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凡夫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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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綠燈的時候,唐季禮從側門取了礦泉水遞給蘇意晚,她卻沒接,反而盯著他的臉,一字一句的說,“唐先生,是不是對我有意思?”
    掌中的水瓶差點滑落,身旁的女孩,臉頰微紅,不是是酒精的作用還是車內暖氣太足,此時的他腦海裏閃過一個成語,‘明豔動人’,金絲眼鏡下的眼眸微挑,喉結聳動,脊背也是微微發緊,一係列的微表情和動作都在穿傳達著一個思想,他很緊張。可他畢竟在機關單位待過這麽些年,察言觀色,裝聾作啞的本領也會爐火純青了已經。
    抽回水瓶放置在中間的扶手盒,抬頭迎上她問詢的目光,“是,就是不知道蘇小姐給不給機會。”
    他最不喜彎彎繞繞,勾心鬥角,卻不得不在壓抑窒息的單位苦苦熬著。他願意把這一份坦誠和澄澈給蘇意晚,他對她的確是有意思,他不否認。
    “咯咯咯,唐先生還是不要打趣我了,你是莫然的表哥,自然也是我的表哥。”
    她本來還不確定,隻是吃飯的時候,他總是狀似無意的往她的方向看,讓她確定了。之前莫然一遍又一遍保證他們隻是偶遇的時候,她也還隻是懷疑,後來,才確定了心中的猜想。
    直到她主動詢問,從唐季禮的嘴巴裏親口聽到。震驚的同時,更多的是無力感,她是一個沒有未來的人,雖然隻見過兩次,但她知道唐季禮是儒雅君子,看他的談吐舉止,想來家世社會地位也都是不錯的,她不能讓他在她這裏白白浪費時間,。
    “或許,我能問問原因嗎?”
    她的特別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他就被吸引了,這段時間以來,念念不忘難以割舍。
    “一個沒有未來的女人,怎麽能被愛呢。”
    她故作輕鬆的訕笑,眼角隻片刻的功夫就被浸濕。她已經盡量讓自己堅強,她以為自己真的無堅不摧,可是隻是簡單的提到,她就還是會痛苦難耐。
    是發生了什麽,才會讓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孩對未來不抱期望,說出口的話如此決絕呢?
    燈閃車起,收攏自己的思緒,看了導航裏麵的路況,確認後方安全之後,把車穩穩的停在右手邊的車位上。
    “唐先生?”
    這裏距離她家還是有一段距離的,把車停在這裏,究竟是什麽意思呢?
    熄火,拉手刹,一氣喝成。
    隻是轉過身的功夫,他就把之前被她拒絕的那瓶水又重新遞了過來,和之前不同的是,這次的瓶蓋直接是被打開著的,“先喝口水吧。”
    溫熱的液體入口,之前悲傷的情緒被淡化了些,重新擰上瓶蓋,“謝謝。
    “我比你年長幾歲吧,也許看的沒那麽透徹和精準,但你眼底深處的悲傷就像是一個彎彎繞繞的繩結,解不開,也無從下手。”
    短短幾十個字就將蘇意晚的窘境一一道明,莫然是斷然不會告訴他的,那是她們這幾年相處下來的默契,那麽隻有一個可能,他的共情能力很厲害。
    “我。。。。。。”
    不知道怎麽接這個話題,她不善於說謊,尤其是麵對真誠的人的時候,她寧願沉默。
    “想不想聽聽我的故事?”
    “唐先生這樣的人,也會有憂傷的故事嗎?”
