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裝修考究的餐廳內。

    沙坎-瑪法裏奧，正和自己的三個跟班享受著美食。餐桌上，各種眼花撩的菜肴擺布規整。

    一旁的侍女小心翼翼地撥弄著琴弦，生怕彈錯一個音，她深知自家少爺的脾氣。

    她都害怕周末，平時沙坎都會在學院度過。但這幾天，沙坎成天都在宅邸中聚會。

    她現在隻祈禱，少爺快點結束這學年，返回帝都去。

    然而思緒萬分之下，難免影響手裏的動作，侍女一個不小心，一道不協調的怪音響起。

    本以為沙坎會拿起馬鞭大發雷霆，但是出乎她的意料，沙坎扔來一枚銀幣。

    “算你今天走運，小爺我今天心情好，趕快退下吧！”

    侍女如釋重負，趕忙離開。

    “老大，今天碰上什麽高興的事了？說出來讓我們幾個替您開心開心。”陶特連忙給沙坎倒上一杯梨汁。

    “就是，就是。”瘦子跟班也跟著附和道。

    沙坎露出得意地笑容，端著酒杯搖晃著，“我打算參加學院演武大賽！”

    這一句，直接讓陶特懵了，“老大，您和誰一起參加？”

    “廢話，當然是和你們！”

    此時，一旁的胖子麵露難色，說道：“老大，我們參加這玩意幹啥啊？又未必能贏，那麽多三年級的也會參加。”

    “是啊，老大，咱們三個才會魔法沒多久，參加這演武，這不是自討苦吃嗎？”瘦子也跟著說道。

    “我有時候都想不明白了，怎麽我堂堂瑪法裏奧家繼承人，身邊跟著你們幾個蠢貨？”沙坎惡狠狠地瞪了他們一眼，“誰說我們是要去贏比賽的？”

    “我不明白，您這是。。。”陶特撓了撓後腦勺。

    “當然是教訓那個艾爾！我們家的老爺子嚴令禁止我再惹那個艾爾，而且他有個脾氣可怕的外公，我要是招惹他肯定沒好果子吃。”

    “沒錯，老大，咱們最好還是別招惹他了。”說罷，瘦子朝著手中的火雞腿咬了下去。

    “不，這次是例外。”沙坎嘴角露出陰險的笑容，“要是參加學院演武的話，一切就都名正言順了！演武中受傷是很正常的事，比賽中他技不如人，被我失手打傷的話，那麽他外公也沒法怪到我頭上來。”

    “不過老大，艾爾，凱威還有那個臭丫頭蕾安娜組隊了，聽說他們挺厲害的，我們怕是打不過他們。”陶特還是有點不放心。

    他當然一直記恨艾爾，還有那個蕾安娜，總是和自己作對，每次他在學院威風時，都要橫插一腳阻止自己。

    “所以，你們這次回去好好修煉！而且，本少爺自有辦法！”沙坎臉上浮現出詭異的笑容。

    望著胸有成竹的沙坎，三人似乎心裏也多了些底氣，便大口吃了起來。

    “這次，我要一雪前恥！”沙坎狠狠地握緊了拳頭。

    。。。。。。

    另一邊，艾爾這兩天在學院，已經和瓦爾，圖霍，保羅三人道過別。

    保羅自不必多說，他成為見習魔導當天，就寫信將這個好消息寄了回去。據後來他的父母來信說，全村都因為出了保羅這個法師感到驕傲，為此還辦了場宴會。

    這次假期，他打算回家好好享受一番，同村人炙熱崇拜的目光。

    圖霍則一臉衰樣，他父親得知了他的數學成績，打算親自指導他。畢竟一位鼓搗魔導工程的父親，怎麽願意相信自己的兒子是個傻瓜呢？

    “你呢？瓦爾，你這次真的不回帝都？”艾爾問道。

    “嗯，已經確定了。假期我就待在象牙城，過些時日，我母親也會過來。”

    “你母親會來這裏？”

