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這種喜悅沒有維持多久。
    因為天剛亮時，周平忽然接到一個電話，竟然是馮悅宜打來的。
    周平神情凝重，難道是工地出事了？
    他趕緊接通。
    “喂。”
    “周隊，段昂在隧洞裏被埋了，現在人在第六醫院，他可能快不行了。”
    簡短的一句話，讓周平如墜冰窟。
    隧洞坍塌嗎？這怎麽可能……
    來不及多想，周平掛斷電話，拉著李三胖就往車子上跑。
    “幹嘛去？”
    “醫院。”
    周平丟下這句話，兩人已經上車點火，一腳油門衝上到了馬路上。
    可能是因為消息太意外，周平都忘記了開空調，還是李三胖將空調打開，看周平臉色發白，眉頭緊緊地鎖在一起，整個人瞬間充滿了低沉的陰鬱，他都不敢問了。
    就這樣，兩人很快趕到了第六人民醫院，到時，醫院裏裏外外圍滿了人，兩人還從未見過醫院如此爆滿的場景。
    數不清的傷者，數不清的家屬，數不清的擔架和吵雜的警察、誌願者、小孩兒、老人將醫院圍了個水泄不通，沾滿鮮血和塵埃的傷員們直接排到了馬路上，悲怨連天，涕淚交垂的人們癱坐著，這場景何止是人間滄桑，簡直震撼人心。
    不來一趟醫院，都不知情況到了這種地步，但兩個人也沒心思去管別人了，周平小心地擠開人群進入了醫院，李三胖緊隨其後。
    到了醫院裏，更是人滿為患，擁堵不堪，護士們高呼著，家屬們哀嚎著，每一個人都忙到飛起，周平走到前台本來想找段昂的病房，可前台人太多他根本擠不進去，隻能退回來給馮悅宜打電話。
    終於打通以後，他又和李三胖在醫院裏東彎西繞，才在一條走廊上找到了他們。
    劉河頂著他那一頭標誌性的卷毛，在人群裏格外矚目，馮悅宜站在他的左側，看見周平後趕緊給他招手。
    擁堵不堪的人群幾乎寸步難行，走道上全都是傷員，患者，每一個人的身邊都圍著家屬，哭訴的，呐喊的，絕望的，長長的走廊裏寫滿了人生的苦短，好不容易擠過去了，馮悅宜的眼淚啪嗒就落了下來。
    她滿身的泥土汙漬，身上也有不少血跡，但看著像從別人身上沾來的。
    周平先看了眼病床上的段昂，身上並沒有明顯的外傷，泥土也不多，但他口周有明顯的發青，劉河說，在地震發生時，隧洞坍塌，段昂挖掘機駕駛艙裏躲過一劫。
    坍塌一共埋了三個人，段昂是唯一的幸存者，工地動員了所有工人和工程師，用最快的速度，42分鍾將他挖出來了。
    可時間還是太晚了，段昂嚴重缺氧，腦組織受損，醫生說如果嚴重，撐不過今天，但如果運氣好，他會變成植物人。
    所以不管是嚴重還是運氣好，對段昂和葉嘉來說都是一場沉重的打擊，出事以後，葉嘉已經暈過去了四五回，悲痛過度，還有嚴重的消極傾向，馮悅宜害怕她真的抗不下去，所以想了想，還是叫了周平過來。
    不管是看段昂的最後一麵，還是幫幫葉嘉也好，隻要能做點什麽，就足夠了。
    此刻，葉嘉匍匐在段昂的身上，整個精神完全沉浸在悲傷的世界中，仿佛與外界隔離，周平和她說了一些話，她渾然聽不見。
    周平的眼眶通紅，他已經不想再說他能體會到葉嘉的心情了，因為每次碰到這種遭遇，他總是要將自己過往的人生回想一遍，這對他來說何嚐不是莫大的折磨。
    天亮以後，他和李三胖一直在醫院陪護，期間劉河先回了工地，留下馮悅宜陪護。
    醫院的人始終很多，病房和走廊全都是爆滿，這種狀況在晚上時還好，天亮以後就變得更加惡劣。
    緊缺的醫護人員，緊缺的醫療物資，緊缺的病床和各類設施，雖然醫院是最早一批恢複電力的對象，可是隨著日上三竿的熱烈，大量的人群滋生著熱量，走廊裏絕不是上好的養傷之地，連最劣等都算不上。
    吵雜混亂的人群，各種細菌病菌的滋生培養，最關鍵是醫院係統根本無法負荷這樣高強度的混亂，到了白天四點，醫生終於抽出時間來給段昂複查，很遺憾地告訴他們，段昂成為植物人的概率很高，並直白地告訴他們前往其他醫院治療，這所醫院的環境已經不適合他了。
    到了五點鍾，周平拜托李三胖留下來照顧周琦和周蕊，給兩個孩子打完電話說了情況後，在馮悅宜的陪護下，周平帶著段昂夫妻，登上了前往京都的飛機。
    剛下飛機，他們就收到一個好消息。
    或許是出於段昂的特殊情況，劉河去幫他申請的醫療費批得很快，領導自己先墊付了20萬，直接打到段昂的賬上。
    “謝謝。”
    周平沒想到一向勢利眼挺討人厭的劉河，出事以後這麽盡心盡力。
    電話那頭，劉河的聲音顯得比平時低沉得多，“你們到哪兒了？”
    “去醫院的路上。”
    劉河就說：“嗯，老周，不是我話多，治療的時候，你得勸著葉嘉一點。如果說，假如說，真的不太好治，你要讓她給自己留點錢。不管是她自己生活，還是以後照顧段昂，她都需要不少錢。”
    “嗯，我知道。”
    掛完電話，沒多久就到了醫院門口。
    幾人一下車，濃烈的寒意便是朝他們侵蝕來，霜白一片的街道，能見度不超過1.5米，幾人走得匆忙根本沒來得及關注天氣預報，竟不知道京都的霧霾這麽嚴重，天還這麽冷。
    但也顧不得這些身外之事，匆忙將段昂送到了醫院裏，來之前他們通過之前的醫生，已與這邊的醫院聯係好，醫院接待了他們，馬上就給段昂做起檢查。
    “我去買幾件衣服。”
    馮悅宜受不了了，她凍得瑟瑟發抖感覺下一秒都要暈倒了，周平和葉嘉也好不到哪兒去。
    “我給你轉錢。”
    “我先去了。”馮悅宜跑了出去，錢也沒有收，而到了醫院外麵，寒風襲來，路邊花壇上的綠植全都結著霜，這個世界太魔幻了，她又怎會料到川渝地帶熱到爆炸，而京都冷到讓人懷疑人生，簡直蛋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