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清晨。

    昨夜微冷的風還未離去便碰上了早晨照的人心生暖意的太陽，形成了一層恰好可以將人籠罩在其中的，迷離如夢的濃霧。

    似也在夢中一般的鳥兒輕唱兩聲，不知躲藏在哪裏的便小蟲隨之而鳴。

    青草灌木上染著的露珠，像是待人啜飲的佳釀一樣，在和煦的陽光下散發著柔和的光。

    帶著霧的，清涼的風吹拂在人的臉上，通過鼻子，吸進身體裏，那股由內而外的舒爽，更是給人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這，原本應該是一個平靜又美好的早晨，直到——

    “第一炮兵梯隊注意，第一炮兵梯隊注意，接下來進行對敵方目標時間一個小時的火力準備，重複，進行對敵方陣地一個小時的火力準備，長官有令，給我打光所有的炮彈。”

    “這裏是第一炮兵梯隊，已收到指令，接下來將按照計劃對地方陣地進行炮火準備。”

    說完，他放下了手中的話筒，對著一旁的傳令兵揮了揮手，十分快意的說道：“通知下去，命令已經下達，一會兒由我這裏開始，給我一個小時內，打光所有的炮彈！”

    “是，長官！”那名傳令兵十分歡快的應了一聲，隻見他衝到一旁的電報機前，按照原定計劃上的那樣，發出了表示行動開始的電報。

    原本安靜的第一炮兵梯隊如快要沸騰了的開水一樣喧鬧了起來，但隨即又像是被人加了一瓢冷水一般沉默了下來。

    所有人都期待著什麽一樣屏息凝神，就連心跳都恨不得壓製下來。

    轟隆——

    猶如一記悶雷一樣，如同要喚醒這片沉睡的大地一般，從遠方傳來了一身沉重的炮響。

    緊接著，如同萬鼓齊擂一般，接二連三的炮聲刹那間便連成了一片，如百尺高瀑騰空而下的巨響，在這片丘陵上驟然而起。

    一顆顆脫膛而出的炮彈留下滾燙的彈殼，化為一道道肉眼可見的光柱，裹挾著撕裂空氣的厲響，如同天上的閃電墜落於地，發出令人心驚膽戰的爆炸和巨響，粗暴的震碎了清晨未醒的濃霧。

    僅僅不過片刻的功夫，如雨的炮彈便將這座被包圍的城市變作一片火海，爆炸的衝擊波更是將城中的建築徹底夷為平地，原本就隻剩下一堆殘垣斷壁的城市完全成為了一個千瘡百孔的地獄。

    然而這一切，隻不過是剛剛開始。

    “長官，請問下一步的指示是？”

    “照原計劃進行。”

    “是！”

    奧樂放下了手中的望遠鏡，現在的他站在空艇的艦長室裏，身處上千米的高空之上的他可以清楚的俯瞰下麵的戰場。

    “通知第二梯隊炮兵做好準備，在第一波炮擊結束之後，他們隻有十分鍾的準備時間，十分鍾之後如果我沒有聽見炮聲，就叫他自己去軍法處吧。”

    “是。”

    正在他下達命令的時候，懸停在空中的飛艇已經開始了平穩的飛行。

    看著下方緩慢移動的碩大黑影，盡管速度不快，但是體積上與航空母艦旗鼓相當，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的龐然大物，如果從下麵看的話，想必非常驚人吧。

    不過這正是奧樂所期待的。

    “通知所有空艇，務必給我從四麵八方合圍過來，給我好好嚇唬嚇唬下麵的那些螻蟻們！”身處高空的奧樂看著下方渺小的實物情不自禁的說出了螻蟻這種詞。

    不過這些體積大的驚人的空艇並不隻是一個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實際上從昨天抵達戰場以後，便在全部後勤人員和數個營連的幫助下，卸掉了全部的貨物，關上了一顆顆沉重的空對地炸彈和燃燒彈。

    相較與下麵隆隆作響的這些遠程火炮，這些才是他們真正的殺手鐧。

    “轉告所有飛艇的在艇乘員，此之一戰事關國家之利益，所以我希望，不對，我要求各位務必抱必死之決心進行戰鬥，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一艘空艇其在艇乘員不準以任何理由脫離戰場，違者一律就地正法，各位，你們都是忠於國家的戰士，國家也會牢牢記住你們的付出，所以請各位不要害怕，欣然赴死吧。”

