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縱民搶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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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回到章台宮繼續議事。
“關於,首批兩百萬石救災的糧食缺口,何解?”嬴政道。
“若此災放在關中六郡,對於老秦人來說,勒緊褲腰帶,眾誌成城,就挺過去了,畢竟,希望就在眼前。”
扶蘇蹙眉間,深深的憂慮,“即便從其他郡征糧,不僅需要時間,加上運輸消耗,配送到災區也所剩無幾。
韓趙兩地餘孽作祟,加之黔首抵觸反彈,這兩百萬石糧食,還真的難辦啊?!
一旦受到蠱惑民變,後果不堪設想!”
隨即看向嬴玉,“九弟可有良策?”
“從其他郡調糧來不及,也隻有從韓趙兩地入手。”嬴玉悠然問道,“這兩地,誰的手中有糧?”
“兩地官府幾乎無存糧,哪怕開倉也於事無補。”扶蘇沉聲道,“況且那都是城衛口糧,動不得,一旦動了就徹底大亂!”
“城中的富商,豪強地主可有餘糧?”嬴玉問道。
“豪強地主肯定有存糧,但是按市價他們不願賣。賣高價,發國難財,他們也不敢,畢竟是重罪。”
內史騰接著道,“幹脆囤積居奇,坐等觀望,態勢一旦惡化,官府不可能眼睜著看百姓餓死,哪怕十倍賣糧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滅韓之戰,秦國大將內史騰能文能武,戰功赫赫,曾任南陽郡守,對韓地情況頗為了解。
“隻要富商豪強有糧便好,我們幹嘛花錢買呢?”嬴玉輕飄飄道,這種神情好像是極其理所當然之事。
“不買,難道要強征?九弟,這會加速民變啊?!”扶蘇大驚道。
“我們為何要強征?”
嬴玉下巴微抬看向黑黢黢的房梁,若有所思,喃喃自語,“百姓無糧,麵臨餓死。
豪強有啊?都要死了怕個球?!去搶啊?!
對抗官府是死,對抗豪強不一定死,飽死總比餓死強啊?!”
說話的神情,如同你就躺在糧食堆上,卻還能餓死?!
“噗……”
嬴政噴出一口茶。
剛從巴清處取來的茶葉,美滋滋的享用著,聽到嬴玉驚世之語,嘴角不禁抽搐著,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態。
眾人震驚的看向嬴玉,這算啥法子?
……
“嬴玉,繼續說!”沒想到嬴政饒有興趣。
“誰是我們的敵人?誰是我們的朋友?這可是立場問題!”
“黔首百姓,永遠是我們最堅實的盟友。他們有難,我們不幫,誰幫?
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捉老鼠!”
“噗……”
“哈哈哈……”
一幹朝臣被嬴玉的神態逗樂了。
說的理直氣壯。
“我們如何幫?”扶蘇頓感形勢不妙,預感這個九弟又不按常理出牌了。
“我大秦,永遠是黔首百姓最堅強的後盾。”
嬴玉成竹在胸道,“解決糧食之困,四個字,‘縱民搶糧’!”
嘶……
隻聽過縱兵搶糧,第一次聽聞縱民搶糧。
眾人驚呆了。石化了。一臉不可置信。
這,豈不是縱容作亂?
又好像不是?
這,人家又不是作亂官府,無意中製造了黔首與豪強的矛盾,而且大秦顯然在扶持弱的一方。
“此計,我看行!”
間諜頭子頓弱上前道,“既然餘孽安排人手,以亭為單位,四下扇風點火,我等為何不可?
有時候,黔首隻需要一個帶頭人,便可引發山呼海嘯之勢。
我們組織一批暗樁,引導著黔首到富戶搶糧,甚至我大秦銳士也混跡民眾之間。
統一個時間,搶他娘的!”
頓弱原本就不是省油的燈,頓時霸氣側漏。
“他們報官如何?難道官府不作為?”扶蘇失聲道。
“軍隊出麵,化整為零。保護黔首搶糧,一旦豪強敢對黔首動手,以私鬥論處,甚至格殺勿論!”嬴玉麵容瞬間變得陰鷙。
“然後呢?你征集徭役還是無糧啊?!”扶蘇不解道。
“之所以化整為零,就是將每個搶糧黔首摸得清清楚楚。搶糧,畢竟有罪,以修建筒車、磨坊徭役抵罪,自帶幹糧!”
