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簫劍吟 第五章 老嫗 孤女 殘寨
字數:9727 加入書籤
這柳八字會一些易理,常以街頭巷尾為舞台,為人取名、批八字、擇吉日、看風水,乃至驅災辟邪,故而整條街道無人不曉其名。對於他的道行,坊間流傳著兩種截然不同的聲音,有人讚其靈驗非凡,亦有人疑其徒有虛名。
聞聽柳八字提及將有大事降臨,符楚一行三人不由自主地勒緊了韁繩,馬兒應聲而止。任富翻身下馬,幾步並作一步,來到柳八字麵前,神色恭敬地問道:“老先生,究竟是何等大事?還望您不吝賜教,我等尚有要務在身,亟待啟程。”
柳八字細細地將任富上下打量一番,卻久久未發一言。任富心領神會,連忙從衣襟內掏出卦金,輕輕地置於老者布滿歲月痕跡的手掌之上,以示誠意,然而,柳八字卻連連擺手,推辭道:“不不不,你此卦之重,豈是這區區之財所能衡量?”
此言一出,鄉親們開始騷動起來,頓時議論紛紛,有的搖頭歎息,認為柳八字此舉有失厚道,似有趁人之危之嫌;有些說任富已給了柳八字往日雙倍的卦錢,他還嫌少,看來此事非同小可,恐怕所卜之卦牽涉天機,泄露天機要遭天譴,故而索取更多卦金,亦算情有可原。
任富心想也不是我主動求卦的,況且今日所贈已是往日之雙倍,莫非這老先生是想借著人們出行求吉的心理,趁機狠宰一筆?念及此,幹脆婉言回絕罷了:“老先生,瞧今日我這卦金,似乎還不足求這一卦,常言道,人生禍福,皆是天數,既如此,我等便順應天命,聽天由命,也未嚐不可。”
柳八字連連搖頭,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笑意:“非也,非也。命數雖由上天勾勒,然運勢卻掌握在人自身手中。命中縱有萬般輝煌,若無運勢相佐,終究不過是鏡花水月,一場空談。如此說來,既然你命中有此大事,佛家常言‘天雨雖寬,不潤無根之草;佛法雖廣,不度無緣之人’,我便暫且收下你這半份卦資,將這卦辭與化解之法封存於這錦囊之中,交付於你。切記,唯有在迷茫無措之時,方可啟封觀之。待到事情水落石出,靈驗之時,再回來補足餘款,你看可好?”
任富懶得囉嗦,隨手塞入衣襟內側後,翻身上馬,三人正欲策馬揚鞭,又被柳八字大聲喝住:“且慢,將軍的卦資,還未曾給付呢!難道將軍不想要錦囊嗎?
“隻需一計錦囊在手,足矣!駕!我們走了!”符楚鞭策馬匹,三人絕塵而去,空留八字先生自言自語,連聲歎氣。
告別父老鄉親,,他們一路向北,翻越重重山巒,涉過潺潺溪流。沿途所經過的州郡,人煙稀少,一派蕭瑟。
一過開封,再往北走,周遭景致越發的荒涼寥廓;西邊天際,那最後一抹斜陽,緩緩沉淪、漸漸隱匿;雀鳥歸巢的啼鳴,一道比一道緊了;暮色四合,初上濃妝。
放眼望去,在不遠的山腳下,一間破舊的茅屋,炊煙從煙囪裏輕盈的飄出來,似有留人意。
經過一天的奔波,夕陽西下,三人已是饑腸轆轆、人困馬乏。
任富勒緊韁繩,目光落在不遠處那座孤零零的茅屋上,向身旁的符楚提議:“將軍,天色已暗,咱們不妨就在那戶人家借宿一晚吧。”
符楚轉身看看身後的存兒,那孩子剛出門時的神采飛揚,如今已像霜打過的茄子,蔫頭耷腦,小臉蛋上寫滿了疲憊與困倦。符楚心中一軟,輕輕頷首,算是應允。
三人策馬下山,很快到達這戶看似簡陋卻透著幾分寧靜的人家門前。
那院落由參差不齊的柴草堆砌而成,院牆歪斜,仿佛訴說著歲月的故事,柴扉敞開,一副“路無拾遺,夜不閉戶”的景象,在這亂世之中顯得尤為不同尋常,令人好生奇怪。
任富高聲問道:屋裏有人嗎?