    瓦爾點了點頭，臉上還是藏不住喜悅，“你不知道嗎？和哥羅德王國的戰爭，快要結束了。很快兩方會簽訂停戰協議。我父親將會率領王師返回帝都，不過一路上會停駐各地進行補給。”

    艾爾大概清楚他的意思了，“噢，我明白了。”

    “嗯，兄長信裏說，大概兩個月左右，可能會行進到象牙城，在這裏補充物資，休整一段時間再返回帝都王領。”

    “這樣也好，你們一家也算能在象牙城團聚。”艾爾是衷心替瓦爾感到高興，“但願這次，你們父子間能緩和一些關係。”

    其實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麽，關於父子關係，艾爾沒有任何心得體會。

    “再說吧，父親這次來象牙城，大概正好會趕上學院演武。”

    瓦爾已經選定好了隊友，一個是岡迪，一個是奎恩，兩人都是曾經一起去過後山的。

    告別了三人，學院的事艾爾也算安排妥當了。

    今晚本是“歡送日”舞會，不過艾爾一向對於這種，滿是繁瑣禮儀，還有形式主義的活動不感興趣。

    於是，想了個法子，從舞會裏溜了出來。

    艾爾已經訂好了明早的馬車，打算回野豬堡母親那兒。

    他打算走之前，好好去和蘭娜爾道聲別。

    自從那天在天台上看完戲，艾爾有幾天沒找蘭娜爾了。她似乎對於那份驚喜很滿意。證據就是演出結束後，她在回去前，也給了艾爾一份驚喜。

    一份被蘭娜爾稱為驚嚇的驚喜。

    沒有那隻守衛，艾爾偷偷離開學院顯得非常輕鬆。這些日子，炎獄獸不再是放養狀態，已經待在蘭迪瑟爾的召喚空間裏了。

    艾爾十分熟練地找了輛馬車，直奔“紫寶石”歌劇院。

    片刻功夫，便來到了歌劇院門口，裏麵仿佛正有一場音樂會，艾爾隱約能聽到豎琴的聲音從中傳來。

    艾爾因此料定，蘭娜爾所在的劇團，此刻並沒有在演出。

    於是等了一會兒後，艾爾有些耐不住性子，朝著歌劇院後門的巷子裏走去。

    他知道那是演員們進出的地方，而且有時會有貴賓進入後台探望。

    艾爾很想知道如何成為貴賓，但無奈蘭娜爾那次沒說。

    抱著試一試的心態，艾爾進入了巷子，朝著歌劇院後門走去。

    在巷子的轉角處，歌劇院排水口邊上，艾爾看到一道敞開的木門，裏麵有些光亮。

    艾爾慢慢走了進去，看到幾個滑稽打扮的小醜，正在擦拭臉上的石粉。

    “你是誰？”一個正在收拾戲服的婦人問道。

    “打擾了，我是你們的常客，經常看你們戲團演出。”艾爾嚐試著讓自己不那麽緊張，“我是來找蘭娜爾的，她是我朋友。”

    “蘭娜爾？”婦人似乎想到什麽，“噢，你說那個實習小姑娘啊，她今天沒有演出，來這邊幫忙修剪了幾件戲服，已經回家了。”

