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 拴牛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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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玩家們身死,墮入輪回,或渾渾噩噩、或靈性不昧。
    運氣極好的,孕於玩家或原住民婦人腹中,待出生,依舊做那萬物靈長。
    運氣稍好的,投身精怪一族,成為塞壬、娜迦、鮫人、惷鬼、狐媚、絡新婦、牛頭人等等。
    運氣一般的,降生於[兵種建築],雖有多般限製,但多半能得個人形。
    運氣差些的,成為虎狼豹熊、豬狗牛羊、鯊鯨豚魚等尋常物種。若逢機緣、得以修行,倒還好些;若不逢,也隻能盼著遇上個[十三蟻]一般、能通獸言禽語的,可以溝通交流,免去被屠宰殺戮的命。
    運氣再差些,或為蜂蝶蚊蚋、或為蝸蟬蜉蝣、或為花草灌木,朝榮夕落、生不足歲。
    [夢]中的李漁,見多了輪回之苦,自己卻沒經受過。
    他在第一[夢]中的[命次]44、第二[夢]更是高達66,然一旦身死,就是夢醒。輪回之秘,從未親身探究過。
    ————————
    李漁繼續讀書。
    “[係統]:恭喜玩家《公羊春秋》,獲得[智力]經驗85點。”
    “[係統]:恭喜玩家……”
    “[係統]:恭喜玩家[智力]等級提升至29級。”
    [智力]經驗飛漲。李漁在《智力排行榜》上的排名也在迅速提升。待他[智力]至29,便跨入了前50的行列。
    小侍女又跑來。
    李漁問她,那馬小角怎與她們說起殺人事。
    小雀兒道:“前幾日小角姐姐借了書,今日登門說書策都給丟了。她說是一位朋友書尋她借書看,她借了。結果今日朋友被郎君你殺死,書策也給人趁亂取走。”
    李漁想起馬小角出內宅時臉色不好,便問:“你家小娘子怎說的?”
    小雀兒回想了一下,道:“小娘子問小角姐姐幾個書中問題,她答不上來。小娘子便讓她回去尋找丟失的書策了。”
    李漁道:“以後少與她來往。”
    “小娘子也是這般說的。”小侍女點頭,道,“小娘子說小角姐姐盡說妄言。”
    李漁讚成。
    這馬小角存心不良,若不為那《建造圖紙》,早就一槍攮死,省得膈應人。
    接下來,小雀兒又問了明日建村的事。李漁邀請她們主仆二人參禮。她便跑去問自家小娘子的意見。
    隻不大會,她沮喪地跑回來。小娘子不去,說人多手亂、魚龍混雜的,容易生事端。
    李漁瞧她垂頭喪氣的可憐模樣,便取出一張[赤驢紙]遞過去:“給你看樣寶貝。”
    小雀兒伸手接住,一瞧[赤驢紙]的屬性,大喜。想要噴口水,卻被李漁攔住。
    李漁笑著唬她:“我已經在這張[赤驢紙]上施了咒術,你的口水不頂用,須你家小娘子的口水才行。”
    小雀兒將信將疑,卻不敢真用自己的口水去試驗,於是捧著[赤驢紙]興衝衝回了內宅。
    李漁隱約聽到她嘰嘰喳喳的聲音——“小娘子小娘子”、“須你噴水”、“啊,出來了”之類的。
    李漁笑笑。
    低頭看書,直至亥時。
    與家相告辭,李漁取了兩卷《春秋》回自己家,入[方壺]繼續讀。
    真比較起來,有[仙廬]“文風+50”屬性的加持,李漁入[壺]讀書獲取[智力]經驗的速度,要比在王家書齋快一些。
    但些許經驗,抵不過他與王家小娘子接觸交流的機會。這王家書齋,該去還是得去。
    [十三蟻]依舊不見蟻影。[蛇姬]對簡策不感興趣,隻安安靜靜地守在李漁身旁。
    夜深,讀得乏了,李漁枕著蛇尾沉沉睡去。
    ————————
    翌日。
    李敏與一群鶯鶯燕燕,從甘阝單阝城往陳王裏趕。
    之前還沒注意,一入陌上鄉,就覺得格外熱鬧。
    官道上,行人如織。
    三五成群、兩兩相伴,偶有轔轔車響、蕭蕭馬鳴的,是好奇而戒備的原住民。一簇簇、一群群,操持不同口音、大聲喧嘩的,是衣著簡陋的玩家。
    前呼後應、遠近相和,真就如趕廟會、走年集一般熱鬧。
    李敏估摸這陣勢,縣裏的還不好說,整個陌上鄉的玩家、原住民怕都被“李漁建村”一事吸引了注意力。
    陌上鄉有三亭、四裏。
    裏,相當於後世的村莊,乃鄉民居住之所。而亭,則相當於派出所,平日裏抓差辦案、徼循鄉裏,維持地方治安、兼管過往行旅。
    四裏,分別為陳王裏、黑龍裏、駐牛屯、古井邑。三亭,則是黑龍亭、巨蟒亭、拴牛亭。
