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宮局內，蔡尚宮恭敬的蹲著幫洛清芷更衣。

    洛清芷摸著衣裙，問：「這衣料不錯，是哪位女官做的？」

    蔡尚宮想想，回答，「是袁司衣。」

    「她手藝不錯，讓她進來。」洛清芷說著。

    蔡尚宮不敢耽誤，立馬打開門，讓門外的人將袁司衣喚來。

    等到洛清芷穿上最後一件外衫時，敲門聲響起。

    「進來。」

    袁尚衣一頭銀發，穿著樸素。

    「奴婢參見公主殿下。」

    洛清芷轉身，看向蔡尚宮，「我覺得今日的發釵式樣不好看，勞煩尚宮再幫我尋一些過來。」

    蔡尚宮自然聽出洛清芷言語間的意思，連忙點頭，說：「奴婢這就去。」

    洛清芷看向一直低頭的袁尚衣，「你的式樣鏽的很好。」

    「謝殿下抬愛。」袁尚衣說著。

    洛清芷說：「偶然間知道，尚衣曾是我的接生嬤嬤。」

    袁尚衣不卑不亢，「不過是奴婢該做的事情。」

    洛清芷繼續問：「我自小沒有阿母，如今即將成婚，突然想多知道一些阿母的事情。」

    「......」

    袁尚衣沒有立即回答，似乎也是思考了一會。

    洛清芷趁著她有些動搖，繼續說：「當年，我的阿母可有見過我嗎？」

    「有，」袁尚衣說：「洛夫人見過您的，還抱過您。」

    洛清芷繼續說：「多說一些事情吧，嬤嬤。」

    她說話的語氣極其溫柔，袁尚衣莫名其妙的就想把一切事情都告訴她。

    「您出生的那年，老王爺去寧州平亂，煥帝將夫人接入宮裏，安置在徽音殿，我被分配照顧夫人。」

    「那年寒冬，天氣一天比一天冷，為了支持前線作戰，宮裏開始縮減份例，夫人本就不是後宮妃子，住在宮裏本來就有非議，那之後，夫人為了堵住泱泱之口，就主動讓出大部分的例銀，宮裏隻能用一些便宜的炭火。」

