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Pluviophile(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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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了,這個選擇很難嗎?不就是去死麽?”保靠在牆上雙手叉在胸前譏笑著。
麻瓜咬著牙睨視著一旁那賊眉鼠眼的家夥,他想逃走,想得不得了,但身後的門卻被那兩個大漢擋著,根本沒有退路。
啊啊,我明明才剛嚐到幸福的味道,為什麽又要做這種殘酷的選擇……對了,星燈,你不是以前就是對付這種東西的嗎?啟星燈……救救我吧……我不想死在這裏啊……瑞叔叔他一定、一定還在等著我……那種東西,我怎麽可能去……
他低下頭,鬆手放開身前的星燈,星燈低著頭,沉默不語。
就這樣說好了吧,就這樣吧,星燈……求求你……答應我、不,原諒我……
麻瓜顫抖著深吸了一口氣,準備向星燈說出自己的想法,但在星燈把頭從他身上挪開時,注意到什麽東西的麻瓜忽然心頭一顫。
那是他衣服上的水漬,是星燈留下的淚痕。
……
“你這個臭小子,才討了這麽點錢就敢回來?想和那幾個崽種一樣嗎?!”一個大肚腩的禿頂男人操著棍子,指著牆角精瘦的男孩詈罵著。
男孩疲憊地抬起眼瞼,模糊之中,他看到在男人身後在地上微微蠕動的東西,那種惶恐,那種不安,甚至不能再用語言來形容。
他隻是蜷縮著用後背來承受著外界的傷害。
“去,不想挨打就給我再去菜市場門口討錢去!”男人一腳把他踹出房間,又頭一歪對旁邊的同夥說,“你倆去放風,別讓這幾個崽被人救了。”
菜市場門口人來人往,行人們都在為自己的生活忙碌著,根本沒有誰曾停下腳步關注這個臭烘烘的小孩,又或者是不想惹事。
男孩抱著腿坐在地上,身前的陶瓷碗閃著油光,他不定的視線在行人之間跳躍著。那一個個穿著光鮮亮麗衣服的人們,那一輛輛緩緩駛過的轎車,明明世界那麽豐富充實,但卻沒有一個是屬於他的——甚至連那偶然落進碗裏的鋼鏰也是。但即使如此,他還是得低聲下氣地對那施舍的路人道謝,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褲子的膝蓋也早就磨開了洞。
即使有城管過來,男孩也並不知道意味著什麽,更何況在一切可能發生之前,他就被那幾個看著的男人抱了回去。
忽然,有一個男人騎著電瓶車向這邊過來,最終將車停在了他的身旁。男人似乎沒有在意到這個男孩,剛停穩了電瓶車便一下子衝到路邊的飯店裏去了。
“老板老板,廁所借一下——”
男孩回過頭看著那男人捂著肚子消失在飯店的走道裏,“原來是去上廁所嗎”這樣想著,也並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但是男人一抬起頭,卻發現那電瓶車前麵的儲物槽裏,放著的卻是一個包裝精美的金首飾。
從來沒見過如此閃耀稀奇的東西的他,眼睛像是被吸住了似的看著它。那串項鏈好像有什麽魔力,正唆使著男孩將自己拿走,男孩站了起來,右手糾結地懸在半空。
但是男孩知道,即使得到了,也不曾有什麽東西真正地屬於他,那個男人會把他的一切都拿走。一想到這個,他便歎了口氣,徐徐坐回了地上。
不一會兒,男人邁著輕鬆的步伐回來了。他這時走近了電瓶車才注意到這個可憐的男孩。
男人連忙檢查了一番電瓶車,發現沒有東西少掉後舒了一口氣,又俯下身子向男孩問道:“小孩,你在幫我看車嗎?”
“……沒有。”男孩有些心虛地回答道。
哪知男人還是開開心心的樣子,摸摸男孩的頭說,“不是也沒關係啊,你光是在這蹲著,也沒有人敢來動我東西。要是這項鏈丟掉了,我都不知道怎麽向我女朋友交代了!謝謝你呀。”
男人順手從袋子裏摸出來幾顆糖塞到男孩手裏,男孩見了,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拿著吧,吃席剩下的,我反正又不吃。”
男孩睜著眼幹看著他,說不出來一句話,這時卻用餘光瞥見了遠遠站在一旁監視著自己的人——他們正捏著拳頭警告著自己。
“啊啊叔叔我我我走了……”男孩連忙拿起碗,頭也不回地跑開了。
看到男孩跑開之後,監視的男人便走了過去,用嘶啞的嗓子拉低聲音問道:“你為什麽不拿?”