屋裏沒有任何回音,院落鴉雀無聲,起初升起的炊煙,卻也沒了。
任富說道:如此窮鄉僻壤,應該沒人居住,那我們直接進去吧。
“不可!”符存斬釘截鐵地說道。
“方才分明望見有炊煙,為何在說話間便煙消雲散呢?這裏麵一定有蹊蹺。”符存眉宇間透露出幾分疑慮,緩緩道出自己的猜想。
“小小年紀,便能對周遭事物洞察秋毫,處事又如此謹慎周密,真是難能可貴啊。”任富讚許地點點頭,眼中滿是欣賞。
經他這麽一說,眾人皆覺言之有理,隨即神色一凜,警惕起來。
任富沉吟片刻,緩緩開口:“此道荒涼,方圓數十裏難覓人煙,莫非有匪徒借這破敗茅屋設下圈套,意圖劫掠過往行人?”
此刻,從裏屋傳來婦人一陣陣的幹咳聲。
任富朝著那幽深的內室,以溫和而禮貌的語調喊道:“主人家,我等乃遠方行客,偶經貴地,不料天色已晚,鬥膽懇請貴府能容我等借宿一晚,未知可否行個方便?”
片刻之後,內室深處傳來一抹略顯遲疑又透著幾分古怪的回音:“若真有急難,投宿便罷。隻是寒舍簡陋,空間局促,若人數眾多,隻怕難以周全各位的休憩之所。”
三人見屋裏的人隻是說話而不出來,正在狐疑中……
此刻,一位約摸十歲光景的小女孩悄然步出,她的頭發蓬鬆、瘦骨伶仃,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那黑灰的小臉蛋上,卻有一雙俊秀的眉目,她身上穿著一件已辨不出原本顏色的破衣,衣擺拖遝至膝下,雙腳則胡亂套著兩隻磨損的木屐,就這般靜靜地立在那簡陋的屋門之前,一雙眸子閃爍著好奇的光芒,打量著麵前這三位不速之客與他們的坐騎。
“小姑娘,怎麽不見你爹爹和其他人在家呢?”任富的聲音溫和而輕柔,生怕恐嚇到她。
“咳、咳、咳”裏屋那婦人又幹咳了幾聲,悶聲回應道:“”男人們都出門打獵去了,預計也快回來了。
一鉤新月從遠處的林子裏升了起來,樹影斑駁,風移影動。
“那我們進去吧。”符楚輕聲說道。
三人牽著馬,小心翼翼地進入院子裏,隨後將馬匹穩妥地係於一棵老槐樹下的木樁旁,馬兒們似乎也感受到了夜色的靜謐,安靜地站立著。
任富自告奮勇地走在最前,引領著方向,符楚則緊緊牽著存兒的小手,緊隨其後。趁著幽幽淡淡的月光,他們緩緩步入了那簡陋的木屋。
屋裏狹窄而昏暗,火坑中央,一隻斑駁的鐵罐靜靜地懸置其上,微弱的火苗在柴火間跳躍,努力維持著這小小空間內的溫暖。月光透過窗欞的縫隙,斑駁陸離地灑落,為這幽暗的室內添上了一抹銀紗。
在屋子的最深處,一個身影靜靜地蜷縮在角落,那是位滿頭銀絲、麵容蒼老的老婦人,歲月的痕跡在她臉上刻下了深深的皺紋,每一道都藏著過往的故事。她的身旁,那個先前遇見的小女孩緊緊依偎著,眼神中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與不安。
老婦人滿臉皺紋、兩隻深陷的眼睛打量著進來的三位客人。
“老人家,我們自陳州宛丘而來,夜幕已深,欲在此地借宿一晚,多有打擾了。”言罷,任富雙手抱拳,微微欠身,以示敬意。