    “長官……”

    “怎麽了？”奧樂別過頭來，對著身後失言的副官問道。

    “不，沒什麽。”那名副官搖了搖頭，然後低下了自己的腦袋。

    沒有怨言什麽的，是絕對不可能的。

    防禦力幾乎沒有，機動性極差，還裝滿了各種各樣的易燃易爆物，操縱著這樣一個巨大的炸藥桶，如活靶子一樣出現在敵人的腦袋上，這樣的行為完全與自殺無異。

    但是說的自大一點，這也是在奧樂所預料之內的。

    或者說這正是他想要的。

    即使全都被擊墜，這些滿載航空燃油和炸藥的飛艇從高空落下之後，所造成的爆炸將會完全把這個城市化為一片廢墟。

    所以無所謂，就算是被擊墜也好，安全返航也好，到最後贏得都是他們。

    無法想出兩全其美的辦法，就一定要做出對我方最有力的選擇。

    “這樣的話長官，請您先行撤離吧。”

    “什麽？”

    像是理解了他的計劃一樣，奧樂的警衛員擔心的說道：“繼續前進的話，就算是這艘空艇也會不得不麵對危險，所以還是請您盡快乘直升飛機撤離吧。”

    空艇在日光映射下所投在地上的影子，距離前方的城市可以說已經近在咫尺，這也代表著他們距離到達預訂位置也沒多長時間了。

    也就是說，如果要逃跑的話，現在的確是要做出最後選擇的時候了。

    “難不成你沒有聽到我所說的話嗎？”麵對警衛員的話，他如此回答道，“我說過，所有在艇乘員在登上飛艇的那一刻，無論任何理由都絕不準脫離戰場，明白了嗎？”

    他著重的說出了‘所有人’三個字，嚴肅的話語中透漏出的，是絕不容許反駁的意思。

    士兵們死得，我奧樂又怎麽死不得？

    反過來說，我奧樂都不怕死，其他人也必須給我不怕死！

    “……是，我明白了。”警衛員低下了頭說道，在場的其他軍官們也紛紛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報告，長官，我方飛艇即將進入敵方空域，請指示。”

    “沒有指示，隻要記得通知下方的炮兵部隊和裝甲部隊繼續按照計劃行事就好，對了順便通告全軍，勝利一定是屬於我們的！”

    “是，勝利一定是屬於我們的！”手捧文件的通訊兵向奧樂敬了個軍禮，分在自豪的說道。

    地麵上的火力覆蓋依然在繼續，但對於這高空來說，那轟然的爆炸聲實在是顯得有些渺小，唯有那不斷升騰起的火焰和被衝擊波不斷掀起的各種雜物這種，像是煙花在地麵上爆炸一樣的景象還能給人一些實感。

    “已經進入了敵方空域了嗎。”

    “應該是的，”麵對奧樂的話，一名參謀官小聲地回答道。

    此時，空艇那巨大的如同烏雲一樣的巨大身影已經完全將城市的一角徹底籠罩在黑暗之中。

    如果下麵沒有這震耳欲聾的爆炸聲的話，響起的一定是被嚇破了膽的慘叫聲吧。

    所以有些時候，這種類似於基洛夫空艇的武器起到的並不一定是殺傷敵人的作用，更多的是引發敵人發自內心深處的恐懼，從而起到瓦解敵人士氣的作用。

    “報告，一號空艇以到達指定區域，正在進行轟炸作業。”

    “報告，二號空艇以到達指定區域，正在進行轟炸作業。”

    “報告，三號空艇以到達指定區域，正在進行轟炸作業。”

    “報告，四號空艇以到達指定區域，正在進行轟……”

    “……”

    “報告，我部空艇以到達指定區域，請指示。”

    麵對眾多前來報告的通訊兵，奧樂擺了擺手說道：“我已經說過了這裏沒有指示，在不撤離戰場的情況下，各艇由各艇艦長進行控製，就是這樣。”

    他如此說著，雙眼卻緊緊的盯著下方已經完全被炮火所覆蓋的城市，如果說從最開始，敵人還能通過地麵火力無法覆蓋的區域進行隱忍的話，現在這種情況就必須主動出擊了吧。

    “報告，觀測到下方的敵人的弩矢攻擊，判斷攻擊目標為我方空艇。”

