豹則是站在一旁,感慨道:“為了抓捕這陳小二,我們耗費了整整一年,花費了兩千多貫,還賠上一條人命,好在這物有所值,如今咱們稅務司的名望大漲,再也沒有人敢小覷咱們。”
    其實李豹這一批人才是真正的稅務司,他們早就為此布局,既然喊出征收草寇的稅,那就必須拿事實來證明,而陳小二這個通緝犯就是他們的第一個目標。
    “一份耕耘,一份收獲。”
    張斐直起身來,揚了揚手中的水瓢。
    李豹咳得一聲,“但是但是這威懾可能有些過大。”
    張斐疑惑道:“此話怎講?”
    李豹嘿嘿道:“你知道的,咱們可認識不少綠林好漢,他們基本上也都有違法收入,販賣私鹽,私茶,如今他們也都被嚇到了,想要避免被稅務司追查,但但他們若來報稅,那豈不是自投羅網,如果你能幫我想個辦法,咱們也可以借此認識更多的人。”
    張斐思索一會兒,“你去跟官家說一聲,給咱們人安排一個房牙,然後準備一些田地,用倒賣田地的手段,將他們的錢洗成合法收入。”
    李豹一怔,道:“這倒是一個好法子。”
    “不過這事我還得再想想,要不要再安排一個書鋪,專門幫他們進行申報,但應該問題不大,你先答應他們也無妨。”
    “好的。”
    “對了,陳小二那份收入表,可有交給檢察院?”張斐突然問道。
    “已經交了。”
    李豹點點頭,又問道:“那份收入表,我也看過,很是普通,這裏麵到底有何玄機?”
    張斐笑道:“我有觀察過,檢察院對於賬目並不敏感,其實我在秦彪的賬目裏麵給了暗示,但可惜他們都沒有在意。
    而陳小二的營生,那是觸目驚心,涉及到諸多刑事桉,檢察院一定會認真分析那些收入的,我想借此去點醒他們。”
    李豹道:“何不咱們直接寫明。”
    張斐道:“那就太有針對性,咱們稅務司隻是要錢,這才不至於那些人跟咱們拚命,故此我們隻需要關心他們的收入是多少,至於那些收入是否違法,這並不在稅務司的職權內,這本就是檢察院的職責,是他們還未熟練,故此我們得幫幫他們。”
    李豹嗬嗬笑道:“檢察院處處針對咱們,咱們還得幫他們打算。”
    張斐笑道:“豹哥也可以理解為,讓檢察院幫我們分擔火力。”
    李豹哈哈一笑,又問道:“那咱們下一步該怎麽辦?”
    張斐道:“我們手中還有多少戶?”
    李豹道:“這才抓了幾戶,手中可還有四五十戶。”
    “經過這兩莊桉子,相信他們也不敢再輕舉妄動,就看咱們的狼牙棒能夠敲他們多少天靈蓋。”
    說著,張斐又思索片刻,道:“先抓五戶,將那個叫做徐煜的放進去,試探一下檢察院的反應,如果他們開始注意到收入的來源可能存在問題,不要等他們調查清楚,馬上再抓五戶,並且將那王洪進給放進去。”
    李豹點點頭道:“我知道了。”
    在陳小二緝捕歸桉的第七日,稅務司突然又采取行動,這回是直接兵分五路,一舉就查封五戶大地主。
    這回是真的沒有任何抵抗。
    那些大地主們,見到稅警來了,都是非常有禮貌打開門,請他們進去,又積極配合的跟著稅警稅務司接受審問。
    經過這兩回,他們對稅務司也比較信任,稅務司又不打人,又不罵人,隻是問明情況,並且還允許他們的耳筆陪同,甚至於直接幫他們處理。
    很輕鬆。
    但他們也都表示自己第一次遇到這種自主申報,不太熟悉,而且家財太多,自己都不清楚,近日才算明白,正準備去補稅的。
    不難發現,他們絲毫不慌,反而有些興奮。
    因為之前都是一戶一戶查,這回是連查五戶,這隻能證明稅務司是真的急了。
    這得查到猴年馬月去啊。
    關鍵,這還得通過檢察院起訴,然後上庭,庭長判決之後,他們才會繳納罰金。
    這套流程下來,再快再快也得一周。
    這天都已經黑了下來,別得官署都已經放衙,但是檢察院卻點起了蠟燭。
    “之前就閑得沒事做,如今卻忙得連喝口水的工夫都沒有。”
    齊濟抬起頭來,一邊活動著脖頸,一邊抱怨著。
    他身邊一個檢控官也道:“他們稅務司倒是輕鬆,就隻顧著抓人,但是這活全都扔給咱們來做。”
    抱怨聲是此起彼伏。
    一戶一戶查,大家都很清楚,這一下查五戶,檢察院也忙得是暈頭轉向。
    許遵也瞧出大家都無心工作,確實,這一段時間,他們也都沒有休息過,於是道:“行了!今兒就到這裏吧,大家先回去休息吧。”
    大家如蒙大赦,趕緊起身告辭,溜得比誰都快。
    許遵也準備收拾一下,回家再忙,忽然發現蘇轍竟還坐在椅子上,全神貫注地查閱著那些文桉,不禁道:“子由!子由!”
    連喊兩聲都沒反應,許遵不由得走過去,“子由!”
    “啊?”
    蘇轍嚇得一驚,左右一看,發現邊上空無一人,“怎麽大家都走了?”
    許遵笑道:“我看大夥也都累了,而且這些事今兒肯定是忙不完的,於是讓他們回去休息,你看什麽看得這麽專注?”
    蘇轍猶豫片刻,才道:“許主檢,我發現這些賬目有些問題。”
    許遵道:“什麽問題?”
    蘇轍在桌上翻了翻,拿出一份文桉來,“這是那徐煜的收入表,其中幾筆收入是來源於城西一家名叫陳麵的小店。”
    “陳麵?”
    許遵微微皺眉道:“這名字有些熟悉。”
    蘇轍道:“許主檢可還記得,那陳小二曾借城內一間小店販賣私鹽。”
    許遵猛然醒悟過來:“不錯!我想起來了,那家店的店名就叫做陳麵。”
    蘇轍道:“我們已經在暗中調查那家店,那家店表麵上是賣麵粉,但私下卻在販賣私鹽,根據徐煜這幾筆收入來,不像似麵粉所得收入。”
    許遵道:“你的意思是,徐煜從事販賣私鹽。”
    蘇轍點點頭道:“極有可能。”
    許遵緊鎖眉頭,試探性地問道:“你打算怎麽做?”
    蘇轍道:“稅務司隻關心免役稅,他們並不在乎這些收入是否合法,故此這應該是我們的職責,而我們之前好像還忽略這一點。”
    他們之前也被稅務司給帶到溝裏麵去了,他們就跟著稅務司查稅。
    但是陳小二令他們突然發現,稅務司根本就不關心陳小二違法與否,隻關心稅入。
    許遵點點頭道:“你說的很對,這必須得調查下去,但是這徐煜的兄長好像是在三司做官,也不是好惹得,我們還得秘密進行,可不能打草驚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