“拿……什麽……”
“我還和你廢話?回去等著挨打吧。”
男孩聽了立馬露出驚恐的神色,這是他此前從未有的。
看著人群漸漸稀疏,這幾個人便準備帶著“賺錢工具”回去。隻是伴隨著一聲隆隆,天空便下起了雨來。
清涼的雨水灑落在大地上,男人們躲到屋簷下焦急地打著電話,任由身邊的孩子仰望天空的烏雲。
“什麽,老趙,你先回去了?我沒車啊……行行行你快點過來啊,我在車站外麵等你。”人販子跺著腳,掛掉了電話。
男孩看著路人們抱著頭慌不擇路的樣子,嘴角似乎略微有些上揚,但一想到回去後要發生的事,陰雲便又在自己的臉上聚集起來。
“啊呀,是你?”一輛電瓶車在他們跟前忽然停了下來,男孩循著聲音抬起頭來,看見了那坐在車前的男人,正朝著自己咧嘴微笑,而他身後還有一個女人,正緊緊摟著他的腰。
男人一下就看到了男孩旁邊的大人,問道:“你是他爸麽?”
“是啊,怎麽了?他給你添麻煩了?”人販子一臉無辜地抬起頭來。
“不是不是,感覺我和他挺有緣的,謝謝你家小孩了啊,這附近賊挺多的,多虧他看著我的東西。”
“應該的應該的……”
“來大哥,來支煙……”男人掏了掏電瓶車的儲物槽,便向人販子遞去一支煙。身後的開始催促起來,男人這才停止了閑聊開走了。
人販子抿著嘴深深吸了一口,皺著眉頭望著霧蒙蒙的遠方。
回去之後,人販子並沒有提關於要打他的事。
男孩走到屋後空曠的草地上,雨水淋在他的身上,裹挾著風掠過下巴,他忍不住戰栗,卻又貪戀這份涼意。
“也許這雨,能給我帶來好運……”這樣不成熟的想法,不知在什麽時候,在他的心裏萌發了。
而那一天,亦是如此。
“叔叔,我們要去哪裏,你會打我嗎……”
“放心好了,你再也不用挨打挨罵了。”
那個衣著精致的男人牽著他髒兮兮的小手緩緩走出影院,就像一對看完電影準備回家的父子,步入雨的世界。
忽然,男人脫下衣服,將其披在了男孩的身上,有些歉意似的說著:“真是不好意思啊,突然就下雨了真的是……下次出門得看看天氣預報了。”
男孩拉著衣服,緊緊攥著男人的手,光著的小腳開玩笑似的踩在水氹上啪啪作響。
被打濕的衣服,承受著生命的重量。
回過神來的麻瓜再抬起頭來,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副囂叫著的醜惡麵孔。
真沒用……我真是……居然想讓星燈……
麻瓜流著淚,揪著胸口的衣服,隻有滿心的不甘與不舍無處宣泄。
他忽然覺得臉頰兩側湧來一股暖意,是星燈抱著他的臉,故作微笑地看著她。但即使透過婆娑淚眼,他也還是能看到星燈那哭紅的眼角。
“星燈……?”
他茫然地看著星燈,看著她放下雙手,緩緩起身。星燈把頭轉向保,她似乎知道了自己應該要做什麽了。
麻瓜的瞳孔急劇地收縮著,星燈的動作,保的嘲笑,似乎這一切都變成了慢動作。
“坐下!”他一把扯住星燈,狠狠地將她拽到了身後,然後轉身對保說,“我去!”
“麻瓜……?”星燈躺在地上,圓睜著雙眼。
“決定了?很好。”保走了過去,一把抓住麻瓜的胳膊,像將掙紮的獵物拖入巢穴的野獸一般,走上樓梯將他帶到了玻璃罩的上方。
“麻瓜……麻瓜、不要!不要!!”星燈爬起來向那邊衝去,卻被粗壯的大漢一把拉了回來。
麻瓜遠遠地看著星燈,他吐了一口氣後,用顫抖的聲音說:“保,你答應過的。”
“是是是,迪詩都等不及了。”
保猛地一拽,麻瓜整個人便落入了玻璃罩內。
“放開我、放開我!不要……不要啊……”星燈看著玻璃罩,用嘶啞的聲音控訴著眼前發生的暴行。
“不要?不要也得要!眼睜睜看著朋友被撕成碎片的感覺怎麽樣?”
