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4章 作出決定的外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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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泰昌三年仲春,鄭海珠離開北京時,就連下屬洪承疇,也以為她又是去大寧,替朝廷盯著代國宗藩子弟續充兵源的事。



    而實際上,鄭海珠在京西南,與田爾耕派出的東廠番子們會合,進入河南地界,過彰德、衛輝、懷慶三府,直到在孟縣過了黃河,進入福王朱常洵就國的河南府,在洛陽城外商賈雲集的車馬店,駐紮下來。



    魏忠賢得到消息後,很快過來了。



    “夫人,如你所料,福王連二十萬兩,也不肯出。”



    “是黃秉石親口回複你的?他的情緒如何?”



    “他,也不是毛頭小子,對著我痛罵福王無德還不至於,隻是一個勁地請咱家回京後替福王圓融些個。但有意思的是,他把他親家,啊不是,把福王的親家,也一起帶到我跟前倒苦水了。”



    鄭海珠道:“哦?就是福王長子德昌王的嶽父?”



    “對,我暗地裏查過了,這個黃奇瑞,和黃秉石私交很不錯。德昌王的名聲,比他爹強一點兒,也與這個黃奇瑞有關。郡王府和黃府,經常做些施粥濟窮的善事。這回黃奇瑞跟著黃秉石來,送上了三千兩銀子,讓我給兄弟們買酒吃。”



    鄭海珠嘴角彎了彎:“這兩位黃公,不但不狐假虎威、仗勢欺人,難得行事也不像讀書讀傻了的。他們在洛陽城內城外,有多少商號?”



    魏忠賢蹲在河南府,本來就是借著遴選秀女之名,行調查福王家底之實,外戚與王府文武臣僚們,也在暗訪範圍內。



    鄭夫人的問題,他對答如流:“黃秉石自命清流,沒有裙帶關係過來撈錢,家中隻有兩個妾伺候他,嫡子庶子都留在老家,正妻管著,讀書考進士。黃奇瑞嘛,倒是有親戚在城裏開著商鋪,賣些蜀地的錦緞和紙箋,和福王的產業,還有他那些侍衛爪牙們的產業,沒有交疊。”



    “蜀地?他是四川人?”



    魏忠賢點頭。



    鄭海珠把玩著茶盞蓋子,若有所思。



    天子朱常洛雖然已如臨軒授鉞般,給了她可以不慮手段、從福王這裏弄來一百萬銀子的權力,但權力怎麽用,是個藝術。



    鄭海珠在京師請戲班子造輿論,讓魏忠賢帶著福王母子的仇家方芸姑娘來洛陽,以及用讀書人喜歡的方式給王府長史擼順毛,都是給自己準備好抓手。



    現在,聽了魏忠賢的匯報後,鄭海珠意識到,黃奇瑞這條線,也可以做做文章。



    沒準,還能在扳倒福王的同時,讓這一支宗藩不再強占江淮鹽引,讓河東鹽和四川鹽的鹽引兌換與消費,重新回到正軌。



    “老魏,你先回城裏,按兵不動,仍是慢吞吞地看秀女,每日隻選兩個,反正咱也沒去叨擾州府,沒花府裏的銀子,府尊們,樂得看戲。如果福王憋不住開始買民女了,你就這麽著……”



    魏忠賢將鄭夫人吩咐的一二三聽完了,笑道:“夫人放心,老魏從前在市井裏討生活的時候,嗓門之大,賽過朝廷三眼銃炸膛的時候。”



    鄭海珠歎口氣:“老魏,我做事,都是先禮後兵。在山東的時候,我也是先給衍聖公府一個機會,誰曉得他們不知好歹,非要逼得我撕破臉。這回福王也是如此。老魏,你說說這些王孫貴胄,怎麽肚子裏頭的,就不像你我這樣,有地方裝那麽二兩仁義禮智信和菩薩心腸呢?”



