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白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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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莫名其妙。
我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嫉妒她,但是我僅僅想了一瞬,就把腦袋裏這個可怕的想法趕跑了。我應是在為娘娘抱不平。
嗯。我想到這就想通了。穆黃花怎麽能這樣傷娘娘的心呢,娘娘對她比對誰都好,她就是這樣回報娘娘的麽?
可是,可是黃花不是那樣的人啊……
她是我們四個最溫柔的姐姐,是憫兒和佳兒做了錯事次次向翠柳求情的黃花,是娘娘最為得力的助手,我們誰生了病總是她第一個發現,總是永遠陪在我們身邊—一直是這樣的。
我實在是不敢再想啊,無論怎樣,娘娘和黃花都是最愛我的姐姐。如果我無論怎麽想,都要傷害其中一個的話,我是絕對不會再想的。
那就閉上眼睛等天亮吧。
我也不知道怎麽能捱過一個冬天的晚上。大概是隻要裹得足夠厚罷。天色是帶著壓抑的灰白色,好像是離地麵極近的,一伸手就能摸得到。我翻身從床上一下子坐起來,並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頭昏,甚至是不能更清醒了。
我看了看還在睡的三人,憫兒一向是喜歡側臥的,喜兒倒也規矩,隻有佳兒胡亂地又踢了一腳被子,我扯了一下嘴角,又想到琅琊王,便不笑了,下床為她拉了一下被子,就更衣準備出去。
一拉開門還是很冷。我搓了搓手向皇後娘娘的正殿走過去。神謀魔道的,我又是往院子裏一瞥,果然空無一人。
罷了,還是那句話,和我沒什麽太大關係,我也不必知道什麽。
十五日,大赦天下;天下百官升職。
十七日,太上皇後上尊號為皇太後。
二十三日,密探和工技罷除。
二十九日,連坐流放之人返回家鄉。
日子一天又一天的過去,絮煩而瑣碎。我在漫漫的一日日的重複的日子裏,數著年華流轉;那些重要的場合,黃花和翠柳便陪在娘娘身旁。
其實這樣挺好的。
“翠柳,”娘娘摸出自己的腰牌,“去宮外買幾塊料子,順便……唉,要不這次讓黃花去罷。”
黃花在角落裏修著花葉,聽到娘娘叫她,便走過來道:“娘娘?”
“黃花去吧,黃花好久也沒出過宮了吧。”
“好的。對了,娘娘,憐兒和憫兒也是好久沒出去了。”
“啊,”皇後娘娘拍了拍自己的頭,微笑道,“虧有你想著,不然我真是要忘記了,既然如此,那這次便叫憐兒同你一起罷。”
我臉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抖動了一下。其實,自從那次下雪以後,我便很少再跟黃花說話,這倒不是因為別的什麽,單單是我怕我自己臉上的表情出賣自己。我向來是管理不好自己的表情的。至於黃花一直都是心思細膩的,相必她不會看不出來。那今天為什麽還要特意提到我呢?
不及多想,黃花便向我走來,溫聲叫我去換件衣服,在皇後娘娘麵前我自然是不敢表露出疑惑或是什麽別的情緒,隻好點了點頭。
拿著皇後娘娘的腰牌,我們很順利地就出了宮。我本來還是一肚子的疑問,跟在黃花後麵一點的位置,默默想著該如何開口問她。一出了宮門,我的注意力全被喧嘩但又繁榮的街道吸引了。穿著粗布衣服的人們來來往往,和我三年之前所見並沒有什麽不同,又好像充滿了不同,就連這裏的空氣好像都比宮裏要幹淨,甚至帶著一點我自己想象出的甜味。
到這個時候我才真正反應過來,我出來了!我在廿歲之前出宮了一次!
我幾乎都要忘了我想問黃花的事情了,貪婪而興奮的看著眼前的一切,好像在街口賣菜的那個老大爺都是我的親戚一樣,但是有的事情我忘了,不代表別人也會忘記。
“憐兒。”
很突兀的,我聽見黃花在後麵叫我的名字。
“怎麽啦?”
“你好像,這幾天都不太理我。”
我皺了皺眉頭,任憑誰也不願意在自己正開心的時候提到讓自己不高興的事。
“回去再說罷。”
“憐兒!”黃花咬了咬唇,隨即道:“憐兒,若是你是因為見到那個雪夜的事情,你真是誤解了我了。”
“算了吧,回去再說。”
“不,憐兒,你一定要聽我說。我一直都把你當親妹妹看,我絕不允許我的妹妹誤會我。那天夜裏他是真的喝醉了酒,迷迷糊糊的,我才將自己的披風拿去給他蓋。我也沒有法子把他抬回去,隻好在邊上守著。脫了披風倒是有點冷,我便又回去拿了一件披風,順便簡單的給他熬一點薑湯。恰巧見到你回了屋子,我想,依你的性格你一定會來問我,我解釋清楚就好了。便也沒管那麽多,後來他淩晨就醒了,直接就回了太極殿。”
我停住腳,看了她一眼,猶豫了一下,又問:“沒有騙我?”