“黔首有了活命,不得對我大秦感激涕零?豪強不得對黔首恨之入骨?以後想造反,他們能凝成一股繩?”
“我們再開放一批林場、獵場,讓黔首漁獵;再修建筒車為其灌既;再送去一批曲轅犁,助其農耕,天下儒生搖旗呐喊,黔首不得對大秦感恩戴德?”
“碰到豪強刺頭,不介意暗殺一批,然後全都栽贓給黔首。所有糧食物資,充實國庫糧倉,用於賑災。”
“我們就是要把黔首與朝廷的矛盾,轉化為黔首與豪強的矛盾。經過此舉,這兩地豪強將元氣大傷。”
“此次賑災,臣有七成把握能安然渡過。
賑災事大,收獲民心更大。
別把黔首的心思想的多麽複雜,舊主也好,新皇也罷,甚至誰做皇帝都無所謂,能讓他們過上好日子才是關鍵。
吃飽穿暖,衣食無憂,便滿足了,至於妄圖複辟的六國貴勳,誰願意跟著摻和?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和他們一起造反,成功了又如何?好處還不是貴勳的?
當然,肯定也有那種寧死不屈的死士,畢竟是少數啊!”
“隻要我等幫助韓趙兩地渡過此次天災,必然震動天下黔首,為我大秦天下歸心又進一步!”
嬴玉又恢複一副溫文儒雅的神情,仿佛在描述一個美好和諧的未來,用春風化雨的聲音,說著一個讓人毛骨悚然的計劃。
眾人再次驚呆了。
半張著嘴,想解釋,似乎又無力反駁。
“此舉,似乎有傷……”淳於越半張著嘴,想說什麽,似乎又不知該如何說。
“死千百個豪強,活百萬黔首,孰重孰輕,諸位大人可會算賬?”嬴玉悠悠道。
……
“諸位以為然否?”嬴政道。
大殿出奇的安靜,沒人敢說否。
你說“不”試試?
那,你提方案來解決。
連馬屁精周青臣也不敢出來讚揚,這要傳出去,豈非是天下餘孽豪強痛恨的目標?
實在不得已,李斯上前道:“陛下,臣以為,頓弱所提之策,可行!”
頓弱???
扶蘇???
眾人震驚的看向這位冷峻的丞相,這和頓弱有關?人家頓弱僅說了安插暗樁,扇動黔首搶糧,分明是嬴玉出的餿主意好吧?!
稍微細想也是!
神之使者豈能出餿主意?還要保護嬴玉的美譽啊?!
“臣附議!”馮去疾出列道,“同時建議頓弱融入九公子部分思路,便更加完美。”
“臣附議!”蒙恬出列道,“我分出十萬精銳由頓夫子節製,蒙毅協助聽命於你,震懾企圖渾水摸魚的宵小之輩!”
一幹博士宮人員驚呆了。
十萬軍隊要作甚?
這尼瑪不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嘛?!這不是大軍彈壓之下,縱民搶糧嘛!
“臣,附議!”周青臣出列道,“待頓夫子得手,臣將推出‘神之使者’,挽救黔首於水火。”
“頓弱先生以為如何?”嬴政道。
“關於征糧征徭役之事,便交於我頓弱。”頓弱一臉苦笑。
這得給我扣多大個屎盆子啊?!反正這黑冰台的名聲也不太好,無非是一盆屎和兩盆屎的關係而已。
況且,羅網基本殘了,也能趁勢重建黑冰台。
“既然頓弱先生主動請令,此次救災,由頓弱總領,除了暗樁,十萬大軍交你節製,可便宜行事。
隻需維護一條準則,黔首是我們的盟友,我們是黔首的後盾!”
便宜行事,乃最高授權。內涵為,一切你看著辦,無需請示。但若除了後患,你也得擔著。
“諾!”頓弱道。
……
“第一輪救災之策,諸位以為扶蘇、嬴玉誰人勝出?”嬴政道。
大殿又安靜了下來。
這可是奪嫡之爭,誰也不好得罪啊!