星燈頭被按在玻璃罩上,她清晰地看清躺在地上的麻瓜不斷地試圖抵抗,不斷地拿起地上的東西向“迪詩”扔去。
“迪詩”撲倒在麻瓜的身上,那血盆大嘴徑直向麻瓜的肩上啃去,任憑他怎樣翻滾撲騰,“迪詩”仍舊死死抓著他像野獸一般撕扯著麻瓜的皮肉。
星燈隻是張著嘴,再也發不出聲來,她甚至不敢對上麻瓜看向自己的眼睛,因為那張臉已經變得血肉模糊……
“星燈……好痛啊……”麻瓜的聲音混雜著令人頭皮發麻的撕裂聲傳了出來。
“麻……啊……”
星燈看到“迪詩”猛地將手伸入麻瓜腹內,不斷向外掏著什麽冒熱氣的東西,便哀嚎一聲,再也睜不開眼睛。
“星燈,別難過了。”保走到跪坐在地的星燈身旁,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我見過更糟的。”
“……”星燈用空洞的雙眼望向保,她沒能再說出一句話。
“告訴我你想要什麽吧,你的朋友可是為了你而死的呀。”
“我……麻瓜……”
“哎呀,不過話說回來,我繼續和你玩過家家幹嘛?看到你這幅表情我就滿足啦。”保吹著愉悅的口哨,向一旁的人吩咐道,“把她帶到我房間去,我得好好滿足一下她的願望。”
……
“你有什麽用?你活著就是為了看著身邊的人一個個死去,不是嗎?”一個詭譎的聲音在她的腦海裏浮現,譏諷著她痛苦的一切。
“要是我去死了……麻瓜就不會……”星燈懊悔地抱著頭。
“天真,你真的覺得事情如此?”那個聲音繼續說道,“你永遠也救不了他,你朋友的未來到此為止。”
“為……為什……”
“他的一切,全都因你而起。就算你想替他去死,那也是不可能的,畢竟,保那個變態,早就和我們說好了。”
麻瓜注定要死在這裏。
星燈抓著頭發哀求著,痛哭著:“不要說了、不要說了!”
“但你確實要感謝他,畢竟他給了膽怯的你啟發、給了懦弱的你教訓,不是嗎?這麽看來,他死的倒是挺有意義的。”
“是因為……我也是那種怪物……嗎……”
“你終於發現了!”那個聲音升高了幾分,“不管是他,還是我們,都是為了你,為了你啊,你可是zarus,你怎麽能忘了呢?!沒有牙的狼,你到底在逃避什麽?”
星燈放下掩麵的雙手,映入眼簾的,是一對漆黑的、非人的手。
“我隻是擔心麻瓜會害怕這樣的我……”
她厭惡著這份力量,以至於到最近幾乎連自己都要將其遺忘,可諷刺的是,正是因為舍棄了這份令人恐懼的能力,她才永遠失去了在乎的一切。
“不甘嗎?後悔嗎?恨嗎?那就殺吧,殺啊。來吧,我給你力量,我給你你想要的一切——”
一道黑影瞬間閃過,擒著星燈的男人忽然倒在了地上。
“咋了?”保詫異地回過頭,他看到倒地不起的兩個男人,背上不知什麽時候開了一個窟窿。
星燈四肢支撐著地麵緩緩站了起來……不……那不是四肢,那是從她後背長出的觸手……
保驚恐地喊著:“項鏈仔!你想幹什麽,給我控住她啊!”
星燈聽了忽然停住了動作,保見狀便衝上去一把掐住了星燈的脖子,右膝壓在她的身上,將其按在了地上。
“小樣,隨便拿捏你。”保正得意著,忽然注意到了身下這個女孩後頸的標記,他眯著眼研究了一番,便忽地睜大了雙眼。
“rt……076?你這家夥難道是……”保恍悟地點點頭,“這樣啊,怪不得這麽眼熟,手腳都長回來了啊?玩具被修好又回到我手上了呢。”、
“咕咳……”星燈兩眼翻白,齜牙咧嘴地渾身顫抖著。
此時憑附在星燈身上的加比察覺到了一絲不對:他正在失去對星燈的控製。
“啪!”星燈的左手忽然抬了起來,撐在了地上。
“呃!”保見了,卻掐她掐得更緊了,“項鏈仔,你幹什麽!”
“我……咳……我不能……”星燈艱難地回複著,“怎麽會……”
加比控製不了的情況一般隻有三種:第一種,是具有多重人格的人,但這種人,他除了過去的自己以外,從來沒有見過;第二種,是意誌極其堅強的人,而這種人在世界上,更是微乎其微;除去以上兩種,加比開始懷疑起了自己不想承認的第三種……
無意識。他控製不了沒有自我意識的人,這也是為什麽他不能憑附到喪屍身上的原因。也就是說,星燈此時此刻的失控,是她開始屍變的征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