    黑龍亭,設在黑龍湖與南河之間,為的是減少鄉民尤其小兒戲水造成的溺亡事故。巨蟒亭,設在陳王裏北、通往北郊岩洞的道旁,便於每月月初的吞屍蟒祭祀。同時也為了提醒過往的旅人,莫要走岔路,而致誤入蟒口。
    而拴牛亭,則在駐牛屯、虎丘附近。
    駐牛屯、拴牛亭,名字由來已久,據說與四百年前的毛遂有關。
    毛遂,成語“毛遂自薦”的主人公,戰國時期平原君名下門客。初時籍籍無名,後自薦使楚,憑唇槍舌劍,說服楚考烈王合縱抗秦,獲平原君“以三寸之舌,強於百萬之師”的讚譽。
    這一屯一亭,曾出現在毛遂使楚所乘的牛車前。而[拴牛亭]前那棵三人抱的老鬆樹,傳說曾與那毛家老牛做過伴。
    李敏等人趕至[拴牛亭]時,首先映入眼簾的,即是那棵虯枝崢嶸、旁逸斜出的老鬆樹。
    蓬蓬如傘,蔭及數十丈方圓。
    接下來引起她們注意的,不是摩拳接踵、人山人海的數萬人集會場麵,也不是[拴牛亭]中上百位武備整齊的原住民,而反倒是那些心思活泛、趁著人氣旺盛做著買賣的玩家們。
    有八名玩家,雇了三架牛車,上載六個半人高的大缸,裏麵滿滿盛著熱氣騰騰的豆腐腦。
    而後十條長案,一字排開。
    玩家與原住民,或蹲、或跪坐,滿滿當當,偎在案旁。每個人手裏都持著一件杯子樣式、名為“二升卮”的陶器,嗅著那沁人香氣,品著那鮮美細嫩。
    牛車旁邊,幾十號人排著隊等著。
    為首的是一名胖胖的玩家,手裏攥著枚五銖錢,不停地埋怨著:“就這麽一小杯,竟然要價一錢!劉大腦袋,你就死要錢吧!”
    他顯然與那賣豆腐腦的認識,卻又不太親近,不然也不必花這一文錢了。
    “要買就買,不買讓開,別耽誤我們買!”後麵的玩家不停催促著。
    “久聞淮南王仙丹妙術製豆腐,今日能一錢換一卮,有甚麽舍不舍得?”食案之上,一位深衣冠冕的原住民,舉杯一飲、很是陶醉,他覺得這價錢甚是公道,“種豆豆苗稀,力竭心已苦。早知淮南術,安生獲泉布。妙哉!妙哉!”
    “妙哉個蛋!那個誰,趕快喝!沒看到這麽多人等著呢嗎?”
    “就是就是,偏你會吟詩,趕緊喝!”
    “豎子!”
    “咋地?你想說……臥槽,我錢呢?哪個龜孫兒偷老子的錢!”
    紛紛亂亂的豆腐腦攤子外,是玩家與原住民混雜在一起的圍觀者。
    有人口水連連,卻舍不得浪費那一枚五銖錢。有人望著牛車上展開的粗布橫幅上、分別以簡體與漢隸寫就的“老劉家豆腐腦”六個大字,若有所思。也有人掰著手指頭,計算著六大缸豆腐腦能賺多少錢。
    另一邊,有十幾名玩家,肩扛手提、抬舉背挎著一堆家具,於那[拴牛亭]不遠處擺上了攤。
    高聲吆喝著:“南來的、北往的,瞅一瞅啦!本地的、天降的,看一看啦!不用釘來不用鉚,全靠榫卯自己搞!有桌子有幾,有櫃櫥有椅!黑龍湖水浪打浪,你想要哪樣有哪樣!三年五年用不爛,十年八年還耐看!我說好,不算好……”
    這一聲聲的吆喝,玩家們聽著熟悉親切,原住民聽著新鮮稀奇,一個個圍了上去。
    雖說都沒作漆、描紋,但這些家具的價格確實實惠,不少原住民掏錢買下,惹來豔羨的玩家無數。
    又有一群據說是“陝西某某秦腔團”的玩家,登高處亮相,擊節開嗓。
    先奉《三滴血》、後使《盜虎符》,假嗓唱出、音高八度,起伏跌宕之處,真真就是“繁音激楚,熱耳酸心,使人血氣為之動蕩”。於是,五銖錢落聲聲如雨,喝彩叫好此起彼伏。
    再不遠處,有人卷木片成筒狀,疾呼:“我家住在黃土高坡,大風從坡上刮過……”
    更有人用麻繩串倆竹板,邊敲邊吆喝:“當哩個當,當哩個當,閑言碎語不要講,表一表好漢武二郎……”
    ……
    落到這奇怪世界,日子還要繼續,隻是現代人各自過活的方式大有不同。
    不少年輕人,尤其玩過遊戲的一類人,大都覺得“屬性”、“等級”最重要,將“任務”、“練級”視為頭等大事,個個力爭上遊、惟恐落於人後。
    中老一輩,多是覺得“遊戲”、“個人模板”過於虛幻、不接地氣。於他們而言,與生活息息相關的事物,才是最真實無虛的。
    如披在身上的衣服、吃進嘴裏的飯菜,也如口袋裏叮當作響的五銖錢。唯有這些,才是最實實在在、最令他們有安全感的。
    幾十名女郎,環肥燕瘦、百媚千嬌,最是引人注意。
    而女郎們,卻對眾人的視線混不在意,隻彼此鶯鶯燕燕、歡聲笑語,說個不停。
    李敏環視一周,並無發現,正要尋一處地方稍歇。卻聽玩家們忽地喧囂起來——
    “院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