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水下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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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她聽到“呼呼,唰唰”的響聲。
那是顏思齊也起來了,在舞刀練功。
肉類蛋白和碳水滿格,能給她片刻後要采取的行動,提供充沛的熱量。
鄭海珠莞爾:“是岱山的天亮得早。月蘭,可有熱粥?”
這個行動,她在鳥船上聽到“岱山島”三個字後,就已經開始琢磨了。
及至昨天確信所處的海島就是後世的那個岱山島,她決定實施自己的探險。
翌日清晨,月蘭正在灑掃院落,聽到木門移動,回頭見鄭海珠出來,笑眯眯地問:“小姐起得這麽早?”
東南邊海床很高,近島處反倒地勢平坦,沒有嶙峋的礁石,被鹽工圍堤引水,成了天然的曬鹽場。
南邊和西邊雖崖壁陡峭,卻各自對著不遠處海麵上連綿的小群島,形成港灣,背對著東海和更遠的太平洋,避風上佳,水又深,正適合作為福船和比較大的鳥船停靠。毛文龍和鄭海珠來時乘坐的鳥船,便與顏思齊另外三艘船,停泊於西邊港灣。
隻有島的東北方位,直麵一望無垠的海水,視野開闊,日出日落時,景色尤為雄渾壯麗。
此刻,天已大亮,陽光給礁石和亭子描上金色的外廓,也令夏末清晨的空氣散去不少涼意。
徐福亭外,前人用大小不一的石條鋪成了地勢向下的台階,但鋪到臨近海麵時,便斷了路,隻剩連綿起伏、但落差不大的岩石。
昨日,鄭海中由顏思陪著來徐福亭,已借攬勝之名,大致摸清了地形。
她於是沐著霞光,熟門熟路地走下台階,脫下羊絨鬥篷,與針線笸籮放在礁石上。
這個時辰,果然還沒漲潮,又所幸晨風不烈,隻徐徐吹拂,水麵還算平靜,與礁石相接的海水,隻微卷起浪花,輕輕呢喃。
但這畢竟是深海,幽暗莫測。
仿佛那些沉冷森然的目光,就算表麵暫時被朝陽點化出幾處閃爍的暖意,內裏仍令人感到不可捉摸的怯懼。
鄭海珠上輩子泳技很好,否則也不會在偶然間知曉岱山島的傳說。
此世,她檢驗到自己仍水性出色的機會,不在福建海邊的漳州,倒是在鬆江的端午龍舟賽上。
當時,也不知道哪兒鑽出來幾個膀大腰圓的名媛,忽然發了花癡要看龍舟上的肌肉男,嘰嘰喳喳地亂擠一通,將正掩著袖子吃臭豆腐串子的韓希孟擠下橋去。鄭海珠想都沒想,立時跳入河中,似乎完全隨著本能的驅使,就以科學的姿勢將韓希孟的命,從龍王爺那裏撈了回來。
但江南水鄉劃船玩兒的河道,如何能與大海比段位。
鄭海珠跳跨了幾塊礁石,盡量借助順光,想看清水下的情形。
似乎沒有暗礁的黑影。
下吧!
我前幾天連人都殺過了,水冷怕個鳥。
亂世裏還要闖蕩幾十年呢,洗個海水浴先磨磨膽氣。
思及此,鄭海珠將牙狠狠一咬,深吸一口氣,踏到一塊離海麵隻有三四尺高的礁石,往下一出溜,就滑到了海水裏。
海水果然好冷。
踩水的時候,腳仿佛點在冰麵上。
幸虧如今這季節,剛剛出伏,早上那碗熱烘烘的海鮮粥又落肚不久,自己一路行來還裹著絲絨鬥篷保持體溫。
但還是要速戰速決。
鄭海珠飛快地往外遊了兩三丈,然後轉身回望。
現在,她正對著徐福亭,右側是向島的正北方向凹陷的絕壁,左側不遠處也是一麵石崖,但不高,像一隻寬大的手掌,微微蜷曲,在逆光裏,顯得有些陰森。
應該就是這裏,沒錯了。
四五百年的光陰,對於大自然來講,不過白駒過隙,遠遠不夠引發滄海桑田的變化。
岱山島這個角落,和鄭海珠在後世看過的麵貌,幾乎一樣。
上輩子的那個項目,她跟著老師跑劇組,常要現場改本子。
有一段戲,又是那種男主給女主在水裏渡氣續命的狗血劇情,男女主穿得漂漂亮亮地下水意思意思就行了。
誰知那個平均片酬高達二百五十萬的一天的流量小花女主,懶覺睡到快發午餐盒飯了,才姍姍來遲,待到穿上戲服畫完妝、劇組設備也一切就位時,她才說自己大姨媽來了,不能下水。
導演正要氣得吐血,扭頭看到在樹下吃雞蛋餅的鄭海珠,拿手一指:“那姑娘,你,對,說的就是你,要不要掙個外快?”
就這樣,那天,鄭海珠在海裏演了大半個鍾頭的戲,也發現了一個古怪之處。
月蘭攆上去道:“我陪小姐一起去。”
鄭海珠語氣柔和,但明確拒絕道:“我們用繡線排色,就像畫師筆走丹青的時候,最不喜歡身邊有其他人瞧著。放心吧,昨日顏大哥引導過啦,那個亭子近得很,路又好走。你且定定心心地吃早飯。太陽高了,景致淡了,我就回來。噓,莫擾了顏大哥練功。”
月蘭聽鄭小姐這般說,也不好堅持,隻得先將鄭海珠送出院子,準備待顏思齊練完早功,就去稟報。
月蘭詫異:“啊?現在?小姐是要去幹啥……”
“那一處景致極好,我今日要再看得分明些。得虧顏大哥這裏的各色繡線如此齊全,我正好用絲線將顏色記下來,回江南去繡。”
“現在就去?”
“是啊,你瞧曙色已濃了,我快些趕到那裏,正是太陽跳出海麵之際,那雲霞的顏色最鮮,水麵的波光也最美。”
鄭海珠從屋中拿出昨日顏思齊給她的羊絨鬥篷,並一個裝滿錦繡絲線的笸籮。
鄭海珠將空碗一推,對月蘭道:“我吃好了,再去一趟徐福亭。”
鄭海珠一麵狼吞虎咽,一麵豎著耳朵聽隔壁小院的動靜。
……
徐福亭在岱山島的東北麵。
月蘭是個伶俐人,明白鄭小姐但凡在島上還住著,就是半個主人。
她自不會多嘴去問小姐為何不穿顏當家準備的那身漂亮衣服,隻專注手邊的活計,殷勤麻利地布置好早膳。
“怎會沒有哩,小姐先洗漱,我這就去端。”
不多時,月蘭就捧著食盤回來,看到鄭海珠已穿好外衣,從上到下布衫布褲,顯是她自己包袱裏的。
鄭海珠一看吃食的品種,正合心意。
油潤的糯米蒸糕裏裹著花生顆粒,潔白的雜魚肉、淺黃的貝肉和榴紅色的蝦肉,則與粳米煮成濃稠的海鮮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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