老婦人聞言,緩緩拄起那雕刻著歲月痕跡的拐杖,吃力卻堅定地站起身,目光慈祥地轉向一旁的小孫女,吩咐道:“靈兒,快去後院搬兩條凳子來,讓貴客坐下。”
小姑娘很是乖巧,不一會兒就搬來凳子,三人依次落座,屋內頓時多了幾分人氣。老婦人也不怠慢,顫巍巍地端來幾碗熱騰騰的水,水蒸氣模糊了她的麵容,卻遮不住那份淳樸與善良:“老眼昏花,但觀三位氣宇不凡,我看三位不像是盜匪,實話說吧,這寒舍之中,唯有我們祖孫相依為命,而我又體弱多病,家貧如洗,每天都是吃了這頓就不知道下頓何時能開鍋,這碗熱水就是我們能款待得起的,實在要委屈三位貴客了。”
符楚恭敬地雙手捧過熱騰騰的水壺,目光不經意間掠過老婦人那雙布滿歲月痕跡、如同幹柴般的手,又轉向一旁瘦得弱不禁風的小姑娘,心中不禁湧起一股憐憫之情。他輕聲對同行的任富道:“任富,把我們的幹糧都拿出來,大家一起吃吧。”
任富聞言,眉頭微蹙,反問道:“可今晚若是都吃了,明日咱們在路上的口糧又該如何是好?”
符存卻未加思索,毅然決然地將母親細心準備的點心悉數取出,真誠地遞向那位羞澀的小姑娘。小姑娘見狀,非但未伸手來接,反而往後縮了縮,滿臉通紅地低下頭,用眼角的餘光羞澀地偷瞄著符存。
符存見狀,爽朗一笑,語氣中帶著幾分溫暖與堅定:“這些點心是我娘親特意為我準備的,很好吃的,這樣吧,來,我給你一半。”
老婦人眼中閃爍著感激的淚光,輕聲細語地對身旁的小姑娘說:“靈兒,這位公子待你甚是寬厚,快去向他道聲謝吧。”
小姑娘聞言,輕盈地邁出細碎的步伐,雙手輕輕接過遞來的點心,細若蚊蚋般的聲音問道:“請問……公子尊姓大名?”
“在下符存,你喚我存大哥便好!”符存言罷,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眼中閃爍著孩童般的雀躍。在家中,他總是被諸位姐姐喚作小弟,此番終能體驗一回做大哥的滋味,心中不禁泛起絲絲甜蜜。
符楚目睹這對祖孫倆的孤苦艱辛,心生憐憫,遂對老婦人溫和言道:“老人家,我們自帶有幹糧,今晚大家盡管著吃飽,預計明天中午,我們就可抵達新鄉城,到時候就可以備置一些路上所需的東西。”
於是,任富將所攜幹糧一一鋪展,老婦人則細心地往火坑裏添了幾把幹柴,火苗瞬間旺盛起來,映照著屋內每個人的臉龐。存兒與靈兒仿佛久別重逢的摯友,迅速拉近了距離,他們肩並肩坐著,邊品嚐著簡單卻暖心的食物,邊聊起了天南海北的故事。這簡陋的小屋,一時間竟恍若富貴人家的年節之夜,洋溢著濃濃的溫情、勃勃的生機與無盡的喜悅……
然而,歡愉嫌更短,不知不覺間,月牙兒已悄然爬上了屋頂,向世人展示著它柔和而清冷的美。窗外,是深邃幽藍的夜空,星星點點,正緩緩隱入夜的懷抱,偶爾閃爍,仿佛是夜的精靈,似要催人進入夢鄉。
原來,此地名為童家山寨,是一個被數十戶童姓人家世代守護的寧靜之地。然而,因為靈兒爹娘的緣故,釀成了全寨人一場生死攸關的浩劫。