    “這樣啊，已經回去了呀。。。”艾爾不免感到有些失落。

    “剛走一小會兒吧，你有什麽事，我可以明天代為轉告。”婦人瞅了瞅艾爾，笑眯眯地說道。

    “多謝好意，不用麻煩了。”艾爾擺了擺手。

    離開後門，艾爾歎了口氣。不過想到蘭娜爾剛回家，不如去她家找她。

    雖然艾爾心中有些忐忑，但是想到明天一走，得兩個多月見不到她，很快就下定了決心。

    艾爾連忙走到歌劇院門口，這裏從不缺馬車。

    喊上一位車夫，直奔蘭娜爾家所在的街道。

    車夫把艾爾帶到了目的地，心滿意足地收下一枚銀幣後，駕著馬車離開了。

    艾爾望著那棟公寓，遲遲不敢敲門，他甚至不知道蘭娜爾住哪一間房。

    而且他也不知道這會兒，她是否已經睡下，這時拜訪會不會打擾到她。

    這棟公寓裏住著的，大概都是那些所謂的年輕藝術家吧，貿然敲門，會不會因為自己這麽一個有失體麵的朋友，而讓蘭娜爾成為他們的笑柄？

    艾爾望著路燈，心想若是有能讀懂女孩子心思的魔法該有多好。

    正在艾爾躊躇不定時，一陣響動傳入耳中。

    艾爾仔細聽去，發現聲音來自街對麵的一輛馬車裏，似乎是細小的人聲，還有一些震動聲。

    然而當他靠近一些後，卻聽到了女子的聲音。

    “羅爾米特先生，請別這樣，這裏還在。。。”

    那聲音有些熟悉，這讓艾爾感到一絲窒息，還有暈眩的感覺。

    艾爾的心髒劇烈地跳動，每走一步，都好像跨越半個世紀，他忘記一切世俗禮儀，掀開馬車的簾布。

    身穿禮服的發福中年男子，正擁著一位少女，那少女一身乳白色衣裙，此刻顯得並不得體，衣領被外力扯開，露出裏麵的襯衣。

    男子的雙手，正在少女身上不老實地遊走。後者此刻的推搡，和掙脫顯得尤為無力。

    大概是馬車內有些悶熱，少女身上的清香也顯得異常明顯，這是一道田園風的香氣。

    “蘭。。。蘭娜爾。。。”艾爾怔住了。

    少女似乎也看到艾爾，神情滿是慌張。

    “你小子是誰？”男子見有人掀開馬車簾布，頓時怒斥。

    艾爾腦海一片空白，閃過無數種可能性，但是他還是下意識地伸直手臂，凝聚魔力，製造出數塊碎石懸於手臂邊。

    一聲聲痛徹心扉的嚎叫聲響起，男子被碎石打得滿臉紅痕，叫罵著從馬車車廂裏滾落。

    他捂著臉，眼睛也腫起一塊，嘴裏痛罵著，“你這個下賤的貨色！合著小情夫都找上門來了，我絕不會花一個子捧你，女主角？你休想！休想！”

    艾爾瞪了他一眼，嚇得他連滾帶爬地跑了、

    蘭娜爾衝下馬車，艾爾剛想拉住她的手，但是她直接無視了，反而朝著男子逃跑的方向，追了幾步。

    望著男子跑遠，蘭娜爾轉頭望向艾爾，眼神中幽怨，委屈，悲傷，什麽都有。

    “蘭娜爾。。。”艾爾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也不知道是否該問些什麽、

    蘭娜爾朝著艾爾快步走了過來，一把推向艾爾，聲嘶力竭地喊道："你毀了一切！全都搞砸了！"

    艾爾腿止不住地發抖，突然發現自己開口的力氣都沒有。

    他心中不斷閃過各種可能性，也許那人是蘭娜爾的團長，也許蘭娜爾剛剛正遭受欺負，也許自己的見義勇為會害蘭娜爾丟掉工作。

    沒有理會艾爾，蘭娜爾自顧自地開了門，上了樓梯。

    “小哥，我的車錢？”車夫尷尬地開了口，也許這種情況他見多了，但是報酬還是得找人要。

    艾爾沒有心思理會他，失魂般隨便摸了摸腰間，丟過去幾枚銀幣。

    他跟著那道門上了二樓，停在了蘭娜爾的房門口。

    裏麵傳來花瓶的破碎聲，桌椅的碰撞聲，還有少女的抽泣聲、

    艾爾麵朝她的房門，額頭抵在門上，感覺自己快站不住了。

    “對不起，蘭娜爾，我。。。對不起。”

