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夢醒時分·既往既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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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想回到過去,回到和你們一起並肩作戰的那些日子。雖然很累、很苦、很危險,但是我還是能體會到有所付出的快樂和有人在乎的滿足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還想再早一些,回到與藍蘭一起生活的那段時光,雖然很多事情我都已經記不得了,但是藍蘭還是會陪我一起走下去,一起走向未來啊。

    不如果、如果真的可以,就讓我回到哥哥身邊吧。在最初的地方,不會有什麽病毒,不會有誰死去、我仍是個孩子,家也還是那個家

    “但是什麽時候、我開始變成現在這幅模樣了呢?嘛無所謂了,反正也回不去了啊。”

    所有人都投來畏懼惶恐的目光,看著被詭異的灰黑色外骨骼包被的秋白,她的頭與發皆白,如羊毛,如雪,眼目如同火焰。她的手臂化為鋸刃,上麵晦澀地倒映著眾人扭曲的臉龐。

    “抱歉。”

    數十,數白,數千的觸須爆裂開來,將四周毫無防備的人穿透、同化。

    李千聖不停地閃避和揮刀,也仍然被觸須刺傷腰側,還沒等同化開始,他便一刀斬下,傷口處留下一塊可怖的網狀紋理的疤痕。他向四周看去,原先顯得有些擁擠的場地,居然變得空曠了一些,地上七零八落的,是那些消失的人們遺留下的武器和裝備。

    秋白睜開雙眼,“放棄吧,現在還來得及。”

    “惡魔!”人群高喊起來。秋白投去冰冷的目光,瞬間闃寂無聲。

    “霖寂,跟我走,小啟星燈她,需要你。”

    霖寂惘然地抬起頭,看著向自己走來的秋白,臉上還帶著溫和的微笑。但是那笑容,總感覺有些陌生,好似眼前的人根本就不是秋白似的。

    現場的人們也看著秋白,他們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在發抖,他們的雙手抓不住武器,就連逃跑這一充滿求生欲的想法,也被對未知和死亡的恐懼給壓製到無法動彈了。麵前的秋白對他們來說,就像是邪神的化身。回憶起自己的所作所為,有的人甚至當場下跪,為自己的渺小下跪。

    “這就是零號感染者”李千聖目瞪口呆,感到了身為人類的無力。

    秋白甚至不想正眼看那些人,褪去利刃化的雙手,一邊說“放心,隻要你們不來惹我,我就不會傷害你們。”她扶起霖寂,“從此,井水不犯河水。”

    眾人聽了,竟長舒一口氣,眼前的這個邪神,仿佛一下子又變成了賜予他們新生的恩主。

    啟星燈被扔出了牆,她掙紮著站了起來,婆娑的淚眼正往回看得出神。

    “霖寂!秋白!”她邁開步子往回跑時,一連串子彈攢射了過來。

    “抓住她!別讓她跑了!”聽到那些人的喊聲,又想到秋白對自己的保證,星燈便全力逃離了避難所。

    星燈不怎麽熟練地蹬上高牆,吃力地抓著著力點,爬上了一棟公寓的樓頂。

    “呼”她喘息著,鎮定下來,然後向下張望著確保沒有人追上來。

    她臉上幹結的血跡是秋白的手印,眼角泛紅的她,被無助敢團團圍住。現在的她,失去了所有,而唯一支撐她的,隻有秋白的保證。於是她把身體蜷縮成一團,藏在了一個幹燥的角落裏,此時此刻,小小的心裏正泛起大大的波瀾。

    她想得很多,想得很雜,就像把以往的思緒一同傾倒了出來一樣,在海洋裏四處遊蕩,在現在,也隻有被孤獨而冰冷的海水淹沒著。

    悲傷、悲傷、悲傷,悲傷如水湧入心間。迷失、死亡、拋棄、崩壞,她經曆了太多,卻從來沒思考過為什麽這些事總纏繞著自己,畢竟,她還是個孩子。不過,這樣也好,她幹脆就不再去想了,就像斷掉的琴弦終於解放了緊繃的身軀一樣。

    “啊咧,這裏怎麽會有一隻落單的小貓咪?”有一個人走了過來,聲音裏帶著幾分嘲諷。

    星燈沒有抬頭,自顧自地縮在一旁。

    “怎麽?呃?”那個人彎下腰,端詳著星燈的臉,她注意到了星燈那近乎死去的眼神。

    “你這孩子,真不討喜啊。”那個嘟噥著,“怎麽,家裏誰死了麽?”

    星燈瞥了一眼在身前的家夥,她灰色蓬亂的短發下,是一對黑白的瞳孔。及腿的外套下穿著黑色的短褲和黑白長筒襪。

    “大姐姐,你也是來躲的嗎?”