時光回溯至十年前,一個盛夏的夜晚,蔚藍星空璀璨,但炎炎夏日的熱浪似乎還沒有退場的意思,山寨的庭院內、蜿蜒的小徑旁,人們或坐或立,手中輕搖著蒲扇,企圖從這微不足道的風中尋得一絲涼意。但那頑固的暑氣,如同無形的牢籠,緊緊束縛著每一寸空間,每一顆渴望安寧的心,任憑人們如何努力,都難以將其驅散,隻能無奈地忍受著這份沉悶與煎熬。
“汪汪!汪汪汪!”狗吠之聲愈發凶悍,一陣緊似一陣,劃破了夜的寂靜。
驀地,四圍山巒之上,火把如繁星般驟然亮起,馬兒的嘶鳴、人的呼喊與激昂的號角聲交織在一起,山寨之內,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皆是一片驚惶,亂作一團。
刹那間,五騎人馬猶如天降神兵,自山巔疾馳而下,穩穩立於村口。居中那人,手握一柄丈八長的狼牙槊,沉甸甸的,足足有一百二十斤之重。他麵容黝黑,身材魁梧,宛如一座黑鐵塔,額頭上橫亙著一道猙獰的刀疤,如同蜿蜒的蚯蚓,左臉頰上則點綴著一顆分外醒目的黑痣,而那黑痣之上,竟還生長著一根又粗又長的黑毛,顯得格外突兀,令人望而生畏,心生寒意。
“各位鄉親,今天我奉咱家主人之命,特來提取童少衝的狗頭,以及本屬於咱家主人的燕敏婦人……”
尚未待那黑臉惡漢的話語落音,寨中幾道院門便悄無聲息地敞了開來,數隻凶神惡煞般的大犬循聲疾馳至村口,對著那五騎人馬狂吠猛撲,一副誓要將他們生吞活剝之態。黑臉惡漢怒不可遏,手中狼牙槊猛然一揮,精準無誤地擊中了一隻大犬的顱頂,隻聽那犬哀嚎一聲,頹然倒地,其餘的大犬或腿骨斷裂,或頭顱歪斜,哀嚎著逃竄去了,很快消失無蹤。
“諸位鄉親聽仔細了:爾等的山寨,此刻已被我方兵馬鐵桶般圍困,周遭山巒之上,強弓硬弩密布,隻待我令下,整個山寨即刻化為熊熊烈焰,無處可逃,無處可藏。我給你們半柱香的時間,務必交出童少衝的人頭和燕敏這個婦人……”
在黑臉惡漢說話間,一名白衣青年驟然躍馬而出,宛如晨曦中掠過的清風,年方弱冠,麵容俊逸非凡,手中緊握一柄虎頭鏨金槍,其聲如鍾,響徹雲霄:“童少衝在此,爾等無須嚷嚷。
五人目光交織,細細審視著這位突如其來的青年才俊。黑臉惡漢不禁搖頭,語氣中透出一抹惋惜:“可悲可歎,正值青春韶華,卻因一時意氣,橫刀立馬,斷送了我家主人的一樁美事,也讓自己的性命今日凋零於此,實乃世事無常,令人扼腕!”
“一年前,你家主人西門奎,為非作歹,仗勢欺人,更甚者,光天化日之下,搶劫財物,輕薄良家女子,其行為之惡劣,令人發指。我一時義憤填膺,出手給了他應有的教訓。怎料此獠本性難移,今朝竟膽敢糾集爪牙,前來滋事,其行為之囂張,實乃世間少有,可惡至極!”白衣青年說道。
“休要囉嗦!”黑臉惡漢打斷了白衣青年的話,語氣冷硬如鐵,凶光畢露,“今夜,你須得將燕敏婦人交出,且要以頸血自刎,以贖前罪。唯有提著你的項上人頭,我方能向我家主人交代。否則,休怪我無情,定讓這山寨上下,化為一片焦土,無一幸免!”