周青臣出列道:“臣以為,公子扶蘇和公子玉,二人各有千秋,甚至平分秋色,但公子嬴玉終究略勝一籌。”
周青臣作為博士宮仆射,幾乎被孔鮒、淳於越架空,而自己隻有傍上嬴政、嬴玉的大腿,才有可能真正控盤。
周青臣選擇第一個站隊。
“老臣以為,扶蘇公子略勝一籌!”淳於越硬著頭皮道。
“理由呢?”嬴政問道。
就是這一問,大殿的氣氛變得詭譎起來,周青臣說嬴玉勝出,始皇沒有任何表態啊!
“畢竟,扶蘇公子基本功紮實,為頓弱先生精準打擊提供了情報!”淳於越道。
“臣以為,嬴玉公子略勝一籌。”馮去疾出列道,“畢竟,第一輪題目乃救災之策,摸清情況是基礎,但要提出策論。
嬴玉無論是漁獵對策,耕種對策,征糧對策,都提出明確的建議。”
馮去疾是徹底豁出去了,不管嬴玉奪嫡是否成功,好酒好菜徹底是有譜了。
“臣以為,嬴玉公子略勝一籌!”李斯出列道,並未做任何解釋。
李斯內心早已對嬴玉有所傾向,若論治國,當狠之時,嬴玉的心夠黑,顯然更適合帝王之道。況且第一輪說是略勝,完全是給扶蘇麵子。
想拋橄欖枝,又拉不下老臉,一直未打開缺口,眼看馮去疾這個不要臉的老貨越來越無所顧忌,而詩詩過於清高羞澀,進展又極其緩慢,更是讓李斯惱恨不已。
“臣以為……”蒙恬看向扶蘇,似乎有所不忍,但他終究是光明磊落之人,有著大局觀,“嬴玉略勝一籌!”
……
“第一輪,嬴玉勝出,扶蘇可有異議?”嬴政道。
“兒臣,附議!”扶蘇有一絲不甘,卻不得不佩服嬴玉的策略,此為無解中最好的策略。隻是,儒家出身的他,實在想不到如此陰損招。
“臣有奏!”淳於越出列道。
“講!”
“此事,或許是莫須有,但臣不吐不快!”
“講!”
“淳於先生,不可。”扶蘇不安道。
“陛下有知道的權利。”
淳於越清朗的聲音隨即在大殿蕩起。
“公子扶蘇在趙地遭遇刺殺,所帶四大高手戰死兩名,當然所有刺客全部伏誅。
隻是,有一刺客臨死前高呼……公子玉,某家已盡力,請放過我的家人。”
“陛下,此乃公子扶蘇轉速於老臣。
其實,老臣並不相信,嬴玉會買凶殺扶蘇……如此卑鄙的手段,定是敵人離間之計。”
“轟隆隆……”
如同晴天霹靂。
眾人震驚的看向同樣一臉愕然的嬴玉。
公子玉買凶擊殺公子扶蘇?
本能的不相信。
似乎又有理由。
這,可是奪嫡之爭啊!
……
始皇頓時陰沉如水。
此種離間計,大秦經常使用,造謠中傷是大秦的強項。
但離間計如同陽謀一般,哪怕明知是假的,也在心中種下一根刺。
長平之戰,搞掉廉頗,換上紙上談兵的趙括導致長平大敗。說趙括紙上談兵或許冤枉,熟讀兵書,但幾乎無戰場經驗和領兵勝績。
當年,信陵君魏無忌合縱抗秦,直接打到函穀關,讓秦國數年不敢露頭。
秦王忌憚魏無忌,因此派人持萬金到魏國離間安釐王和魏無忌的關係,同時派人到魏國境內假裝祝賀魏無忌登上王位。
因此,安釐王更加懷疑魏無忌,於是派其他人代替他執掌魏國兵權,五國攻秦計劃失敗,魏無忌抑鬱而死,舉世再無人能形成合縱伐秦。
滅趙之戰,隻要戰神李牧在,滅趙將遙遙無期,而大秦離間,居然讓趙王殺了李牧。
今日,哪怕明知是離間,落在自己身上,心中總有揮之不去的陰影。
“死無對證,勿中了敵人的奸計。”周青臣上前道。這尼瑪,既然選擇了遠方,便隻能風雨兼程。
“這都是我玩剩下的,此種大事,需真憑實據!”頓弱嘶啞道。
“過去之事,無論真假,無需再提。”
始皇嚴厲的看向二人,“我隻警告一次,奪嫡,需要光明正大的競爭,甚至可以鬥智鬥勇,但不得手足相殘。
若行使卑鄙暗殺行刺手段,一旦查實,別怪朕虎毒食子!”