    弩矢？

    他拿起望遠鏡，向下方看去，雖然不能看的很清楚，但從輪廓上判斷應該是類似於攻城弩或者弩車的東西。

    但是那種射程最多隻有一公裏的東西，麵對可以上升至十幾千米甚至更高的空艇來說，完全不夠看啊。

    這樣子看來，應該是因為空艇的體積太大所以讓對方誤判了其所在高度吧。

    真的是一群笨蛋啊。

    接著，在幾次三番無意義的嚐試了之後，對方終於發現了自己的攻擊根本無法觸及空艇的事實，因此很快停止了攻擊。

    但這樣反倒讓他們更加擔心就是了。

    他們所擔心的到不是敵人那種以魔法作為武器威力尚可，但實際上對他們完全沒有威脅的魔導炮，而是害怕他們本身。

    這是一個非常不公平的世界，是一個可以依靠個人實力就可以上天入地，就可以輕而易舉的匹敵千軍萬馬，就可以無視各種規則的，不公平的，變態的世界。

    也正因為如此，在這個就算是最基礎的工業都沒有發展出來的世界，真正讓他們感到害怕的，是在戰爭史中都屬於最基本單位的，

    人。

    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他們的身後傳來，接著，隻聽到咚的一聲皮鞋跺在地上，一名通訊兵連氣都來不及喘的匆忙匯報道：“報告，觀察到數個高速目標，正在近地麵徘徊，預計將會在五分鍾內……”

    話沒說完，不遠處一艘外表被油漆圖畫的張牙舞爪的空艇，像是被利箭射中的雄鷹一樣驚險的仄歪了身子。

    “五分鍾，說的也太保守了吧。”奧樂苦笑了一下，拿起了手中的望遠鏡。

    在盡可能被放大的視界中，那艘受到襲擊的空艇內，可以模糊的看到，一個漆黑的身影正不斷的揮舞著什麽東西，猶如一尊修羅不斷的追砍著空艇上的乘員。

    而艇上的乘員們也並不是完全沒有反抗，從透過空艇上的窗戶向裏麵看去，隻見以十幾人為一組，手中拿著輕武器的警衛人員們正十分迅速的集結了起來。

    訓練有素的他們熟練的閉鎖了艇上的閘門，並盡可能的利用手中威力不大的輕武器進行抵抗。

    可就如之前所說的那樣，這是一個一人之力可對抗天地的世界，所以即使是一顆顆接近音速射出的子彈，在那家夥麵前都顯得孱弱不堪。

    麵對以至身前的槍林彈雨，那個入侵者不但沒有絲毫慌亂，反倒以一紙之隔的細微距離，猶如電影憑借一樣，從容不迫的躲開所有的攻擊。

    完全起不到作用啊。

    身為楚清嘴裏的這個世界的原住民，奧樂對這個世界中，人的實力能夠達到何種程度自然是心知肚明，但是看到眼前的景象，還是感到後背一亮。

    “報告，十二號，四號，九號分別與三分鍾前受到來自外部敵人的入侵，各艇艦長正在積極組織驅逐入侵者。”

    不是驅逐！

    奧樂在心中低吼，抵抗是毫無意義的，其實在空艇遭到敵人入侵的那一刻結果就已經注定，他們真正應該做的是開動飛艇所有的發動機，朝著地麵撞擊。

    不過他並沒有說出這番話，因為他之前已經說過了，從他這裏不會再有任何指示，各艇由其艦長進行指揮。

    如果是藤村長官手下的士兵甚至就算他本人，此時也一定心領神會的操縱著飛艇，然後毫不猶豫的光榮赴死吧。

    雖然並沒有什麽證據，但是奧樂卻非常堅定不移的相信著。

    而現在他所希望的，就是這些空艇上的乘員們，能夠以不弱於藤村他們的覺悟以自己的性命為武器，進行最後一搏。

    “長官！”

    正在奧樂焦慮的等待著的時候，現在他身後大概一米多遠的副官伸出了自己的手，失聲說道。

    順著他所指的方向，隻見一艘同樣受到襲擊的飛艇在空中激烈的搖晃著。

    隻不過同其他飛艇不同，在受到攻擊的那一刻，這艘飛艇便如同放棄了抵抗一般，停止了無意義的穩定空艇，轉而加足了馬力，在推進器巨大而灼熱的尾炎中，朝著地麵墜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