    “嗯?本來應該是我想問你的——嘛,算了,我嘛,就是來看個風景而已。”

    “風景?”她實在搞不懂這頹廢的城市有什麽好看的,但也不想再多問。

    “那麽小妹妹,你是玩躲貓貓躲到這裏來的嗎?”

    星燈搖搖頭,說“我還在還在等人。”

    “等人?在這?啊呀,小妹妹,在這裏是等不到人的啦。”她的手指撫過星燈的臉頰,“要是我告訴你,你等的人馬上就會死呢?”

    星燈雙眼微睜,不可思議地看著這個陌生人,然後又把視線偏到一旁,弱弱地吐出一句話,“我不知道。”

    “嘁,沒勁。”她撇撇嘴,起身把胳膊搭在護欄上,繼續說,“你就是那個左手戴義肢的男人的孩子吧,我可是知道的喲。”

    星燈點點頭。

    “誒?你不吃驚嗎?明明你不認識我我卻對你了如指掌什麽的,不是很厲害嗎?”

    星燈點點頭。

    “那——那我還知道你也是za

    u,還知道你們差點殺掉加比那個蠢蛋,還有”

    星燈還是點點頭,她不想思考這麽多,何況那小腦袋現在也根本就搞不懂。

    “唉!”她歎了一口氣,“算了,反正馬上就要來了。”

    “什麽要來了?”

    “盛世美景啊,怎麽了,你也期待嗎?”

    秋白和霖寂離開了。避難所在混亂之後也逐漸平靜下來。永夜從藏匿出出來,因為她不想麵對那樣的秋白、那樣的星燈,不想再看到她們殺人或被殺。玦也出來了,他躲,是因為不喜歡嘈雜人多的環境。所有藏起來的人都出來了,他們帶著陰鬱的神色。

    “得救了嗎我們?”

    “跑了,全跑了!?”沒有來到現場的人怒喊著,“不過兩個屁孩而已,你們‘稀燼’幹什麽吃的?!”

    “你行你上啊!”徐安站出來朝那人吼道。

    “草你媽!”

    他們爭吵起來,知道凱莉擋在了兩人中間。她看著所長李千聖,等待他的抉擇。然後,所有人都看向所長,看向這個狼狽不堪的老人。

    “所長怎麽了?”

    “他好像負傷了!”

    “啊?怎麽回事,你們有看到嗎?”

    “那個秋白幹的,她還殺了我們幾十號兄弟!”

    “那屍體怎麽不見了?”

    隨會料到事情會發展成現在這個樣子呢?永夜沒有抓住命運,但他不服。好像頓悟了什麽,他衝到所長麵前。

    “所長!”他挺直了腰板,“我要申請出去把秋白他們那群人都抓回來!”

    被人攙扶著的千聖聽到聲音,停下了腳步。

    “沒人對付得了那些感染者,沒有人。而且,就她們對霖寂的態度看,恐怕連他也可能”

    “但是我——”

    “沒有什麽但是!”千聖憤怒地喊道,然後咳了一聲。幾乎沒有見過所長憤怒的樣子的眾人都愣在原地,很明顯,他們也感到了事情的嚴重性,但是永夜可不吃這套。

    “我又不是你這種老殘廢,我有的是對付他們的辦法!”

    “薛永夜!別再給我任性了!失去你,避難所就真的不剩什麽了!”

    “一直嘰嘰歪歪的你這個死老頭,你是想在保守派呆幾年?呆到死嗎,啊?!”永夜指著李千聖,“今天老子非逮著秋白不可!天王老子都別想攔著我!!”

    “憑什麽、憑什麽你就覺得你能對付得了那種怪物?憑感情嗎?!”千聖氣得發抖。

    “哼,你會知道的。”永夜推開人群,向避難所的出口走去。

    “站住!”

    永夜停在原地,頭微微一側“死老頭,挽留的話就免了。”

    “你、拿著!”千聖狠狠地把手中的赤色刀刃丟給永夜,再也沒多說什麽,捶胸頓足地離開了。

    永夜接過武器,他看著刀身,腦中的回憶使他眉頭緊鎖。因為在目睹了秋白的行徑後,他是徹底地、失望了。

    “都是假的、都是假的、都是假的你們,都一樣,都是假的——”

    他先不理解凱莉對感染者的敵視態度,現在卻變成了不理解秋白的所作所為。為什麽要怎麽做?是為了製造恐慌,為了創造機會,還是單純地把自己與人類之間的紐帶給切斷了?但歸根到底,他最大的疑惑還是這句話曾經的你,到底去了哪裏?真是可恨啊,真是可悲啊,既然蛻變成了災禍,那麽即使是披著秋白的外表,我絕對不會輕易放過你。

    “走了,都走了”處理好傷的李千聖從醫院裏出來,喟然長歎,“這樣的避難所,還有未來嗎?”