童少衝心中暗忖:與這群匪徒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無疑是對牛彈琴,白費唇舌。唯願能平息這場風波,即便是舍我一命,亦是在所不惜。隻是,夫人新誕下愛女,身子骨弱不禁風,若將她置於虎狼之穴,飽受煎熬,我又怎忍心?如果不交出去,實在愧對寨裏人,真是左右為難,心痛如絞!罷了,且先為寨中人爭取一線生機,拖延片刻也好。
念及此處,他忽地心生一計,望向那黑臉惡漢,嘴角勾起一抹激將之意:“哼,想要我項上人頭,帶走燕敏,那得看你有沒有真本事!唯有如此,你才能在這江湖上立下威名。既然你家主子派你前來,想必不是窩囊廢吧?
黑臉惡漢一聽這話,胸中那股逞強好勝的烈火噌地一下被點燃。他斜睨著眼,輕蔑地打量起麵前這位白麵書生來。這小子,細皮嫩肉的,怕是隻會些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吧?尋常人等或許拿他沒辦法,但我黑魔王手中的狼牙槊,那可是名震四方、威力無窮,死在這槊下的亡魂早已數不勝數,絕對不是吃素的!
想到這裏,黑臉惡漢嘴角洋溢著自信,冷笑道:如何憑真本事?
童少衝見狀,更是火上澆油,繼續激將道:“哼,你當真有膽量與我一決高下?”
黑臉惡漢不屑地冷哼一聲,眸光裏寒芒一閃,狠厲之色畢露:“哼,有何不敢?要較量便直說,劃下道來便是!”
童少衝淡然一笑,語氣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若是你能勝我一籌,我這顆項上人頭,連同那燕敏婦人,你大可帶走,但須記得,不可妄動無辜分毫;反之,若是我僥幸贏了半子,我可饒你狗命一條,但你須得撤走這山頭上的所有人馬,從此洗心革麵,莫要再來此地騷擾生事。如此約定,你可敢應承?”
黑臉惡漢聞言,神色堅毅,沒有絲毫猶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好個爽快人!”童少衝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言語間更添幾分挑釁,“那麽,敢問閣下尊姓大名?我童少衝槍下,可從不留無名之鬼!”
那位黑臉惡漢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神情,粗獷的手指捋一捋左臉頰那顆黑痣上的汗毛,勝券在握似的,他放聲大笑,笑聲中帶著幾分戲謔與不屑:“嘿,你這小子,說是‘千裏神通’,原來不過是個有眼不識泰山的家夥,連黑魔王張鼇的大名都未曾耳聞,真是孤陋寡聞得緊啊!”