    「……」袁尚衣停頓一會，繼續說：「冬至那天，突然有一個小宮女來傳話，說老王爺在前線出事了，夫人一著急，就早產了…」

    洛清芷從未聽過這些故事，洛懷義不會講，其他人更不會與她講這些。

    袁尚衣說：「我去請穩婆，可是，根本找不到，夫人就自己一個人，在宮裏生下了您。」

    餘下的故事，洛懷義告訴她的結局是，阿母大出血，死在了宮裏。

    可如今尚在的太後，她又明確的知道，事情不是這個樣子。

    「然後呢？」洛清芷還是問著。

    袁尚衣說：「餘下的事情，您不是已經知道了嗎？夫人大出血，然後死在了宮裏。」

    洛清芷說：「這裏沒有其他人，嬤嬤，我隻是一個想見母親的孩子。」

    「......」

    袁尚衣搖頭，「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咚咚—咚咚！」

    元英的聲音傳來。

    「殿下，太後娘娘有請。」

    洛清芷還未有什麽反應，袁尚衣立馬說：「太後？」

    見袁尚衣有這樣的反應，洛清芷立馬問：「怎麽了？」

    「沒，」袁尚衣搖頭，「沒有什麽。」

    洛清芷知道不能硬逼，隻能喚進元英。

    「太後喚我何事？」

    元英搖頭，「屬下不知，可是，聽黃公公說，好像不大好。」

    「怎麽不好？說清楚。」袁尚衣反應過度，洛清芷卻順著說：「怎麽回事？」

    元英繼續搖

    頭。

    洛清芷說：「走，去太後宮裏。」

    「我，我能一起去嗎？」袁尚衣默默的問著。

    洛清芷本就想找理由帶著她去，見袁尚衣主動說起，便順水推舟，「好。」

    事態緊急，洛清芷等人沒有乘轎，而是騎著快馬飛馳。

    到達太後宮外時，三五位太醫已經在門口候著。

    洛清芷本以為這是黃伺讓自己過來的理由，見著太醫，突然明白失態的嚴重，步伐加快，直接進入寢宮。

    黃伺候在一旁，默默的擦拭眼淚。

    洛清芷看了一眼，立馬奔向床。

    太後娘娘平躺在床上，手上紮著銀針。

    洛清芷放慢了呼吸，慢慢走進。

    太後聽到腳步聲，緩緩睜開眼睛，「卿，卿卿。」

    洛清芷跪坐在床邊，溫柔的說：「我在。」

    太後深呼一口氣，緩緩開口，「卿卿，我，我對不起你，可是，我，我可以，見，見一見，阿，阿幺嗎？」

    洛清芷連連點頭，「元英！備快馬，去香樟巷，接高楨進宮。」

    「是！」

    太後聽到洛清芷的吩咐，艱難的笑著，「卿，卿卿，扶我，起來。」

    洛清芷將她扶起，靠在軟墊上，袁尚衣慢慢走進，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夫人。」

    「尚衣？」太後笑笑，「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這些年，可，可好？」

    「好，好，奴婢很好！」袁尚衣緩緩說著。

    太後娘娘伸出一隻手，袁尚衣握上，「夫人。」

    洛清芷在一旁，默默的看著，對當年的事情已經有了自己的判斷。

    袁尚衣說：「夫人，夫人。」沒說完一句完整的話，她已經泣不成聲。

    太後娘娘溫柔的說：「沒，沒事，早就，該，該有這一天了，如果，如果那個時候，我選擇，選擇死，就，就不會有，餘下的這些，這些事情了。」

    「......」

    洛清芷張了張口，卻不知怎麽開口，去詢問自己想要得知的答案，或許，對於她來說，其實答案已經沒有那麽重要了。

    太後開口，吩咐，「尚衣，我，我走以後，告訴，告訴阿洛，所有，所有事情。」

    「......是，是，太後，奴婢，奴婢遵命。」袁尚衣行禮。

    半個時辰後，高楨進宮，太後看向洛清芷，幾乎是用著祈求的聲音，「我，我......」

    洛清芷點頭，「我讓您與他單獨說話。」

    洛清芷起身，高楨進門，兩人擦肩而過，誰也沒有看誰。

    袁尚衣跟著洛清芷出門，兩人來到便殿。

    洛清芷背對著她，沒有說一句話。

    袁尚衣跪在地上，「奴婢大膽，想要殿下立誓。」

    「......」

    洛清芷轉身，「什麽誓言？」

    「永遠不要傷害小公子！」袁尚衣一字一句的說著。

    洛清芷皺眉，頓時覺得，這個真相，不是她能承受的真相。

    「殿下，請立誓！」袁尚衣催促著。

    洛清芷抬起雙手，「我，洛清芷，立誓，此生絕不傷害高楨，如違此誓，天誅地滅。」

    袁尚衣鬆了一口氣，開始繼續剛剛未說完的話。

    「那天，冬至日，夫人誕下一名女嬰，那女嬰眉清目秀，可是，一炷香過去，女嬰一直不哭，那是我第一次見過嬰兒，不知道嬰兒出生要拍背，等到太醫趕來時，女嬰已經氣息很弱了......然後，在我懷裏完全失去了呼吸......」

    洛清

    芷瞪大眼睛，「什，什麽！」

    袁尚衣繼續說：「然後，陛下來了，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我以為，以為，必死無疑，可是，陛下沒有責怪我，隨後，讓當時的大統領抱來一名女嬰，讓我，抱去給夫人看......」

    「......」

    洛清芷完全愣住，調整了呼吸，才問著，「所以，所以，我，我是，誰？」

    袁尚衣緩緩開口，「事後，我被調去尚宮局，一開始，我不想管的，可是，傳來夫人暴斃的消息，我就，想去祭拜，才知道，才知道，死的人是皇後，而夫人成為了皇後。」

    洛清芷沒有繼續發問。

    袁尚衣說：「夫人被關在徽音殿裏，托人給我傳信，我，我便去了，夫人想見孩子。」

    「那個時候，我沒敢告訴夫人真相，隻能敷衍著，告訴她小姐被帶回洛府。」

    「她相信了？」洛清芷問著。

    袁尚衣歎氣，「夫人隻能相信，後來，小公子出生，夫人變得恍惚，陛下讓我去照顧夫人。」

    洛清芷看著她。

    袁尚衣說：「我知道，夫人就是想見小姐一麵，我把這件事告訴了陛下，陛下想了想，還是答應了。」

    「陛下宣老王爺帶著您進宮，讓夫人在遠處看著。」袁尚衣說著。

    袁尚衣突然開始激動，「可是，明明隻是遠遠的看了一眼，夫人卻堅定的說，那個孩子不是她的。」

    「那夜之後，夫人徹底瘋了。」

    洛清芷深深呼吸，「所以，我是誰，你還是沒有告訴我。」

    袁尚衣說：「那年，同時段出生的孩子，除了夫人的，隻有中宮皇後。」

    洛清芷突然想起金子稷所描繪的，那天高衍所說，「我不能。」

    她笑笑，「我，我是煥帝的女兒？」

    袁尚衣沒有點頭，可也完全沒有否認。

    「不，」洛清芷搖頭，「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洛清芷出了便殿，回到寢宮門口，緊閉的房門外傳來高楨嘶吼的聲音，「阿母！」

    「咚—咚！」

    洛清芷推開門，跑到床邊，太後已經煙氣，她撲通一聲跪下，想開口喚一聲阿母，可卻不知怎麽開口，隻能任由眼淚緩緩劃過嘴角。

    袁尚衣也跑了進來，「夫人！」

    幾乎是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袁尚衣一頭撞上了柱子，「夫人，對不起，我來贖罪！」

    洛清芷閉上眼睛，又緩緩睜開，高楨的視線也看了過來。

    對上的瞬間，兩個人都是一愣，眼神裏都有說不清的話，道不明的意。（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