“憐兒,你可想想,我穆黃花是那種人嗎?皇後娘娘待我多好,你也知道。我總不會做出那種讓皇後娘娘傷心的事,天地良心。”
我板著臉又看了她一會兒,隨即噗嗤一笑,“好吧,黃花姐姐,我相信你。”
其實我也糊塗了,到底該不該相信她?這種沒人看到的事情,難道不是那人說什麽就是什麽嗎?隻是她既然看到我,我也沒什麽好說的。換個說法,就算我不相信她,我就能獲得事情所謂的真相嗎?
不管怎麽樣這事情也與我無關,我拉著黃花向絲綢店奔去。
因為我這次就是陪黃花出來的,娘娘也並沒有告訴我需要采購什麽樣的料子。料子一並告訴了黃花。黃花一麵跟掌櫃的說著料子,一麵叫我去取料子,其中竟是有一條牡丹紋的,我不禁大為訝異。
“你這個有什麽好驚訝的呢?”黃花姐姐一笑,道是:“你看這個花紋可眼熟?”
我想起來了,皇後娘娘確實有這麽一條裙子,一樣的牡丹花紋,不過那一條是玫紫色的,而這一條則是玉色的。
“小姐喜歡這個顏色,好久之前叫翠柳來說要定製了,隻不過後來又因為白事耽誤了。”
黃花一邊向我解釋,一邊付了銀子。想必掌櫃的也能猜出我們的來頭,將我們送出了門。
我和黃花向宮門走著,她比我高一點,走了沒幾步便向我說:“你這頭上怎麽光禿禿的,一點都不好看。”
我說:“還是上次白事,沒什麽素淨首飾帶,就隨便挽一下頭發出來,時間長了就習慣了。”
“那怎麽能行呢,”黃花姐姐一麵說一麵從自己頭上拔下一隻白玉簪子,簪在我頭上,“你也別嫌棄,這簪子樣式雖不流行,但也經典,說起來還是三年前左右的事情,是娘娘覺得還算漂亮的一塊白玉,送給了我做見麵禮,我就用其中的一小部分托人做了一個簪子,仔細看,這白玉跟普通的白玉可不一樣,比市麵上那些細膩的多。”
我驚訝了一下,隨即便想把簪子拿下來還給她。“不行,這太貴重了,又是小姐給你的,怎麽能隨便給別人呢。”
“沒關係的,黃花姐姐笑著說,“這塊玉也不小,若是我喜歡再做一個便是了;你還年輕,缺不了漂亮首飾,這簪子簡單大方,什麽時候都能用的,我看配你也不錯,就送予你了。”
她既是這樣說,我也不好再推辭,隻得謝過她就帶在頭上了。
突然一陣馬蹄聲,我下意識的回頭,剛好那揚起塵土的轎子便停在了我旁邊。
轎子的簾子揭開,我屏住呼吸,城陽王那雙溫柔淡漠的眼睛總是莫名其妙的就會讓我失了分寸。
“憐兒姑娘嗎?你家……小姐叫你出來的嗎?”
“啊……是的……”
“不妨乘本王後麵那座轎子,本王回府,是要路過宮門的。”
“不,不必了。”
我磕磕巴巴的回絕,心裏懊惱自己怎麽這麽怯懦。
“不妨事的,你上去罷,本王的母親很好說話的,裏麵除了母親,還有母親的丫頭。”
“打,打擾您母親,總,總,總是不大好。”
“無妨,既是你不願,便算了吧。”
城陽王放下簾子的那一瞬間,後麵的轎子掀起了簾子。
“若我記性不差,想必是黃花姑娘和憐兒姑娘。”
我轉過頭去,我可是怎麽也想不到,城陽王的母親會是這位美麗年輕又風光無限的陸侍中。
至於她為什麽認識我們,大概是皇太後娘娘身邊的小慧姑姑教導我們宮中妃嬪位分的時候吧,正巧碰到了陸侍中來看皇太後娘娘,沒想到陸侍中記性這麽好。
“兩位姑娘上轎罷,現在可不暖和。”陸令萱笑著,眉眼彎彎的,“就算給我一個麵子。”
我和黃花姐姐對視了一眼,她對著我笑了一笑,隨即回答道:“奴婢謝過侍中。”
“謝過侍中。”
既然黃花姐姐答應了,我又不能自己走回去。和黃花一同上了轎子,果然,裏麵除了侍中,還有她的丫頭鈴栗。
我和黃花姐姐略帶拘謹地坐在轎子上,轎子沒有我想象的那麽晃,我偷偷看了一眼陸侍中,和三年之前一樣,她似乎絲毫都沒有變,至少是一點都沒有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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