話音未落,寨門內幾個膽氣十足的壯漢挺身而出,他們緊緊簇擁在童少衝身後,手中高舉的火把在夜色中搖曳生姿,如同勇氣的火焰,照亮了前方的征途。與此同時,張鼇的隨從們也不甘示弱,紛紛點亮火把,雙方陣營間,呐喊聲、助威聲交織在一起,響徹雲霄。
二人不再多言,身形一晃,迎上去,鬥上五十回合,竟是難分伯仲,戰局膠著得令人窒息。張鼇心中漸生急躁,卻在電光火石間靈機一動,計上心來。他佯裝體力不支,身形一晃,做勢敗退,眼中卻閃爍著狡黠的光芒,意圖誘使童少衝追擊,然後暗取飛鏢在手,回身打來。
童少衝見張鼇敗走,便緊追其後,心中不禁泛起層層疑慮,神色愈發警覺。忽地,一枚飛鏢劃破空氣,直取他麵門而來。童少衝反應迅捷,臉頰微側,飛鏢擦肩而過,嗖的一聲,深深嵌入了身旁樹幹之中。
他未敢有絲毫懈怠,立即調轉馬頭,準備撤離。而張鼇見一擊不中,竟又折返回來,眼中閃爍著不甘與狠厲。童少衝冷笑一聲,暗中取出飛鏢,手腕一抖,飛鏢如同有了靈性,劃破長空,精準無誤地擊中了張鼇的麵門。張鼇隻來得及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便頹然倒地,氣息全無。
這一幕,讓張鼇的隨從們驚恐萬分,他們麵色慘白,尖叫著高呼:“山頭的兄弟們,快放火燒寨!”話音未落,整個山寨仿佛被怒火吞噬,烈焰熊熊,火光衝天。寨中頓時鬼哭神嚎,眾人亂作一團,四處逃竄,場麵混亂至極。
大火燒到淩晨才漸漸熄滅,童少衝的雙親與寥寥數人,在這浩劫中僥幸逃生,而其餘眾人,或葬身火海,或倒在了亂箭之下,一時鬼哭狼嚎,雲昏霧慘,白日為幽,整個山寨籠罩在一片淒厲與絕望之中。
躲過劫難的人,害怕惡人再來尋仇,紛紛選擇了遠走他鄉,尋覓安全的避風港。最終,隻餘下童少衝的雙親和幼女靈兒,三人緊緊相依,在這殘破的山寨裏,艱難維係著彼此的溫度。
時光荏苒,當靈兒年僅三歲之時,她那年邁的祖父也撒手而去,撇下祖孫倆,艱難度日如年。
符楚三人得知祖孫倆的遭遇後,都唏噓不已、無不心生憐憫。
由於明日一早要繼續趕路,老婦人找來幾塊斑駁木板,木板上還鐫刻著往昔烈火肆虐的痕跡,她細心地將這些木板鋪置在簡陋屋舍的角落,權作一夜休憩之所。符楚三人躺下就寢,未及多言,便在這臨時搭建的床鋪上沉沉睡去,很快進入了夢鄉。
次日,天剛蒙蒙亮,符楚輕輕搖晃著熟睡中的符存,三人整理行裝後,走出柴扉,正準備騎馬前行,此刻,祖孫倆的身影靜靜佇立於門扉兩側,靈兒的眼中閃爍著不舍的光芒,她輕聲細語,仿佛怕驚擾了這清晨的寧靜:“存大哥,待到閑暇之時,定要再來啊。願你們一路順風,平安無恙。”
符存聞言,心中湧起一股暖流,他鄭重地點頭,許下承諾:“放心,靈兒,我定會再來探望你們的。”
初春的清晨,寒風料峭透骨涼。符存跳下馬來,手中緊握著兩件物品:娘親縫製的綿褂和幾兩紋銀,他緩緩走向那對相依為命的祖孫,目光中滿是誠摯與關懷,一並將兩件物品遞給靈兒。
靈兒說什麽也不收,柔聲說道:“存大哥要趕很遠的路,若這些給我了,一路挨餓受寒怎麽辦呢?而我們寒了,可以取些柴火,餓了,采集些野菜和刨些樹根充饑。
符楚見存兒如此宅心仁厚,行善仗義之舉,又見靈兒如此善解人意,堅決不肯接受存兒的好意,不由朗聲笑道:“靈兒姑娘,我等路上的盤纏已然足夠,還請莫要推辭,快快收下存兒的一片心意吧。咱們還得繼續趕路,不可耽擱了行程。”
靈兒自幼至今,還從未收到如此厚重的禮物,當符存將那份厚重的禮物輕輕置於她手中時,靈兒的眼眶瞬間泛紅,感激之情如泉湧,淚水在眼簾後輕輕搖曳,模糊了視線。
符存告別祖孫倆後,轉身上馬,三人隨即策馬揚鞭,向北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