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必須得調整一下姿勢。
    現在他的腳幾乎是沒地方挪動的，唯一能動的就是他的身體。
    他不確定是姿勢的問題，還是空氣真的在變得稀薄，因為這些原因，他一直壓製著心中的情緒，盡可能使自己冷靜，平靜下來。
    沙土從縫隙中滑落下來的聲音。
    因為大量的情緒起伏肯定會浪費掉更多的空氣，所以他一直都是小心翼翼地呼吸。
    又過了不知道多少分鍾。
    淅淅……
    沙土流動的聲音變小了。
    想是剛才他的挪動導致了新的縫隙，現在縫隙可能被填滿了。
    感覺到呼吸愈發地困難，段昂又開始壓縮身體，嚐試挪動，好將胸口放鬆出來。
    終於，他的姿勢從跪趴，變成了側躺著蜷縮著，胸腔得到解放後，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土腥味極其濃重的空氣爭先恐後地鑽進了他的口鼻之中，其中似乎還混合著一些鮮血的腥味。
    段昂一開始沒有多想，以為是同事曹成家的血，可過了一會兒，他感覺到自己的頭越來越眩暈，意識越來越薄弱，感覺想要睡覺。
    他就趕緊把安全帽脫下來，舒服了不少之後，他忽然想起什麽，才伸出手朝自己的後背摸去。
    那裏有著大量的汗液混合物，他的背部也一直傳來劇痛，他一直以為是頂著車頂酸痛導致的，現在才發現，那裏有一處不知道多深的傷口，一直在滋滋冒血。
    心中一陣絕望，意識仿佛越來越昏沉了。
    段昂趕緊脫掉了工服外套，然後十分艱難地給自己紮了一圈，不清楚有沒有止到血，因為做完這些，他已經非常昏沉了。
    他不確定這是因為空氣稀薄，還是失血過多的表現，亦或者兩者都有，他隻知道他時間不多了。
    漆黑裏他恍若盲人，內心不甘，絕望，恐懼，又強壓著這些，使自己平靜，段昂不知該如何自救了。
    等死嗎。
    如果他死了，葉嘉怎麽辦。
    他們剛剛失去了一個孩子，兩個人都還沉浸在絕望的悲痛之中。
    雖然葉嘉看上去比他豁達得多，似乎已經接受了新的身份和新的生活，可他知道，葉嘉是一個外表堅強，內心敏感的人。
    她隻是用一份偽裝來暫時逃避心中的痛苦，所以段昂總是更痛苦更難受，如果當時他更謹慎一些，更上心一些，沒有忘記給他們開門，小源是不是不會死。
    這些時日他總是徹夜難眠地想著那天的事情，一切的一切都曆曆在目，輾轉難忘。
    他好自責，如果當時早一點帶小源去醫院，會不會是另一個結局。
    但是一切都已成定局了，他就算現在死了給小源贖罪，那葉嘉又怎麽辦呢。
    段昂難受地閉上了雙眼，他的呼吸愈加地困難，意識也更渙散了，他感覺到，如果他就這樣昏過去，可能再也醒不來了。
    所以不能昏迷……
    必須活下去……
    他不能丟下葉嘉一個人。
    他要是也死了，她肯定會絕望的，說不定還會瘋掉。
    段昂不敢想象遭受這樣打擊的葉嘉要怎麽生活下去，所以他不斷告誡自己不要死，不要死，可是他的頭越來越昏沉了，呼吸也更加地微弱，空氣太稀薄了……
    不行……
    忽然，段昂睜開了眼睛，望著密不透光的黑暗中的車頂。
    左右都是死，不如搏一搏。
    思及此，段昂抬起一隻腳，用盡渾身的力氣，朝著已經裂開但還沒有完全破掉的擋風玻璃踢去。
    同時雙手護在頭上，防止徹底窒息。
    不過他想象中的全部力氣，使用出來後卻隻有軟綿綿的一腳，就像喝酒以後無法使喚出力氣的感覺，段昂頓時充滿了絕望。
    蹬蹬……
    再來一腳，兩腳，然後段昂便感覺到他的腳甚至都抬不起來了。
    他沒力氣了。
    不行……
    絕對不行……
    既然沒有力氣，段昂就借助身體和座椅背靠的指點，用力地將腳伸直。
    但是擋風玻璃居然比他想象中地還要牢固，他用盡了全力，也沒有將它全部蹬開。
    他感覺到自己的意誌已經微弱到了極點，伸直進入一種半夢半醒的狀態，在夢裏他蹬開了玻璃獲得了大量的空氣，沒多久他就獲救了。
    隨後他猛地一激靈恢複了意識，睜眼時才發現自己還躺在原地一動沒動，那種恍然的感覺讓他充滿了絕望和崩潰，意識和情緒都在這時快速地崩塌掉了，比他自己想象中的還要快。
    然後他的前半生經曆，竟然在他腦海裏走馬觀花一樣快速地閃爍著，原來人死之前，真的會回顧一生麽……
    “哢。”
    段昂剛動了一下，車子突然發出一聲悶響。
    段昂立刻停止了，不敢再動。
    他的身體一定是沒有起到支撐作用的，因為上方土層非常沉重，他區區凡人根本不可能支撐什麽東西，隻不過他也很有可能承載著“最後一根稻草”這個角色，一個細微的挪動很有可能導致劇烈的崩塌，所以他的動作都很輕微。
    一點點地試探，大氣不敢出。
    呼……呼……
    段昂的呼吸越來越急促，也越來越沉重。
    死寂的土層之中，以至於他能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心跳聲，甚至是肚子裏發出的類似水流的聲音。
    可以選擇向下再壓縮一下，測試下車頂會不會繼續下沉，也可以向上拱一下，但是風險非常大，有可能會導致土層大幅度崩塌，所以保險起見，他還是選擇壓縮一下身體。
    段昂感覺到呼吸更困難了。
    安靜下來後，他更能聽見周圍有廢城細微的沙土滑落的聲音，在黑暗之中，他什麽也看不見，因此聽力更加地靈敏，隻是不太能分清方向。
    半晌。
    段昂依舊維持著跪趴的姿勢。
    剛才他稍微嚐試挪動了一下身體，就有不少的沙土滑進來，這使得他不敢輕易嚐試。
    這導致段昂更加不敢胡亂動彈了，他擔心駕駛室隨時可能撐不住上方的土壤，如果更大量的沙土流進來，他的生存空間會更加岌岌可危。
    現在，距離地震已經過去好幾分鍾。
    隨著時間的緩慢流逝。
    很快段昂感覺到了呼吸的力不從心，這裏麵的空氣越來越稀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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