    “所長!”千聖聽到有人叫他,回過了頭。、

    “&nbp;不是還有我們嗎,所長?”原來是徐安和凱莉他們。

    “所長,這些是新來報道的士兵!”徐安伸出手,後麵是一群意氣風發的少年少女。

    “你們”

    “有我們在,依然可以守護避難所”

    “就是,管他什麽喪屍什麽za

    u的,全部揍飛不就好了!”

    所長看著他們,好像看著曾經的自己。他嘴唇顫動著“好、好!士兵們,立正!”

    “嘀——”

    口袋中傳來一聲輕響,黑白異瞳的神秘人便伸手將那發聲物體掏出,放在耳邊。

    “歪?康雅嗎?”

    “來了哦,蓋倫他來了哦——”

    “來了?沒看見呢。”她一邊通話一邊拉起身邊蹲著的星燈。

    “?”星燈不明所以地看著這個奇怪的大姐姐。

    “起來啦!”她指著避難所給星燈看,激動得像個孩子。

    這時,通訊器裏傳來一絲疑問“起來?”

    “啊啊啊——沒事沒事”

    “浄,你身邊有人吧?”

    “啊啊,不過就是一個小孩而已,你管這麽多幹嘛?”

    “殺掉,她看到你了。”

    “呐,別這麽殘忍好不好?安心啦,我會帶她回來的。”

    “回來?她有什麽資格?”

    “她就是那個加比帶回來的消息裏提到的那個小啟,是za

    u哦。”

    “這樣啊。行,控製住她,我們的話題先移回蓋倫身上吧。”

    浄和電話那頭的人說著,不時用餘光瞅一眼身旁的星燈。星燈並不在乎她是誰、她想做什麽,好像隻要有人能陪著自己,一切都可以變得美好,即使那個人或許想將她置於死地。

    “三、二、一。”浄數了三聲,露出了難以察覺的微笑,“我看到了,康雅。”

    遠處,避難所清晰地暴露在了視野內,星燈睜大了眼睛看去有六根如尖塔般的觸手從地底鑽出,將避難所團團圍住。那觸手上各自分別長著一隻眼睛,正注視著避難所內的人群。巨大的身軀留下的陰影,籠罩在上方,隻剩下五分之一的陽光。裏麵的人群看不清楚,是五顏六色的點,正在抖動著雜亂地遊走。

    “看見了嗎,那就是蓋倫。”浄有些得意地說,“你猜,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星燈忽然感到心頭湧來一陣恐懼——那觸手、那體型,甚至遠遠超過那個晚上曾目擊的怪物。她的目光滯留避難所上,再不敢看身邊的浄一眼。

    看到星燈緊張的樣子,浄仿佛更開心了,“怎麽了?好戲還在後頭呢。”

    然後六柱觸手便開始墜落、上升、墜落,轟擊著地麵上的一切。

    “咚——咚——”

    即使在千米開外,也能清楚地聽到那片大地的悲鳴。

    “嗚隆——”

    非人的聲音響起,地麵開裂,巨物浮現。瞭望塔也好,高塔也好,居民區也好,圍牆也好,所有的一切都在轉眼間化為鋼筋瓦礫的碎屑混合物,再堅固的建築,在那觸手麵前也像沙雕一樣,一推即倒。

    星燈再也看不下去了,好像秋白和霖寂還在避難所裏沒出來似的,她向浄投來敵意的目光,然後撒腿便跑。

    不知為何,星燈的腿突然之間就像灌了鉛一樣,寸步難行。

    “逃跑可不行哦,小妹妹,怎麽能讓你說走就走呢?”

    “咳”星燈看著向自己伸來的手,甚至沒有起身反抗的力量。

    “來,我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先睡吧——”

    玦艱難地推開壓在自己身上的水泥板,他因飛揚的塵土而不停地咳嗽。

    “怎麽回事?發生了什麽?”

    他環顧四周,卻發現已經不剩下什麽了,放眼望去就隻有一片廢墟和斑駁血跡。麵對這種場景,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做夢。抬起頭來,遮日的是天柱般巨大的紫色觸手。

    玦瞪大了雙眼,難以置信“蓋倫?為什麽,為什麽你——”

    觸手似乎注意到了這個負傷的少年,巨眼緊頂著他,帶來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玦——”它發出詭異的、非人的聲音,但勉強能夠辨別出說的是人話,“你該知道、末世必有危險的日子到來、玦、‘埃斯匹拉科帕’在召喚你歸位——”

    “我才不信她的鬼話!是她指使你來毀滅這裏的嗎,告訴我!”

    “無可、奉告若一意孤行、收爾毒杯自飲——”

    “給我回來、給我回來!”

    觸手開始縮回地下,世界從新回歸寂靜。玦獨自站在廢墟之上,身後是埋葬著千百人的墳墓,眼前是聞訊而來的屍群,他雙拳緊握。

    “蕾格娜——!!”

    他仰嚎叫,但是沒有人回應他,沒有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