    魏忠賢忙在麵上陪著感慨,心裏卻覺得好笑。



    得了吧姑奶奶,就你還仁義禮智信,就你還菩薩心腸,老魏覺著,你肚子裏的壞水,比我還多。



    ……



    洛陽城,春深。



    黃秉石自從將福王不肯出二十萬兩的意思回複給魏忠賢後,就一直惴惴不安。



    先頭幾日,黃奇瑞還寬慰他,說這位姓魏的公公,很幹脆地就收了禮,應不至於臉一抹便成了妖怪。



    黃秉石卻道,朝廷如今什麽情形,魏公公也不是個軟柿子,自己還是要再勸勸福王。



    又叮囑黃奇石:“德昌王愛護王妃,更敬重你這位嶽丈,你務必叮嚀於他,若福王宣他去府裏挑女娃娃做妾,他千萬稱病莫往。這不是你們老黃家父女心眼小、容不得郡王府進新人的事兒。”



    黃奇瑞一個勁點頭:“明白,明白。”



    這日,黃秉石吃完早飯,去王府上值。



    轎子剛轉過街口,就聽王府方向,傳來一陣陣帶著京腔的斥罵。



    黃秉石下了轎子,隻見看熱鬧的人不斷圍攏過來,有布衣百姓,也有城中士子富商。



    王府侍衛,竟有些畏畏縮縮地不敢驅趕,原來人群裏外,又有不少圓帽褐衣、赭色鞓帶的東廠番子,不但不對民眾們呼來喝去,反倒助推他們擠到前頭去聽。



    福王府南門“王華門”外,兩隻威風凜凜的石獅子中間,魏忠賢正在享受他人生的高光時刻。



    “諸位洛陽父老,走過路過不要錯過,聽聽咱家說一說咱大明三百年來最大的賢王。呐,賢王就住在咱家身後,這座花了朝廷四十萬兩白銀的大宅子裏頭。四十萬兩是個什麽數?咱家告訴各位,紫禁城裏頭修三大殿,天子都隻向戶部請款十萬兩。”



    人群中滾過一陣驚歎,布衣泥腿子們,想的是,甭管修哪個府哪個殿,這種以萬兩計的白銀數字,都夠洛陽城幾百戶普通人家十幾二十年的口糧了。



    頭戴方巾、已經身有功名、將仕途作為人生目標的讀書人們,略略一忖,則開始交頭接耳,先帝點頭修福王府,今上派個太監來夾槍帶地意指“僭越”,朝廷這是要辦福王了?



    魏忠賢就像唱戲的名角兒,一嗓子“開口脆”後,先讓看客們消化消化,把氣氛抬一抬。



    然後,他越發將腰板一挺:“言歸正傳,咱家身後這位賢王,住著比三大殿還貴的宅子,自然和別個王爺不一樣。哎,這位要問了,咱大明,別個王爺,都在幹點啥?好教諸位曉得,魯藩的王爺,他挖煤,換了銀子後給朝廷獻去一些;代藩的王爺呢,他沒有煤可以換銀子,咋整呢,哎,他就出人,代宗的青壯,現下都在關外給咱大明百姓守國門呢;還有信王,萬歲爺第五子,與太子一樣,師從三朝老臣孫承宗孫公,信王他幹什麽了?喲,他可牛了,牛大發了,論來還在衝齡,已經能在塞外,和西邊來的番邦毛子兩軍對峙,擊殺對方悍將於馬下!”



    “好!身為大明的皇親國戚,不論老少,自當為我大明出錢出力!”



    “魯王賢明,信王英勇!



    東廠番子們事先安排好的“托兒”,紛紛喝起彩來。



    魏忠賢笑眯眯繼續道:“但咱家身後這位賢王呢,就不一樣了。人家魯王是挖煤獻銀子,這位賢王呢,白拿朝廷的鹽引、薅戶部的銀子不說,還把河東和四川原本的鹽商趕盡殺絕。人家代王出人去守塞外軍堡,這位賢王呢,出人守著各條水道,汜水、濟水、伊水、洛水再到北邊黃河的各個渡口,守得死死的,幹啥?還是薅銀子唄,過往商船,好大一筆過稅呢。人家信王初生牛犢不怕虎,敢直接跟那些雷公似的洋猴子騎兵幹,咱這位賢王呢,老牛偏要吃嫩草,連未來的侄媳婦,都要去和侄兒搶一搶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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