    “隻要是人,就都會有煩惱憂傷,我也是凡夫俗子,當然也不例外。”
    可能是故事比較久遠,也許是旁邊的聽眾能讓他徹底放鬆,座椅靠背被調成微仰的姿勢,就像是和一個多年老友茶餘飯後閑話家常那樣,雙手輕扣後腦勺,娓娓道來。
    “我很小的時候,其實是被寄養在姨媽家的,我和莫然算是一起長大的。雖然,姨媽和姨夫對我很好。可是,你知道的,畢竟在真正意義上來說,那是莫然的家,而不是我的家。”
    也許別人會說他矯情或是多愁善感,可越是他們這種富貴人家出生的少爺,對親情的渴望就越癡迷。
    作勢拍了拍自己的嘴巴,隨即抬起手裏的杯子碰了蘇意晚手裏的,試圖打破現在的氛圍,叮叮叮的聲音在空曠的房間裏來回飄蕩。
    兩人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大概也隻有她們才會紅酒配炸雞,這是蘇意晚發明的吃法,簡單的速食搭配著傾城浪漫的紅酒,給人帶來簡潔又不失醇厚的體驗感。
    慶祝結束後的蘇意晚,送莫然進了電梯,轉身回頭的時候,發現安全樓梯的門後似乎是藏了人。影子投在地麵,瘦瘦高高的,帶著鴨舌帽。也沒多做停留,開門進屋,滴答聲響起的時候,渾身癱軟,順著入戶門滑到在地。這是頂樓,除了她,基本不會有人上來,一層兩戶的設計,另外一戶,五年來一直沒人,因為她有鑰匙。她很確定,就是他。
    紅酒的後勁太大了,輕輕晃著有些漲漲的腦袋,摸摸隱隱作痛的胃,意識到自己在地上睡著了。
    起身進了廚房,接杯溫水一飲而下,胃痛才有所緩解。
    沙發上的她眼睛盯著沒有聲音的電視劇,腦子回到了從前。
    她是個孤兒,無依無靠的,能像現在這樣安穩平淡的生活不容易。尤其,她還算是有一番作為吧,雖然是在網文界,但好歹生活富足,也算瀟灑。
    可如果精確一點來說,在她15歲之前,她是有父母兄弟的。
    “她爸,要不讓娃接著上吧,娃學習好,以後說不定會有大出息呢。”
    屋內就著昏暗的燈光縫補著破舊衣服的農婦說道,眼睛不時的瞟像風一吹就吱呀作響的木門,門口的木墩上就做著少年時的蘇意晚,不,那時還是蘇小寶。
    “咋不想她上學嗎?俺老蘇家幾代人都是泥腿子,就咱家出了兩個狀元,那以後肯定有本事。可大寶的病也得治,哎。。。。。。”閨女從小就懂事,人乖巧,學習也好,可就是家裏的條件實在是不能供了。家裏的錢還得留著給大寶治病,那是他蘇家的香火,不能在他這斷了,對不起祖宗。隻能悶聲抽著自己卷的旱煙,圖雲吐霧間或許能多少抵消一點心裏的無力感。
    “收拾收拾睡覺吧,明早還得趕早班車呢。”
    屋外的池塘裏不時的傳來青蛙的叫聲,夏蟬也不甘示弱的吱吱回應,靜謐的夜晚,煩悶的溫度,隻有女孩彎著身子蹲坐在門口。
    家裏地方不大,就一間破舊不堪的房子,爹媽的對話一字不落的全聽見了。可她什麽也沒說,繼續用手裏的狗尾巴草逗弄著那些賣力的搬著食物殘渣的螞蟻。就算她再懂事善解人意也不會主動跟他們說“我不上學了,家裏的錢給哥哥治病吧。”她很清楚,要想改變他們一家的命運,改變自己的命運,上學是唯一的出路。
    抬頭看著天空,心裏默念“哥哥,對不起”。他的哥哥,有心髒病,前兩年體檢的時候發現的,好在現在身體沒太大的異樣,暫時不影響上學。可也不好說,醫生建議盡早去大城市檢查。
    她沒責怪第二天一聲不響就坐車走了的父母,他們也隻是想帶自己的兒子看病呀,有什麽錯呢。隻是,這一去,她徹底的失去了自己的至親,她心裏還是怨恨的,接了兒子看病回來的路上出了車禍,三人當場直接沒了。村支書慌裏慌張來通知的時候,她直接懵了,當場暈倒,醒來的時候,是一星期之後。
    “閨女,你這幾天一直高燒不醒,天太熱,也沒辦法放太久,我們就做主把後事辦了,這是他們留下的東西。”摸著手裏帶有血跡的布包,緊緊抱在胸口,壓得她心裏喘不過氣。那是他們出發前一晚收拾東西用的袋子,家裏僅有的兩萬塊錢就裝在裏麵,原本是用來給哥哥治病的,卻沒想到,這一去,一切都化為烏有。
    高燒嚴重脫水,嘴唇起皮,嘴裏長泡,眼睛凹陷,眼角布滿紅血絲,臉色白的像鬼一樣。她幾次張了張嘴,卻怎麽也打不開,像是被膠水黏住了一樣,嚐試著第四次的時候,勉強擠出了兩句話。
    “謝謝,我想繼續上學。”幾乎是懇求的看著麵前的支書,這是她最後的機會了。
    “唉,你這閨女。。。。。。”聲音裏滿是無奈和同情,小小年紀,就經曆這事,擱誰也受不了的。
    就在她看著滿屋子走動的支書,一手叉腰,一手不停刺撓著那半禿的頭頂時,她就不抱希望了,她能感覺到對方異樣的為難。
    “我盡量。”半小時後,就在她要放棄的時候,聽見支書扔下這幾個字,著急忙慌的跑了。
    一個星期後,出院直接去了墳頭,看著眼前新堆起的土堆和散落的紙錢,她還是沒辦法接受,裏麵躺的是她的至親,四下無人,終於可以放聲大哭,將這些天的委屈、害怕、無助統統發泄出來。”
    “你們不是帶哥哥看病嗎?怎麽就。。。。。。”
    “我還要上學呀,你們丟下我走了,我怎麽辦,媽,我晚上怕黑怎麽辦呀,就隻有我自己了,你們好狠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