“諾!”
“諾!”
……
“扶蘇嬴玉第二輪比賽,放在五天後的春種大典舉行,比賽內容,禦射。”
嬴政補充道,“為保證賽事公平,嬴玉所持馬具,也要給扶蘇打製一套。”
盡管,嬴政並沒有體驗過馬具,根據屬下的匯報,對馬具產生了濃濃的興趣,“這便是他所謂橫推大草原的所說的殺器嗎?正好趁春種大典,舉世展演。”
“諾!”
“諾!”
扶蘇內心不僅蕩起一股熱流,父皇終究還是傾向我的。九弟就不會禦射,特別是箭術,那是三五日能速成的?
輸了一輪,此輪不可能再輸。
扶蘇內心又燃燒起熊熊的戰意。
“春種大典之前,嬴玉所推各項重器,加速生產,待大典之後扶蘇啟程百越,盡數帶去。”嬴政道。
“謝父皇!”扶蘇大喜。
……
朝議散去,始皇與頓弱、蒙恬、蒙毅、李斯、馮去疾召開小會,往往這種小會,才是真正決定大秦走向的決策性會議。
“陛下英明,未曾想,嬴玉的手段果真被猜中。這些日子我已調兵遣將,隨時趕赴韓趙兩地。”蒙恬一臉佩服道。
嬴政盡管給扶蘇、嬴玉布置了考題,但絕不會等到他們兄弟交付答卷才動手,並且早已開始調兵遣將。
“以臣對嬴玉的了解,他恨不得直接殺光了六國餘孽及權貴!”
李斯感慨道,“未曾想,此次他的策略理性毒辣,而且還是鈍刀子割肉!
總之,終於要對餘孽開刀了。”
“關鍵此子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成功的挑起了餘孽與黔首的矛盾。而我們居然能置身事外,再一次做裁判!”
馮去疾一臉讚賞,“特別是,推出係列天物輔助救災,是我大秦收獲民心最佳時機啊!”
“暗樁已安排的差不多了,隨時可以出擊!”
頓弱捋須道,“原本,是一場災難,居然讓他化腐朽為神奇,既打擊了權貴,又收獲了民心,甚至又為朝廷開通了幾條財路!”
縱民搶糧,開放漁獵,農耕灌既,三大救災策略立體推行,三維聯動,或許將開創一個新的救災模式。
……
“對於嬴玉刺殺扶蘇之事,諸位怎麽看?”嬴政突兀再次問道。
畢竟,成長環境造就了他生性多疑,鷹視狼顧。
最是無情帝王家。
他見過太多兄弟相殘,包含他自己,親自處死了同父異母的弟弟成蛟,又摔死了同母異父的兩個弟妹。
輪到他自己,卻見不得骨肉相殘。盡管本能的不信嬴玉會買凶殺兄,畢竟,奪嫡之爭啊!誘惑力實在太大。
“子虛烏有。”頓弱斬釘截鐵,“嬴玉的一言一行都在老臣的監控之下。根本沒有機會接觸所謂刺殺的機構!”
“趙高可有新的動作?何時能找到他們的巢穴?”嬴政問道。
“陛下,根據公子玉提醒,臣已在城門樓方圓十裏地布下了口袋陣,一旦趙高營救或擊殺族人,插翅難飛!”章邯道。
“說心裏話,朕隻要看到你,就恨的牙癢癢,忍不住就想抽你!”嬴政一臉恨鐵不成鋼的嫌棄神情,“在你的深牢大獄,居然都能讓重犯給跑了?”
“臣,羞憤難當,萬死難贖!”章邯頓時一股熱流直衝天靈蓋,內心被無邊的怒火、羞愧、殺氣充斥,幾乎將胸腔炸裂。
“臣,先退下。臣與九公子正在布置一個捕鼠計劃,或許近日會有收獲!”
“哦?!朕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