    下一秒，房門被打開，蘭娜爾紅著雙眼站在了艾爾麵前。

    “你真是個不可救藥的蠢貨。”蘭娜爾的語氣沒有平時那般的溫柔，手中似乎握著什麽。

    她將手中的東西扔向艾爾，那玩意順勢砸落地上，一陣刺鼻的香味襲來。

    “你送的香水，還給你！”少女說完又轉身回房間，扔出幾件裙子，“還有這些，都還給你！”

    艾爾象一塊木頭一般，任由那些衣裙從自己身上滑落，他一言不發，甚至不敢看向蘭娜爾。

    蘭娜爾緩緩癱坐在地上，淚水從眼角流出。

    “我隻是想幫你。”艾爾嘴中艱難地蹦出這句話。

    “幫我？”蘭娜爾苦笑一聲，“你什麽也幫不了我，你隻是個妄談美好的理想主義者。”

    “我不懂。”

    “我和你不一樣，我住的地方沒有護衛，我的家人不是法師，不是鐵匠，甚至沒有什麽手藝，他們隻會務農。而我這樣的女孩，是沒資格談論夢想的。”

    “不，不是這樣的。”艾爾用幾乎哀求的眼神望著她。

    “夢想是取決於自己的，在這裏，多得是年輕漂亮的女人，想要成為女主角，隻有和富商或是劇作家交易，而我們除了這具年輕的身體，什麽資本都沒有。”

    “蘭娜爾，你別再說了。。。”

    “你覺得玫雯為什麽是劇院最紅的女角，我的歌聲再好，我再努力，若是什麽都不付出，身後也不會平白多出十多個貴賓資助我。”

    艾爾隻覺得額頭滾燙，內心像是被無數蚊蟲叮咬一般，“我相信這些都會變得更。。。”

    “更什麽？”蘭娜爾麵無表情地望著他，“更好是嗎？你隻會空談這些理想主義，每次我們在一塊兒，你隻知道說這些，畢竟把大道理講完了又不用付錢。”

    “我以後不會再說這些了。”

    “但是在這裏追逐夢想需要付錢，象牙城真是座繁華的地方呢！睡在床上需要付錢，買脂粉，香水需要付錢，甚至洗澡的橄欖油都需要錢。”

    艾爾抬起眼皮，看向蘭娜爾，她的淚水每每劃過臉頰，都在刺痛著艾爾。

    “我很清楚，你對我的心意。從第一次見到你就知道，那是男孩見到我都會有的熾熱，我早已習以為常。”蘭娜爾站起身，靠近艾爾，用疲倦的聲音說道，“你知道我需要什麽嗎？我需要錢！我需要能支撐我完成夢想，在這裏生活下去的錢！給我三十金幣，我就可以安心學習歌劇好幾年。”

    艾爾趕忙去取錢袋，裏麵約莫也有三四十枚金幣。他把錢袋緩緩放在蘭娜爾手中，緊緊握住她的手，示意她別再說了。

    “好。”蘭娜爾拉著艾爾，“你進來吧。”

    艾爾不解地看著蘭娜爾，後者對於艾爾的表情，似乎十分意外。

    “進來做什麽？”

    蘭娜爾冷哼一聲，“難不成去文獻館嗎？”

    艾爾頓時感覺心像墜入冰水之中，他不是小孩，瞬間聽懂了蘭娜爾此舉的意思。

    他有些站不穩，隻是覺得有些反胃，大概是舞會上吃了些鮮奶油。

    “不，我。。。我現在隻想回去。”艾爾顫顫巍巍地轉身離去，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公寓。

    望著艾爾離去，少女再也忍不住，放聲哭了起來，因為她知道，今天搞砸一切的，是她自己。

    艾爾恍惚地走在街道上。

    痛苦？不是。

    悲傷？不是。

    憤怒？不是。

    失落？也不是。

    艾爾也不清楚這是一種什麽樣的情緒，各種情緒無法爭出勝負，反而讓他意外地平靜。

    他疲倦地在街邊的長椅坐下，空洞的看著自己的雙手。

    艾爾就這麽樣僵坐著，什麽事情也不願意去想。（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