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路跑回家，已是大汗淋漓，氣喘籲籲。
    遠遠地，廖阿婆和她的女兒站在田坎前，枯萎的李子樹下乘涼，便大喊說：“你們幾個不要在樹林裏亂跑呀。”
    “小心蟲子，現在的蟲子很毒的咧。”
    周琦說：“不怕，我們帶著藥呢，沒見著蟲子。”
    廖阿婆的女兒李婷，是個四十出頭的婦人，她剛回來的幾日不怎麽出門，眼睛總是紅腫著，大家都不知道原因。
    後來廖阿婆請大家夥吃了個飯，茶餘飯後才知道，原來是她和她老公離婚了，撫養權也沒能拿到，幾乎淨身出戶，不得以隻能回農村來。
    離婚原因似乎是因為地震外加高溫天氣，李婷失業在家沒了工作，總是受到婆家人的指指點點，雙方便總是吵架，鬧矛盾，一言不合還會打起來。
    到最後實在過不下去了，一氣之下離了婚，離完婚李婷身上不剩多少錢，一時之間又找不到工作，幹脆回到了媽媽家。
    沒想到單純的校園戀情，最終也落得這樣的結局，大家都挺唏噓。
    但李婷似乎看得挺開，她說婚後的生活總有窒息之感，一回到農村，感覺天高海闊，世界都明朗了。
    除了很舍不得孩子之外，其他都挺好。
    這時，李婷用盤子端著些瓜子、花生什麽的，招呼幾個小孩兒吃。
    周琦周蕊也不客氣，抓了一把，道了聲謝謝阿姨便跑了。
    輪到王子茂，他沒周琦他們那麽大方得體，不好意思吃別人的東西，尤其是不熟的阿姨給的，但是他也不知道怎麽拒絕。
    便縮著手，局促地愣著。
    廖阿婆見狀，笑嗬嗬地抓著他的手，叫他抓了一把，“別跟阿婆客氣，吃嘛。”
    王子茂被迫抓了一把瓜子花生，隻得倉惶地說著謝謝，廖阿婆推了他一把，“去玩兒吧。”
    王子茂才終於跑到了周平家去。
    等他走後，廖阿婆望著他的瘦小的背影，連連搖頭，“也是個可憐的孩子。”
    “怎麽的？”李婷問道。
    廖阿婆唉聲歎氣地說，“他那個爸是個人渣，給他找了個後媽，跟他後媽一起天天打他。”
    “瞧把他虐待成這個樣子，都十一歲了才這麽點高，嗐！這些人真是作孽，自己的親生兒子，也能這樣虐待。”
    李婷驚訝，王子茂都十一歲了嗎？一點兒都看不出來。
    可下一秒，她便馬上想起她那個被留在夫家的可憐孩子，該不會也被虐待吧。
    廖阿婆才反應說出了話。
    忙安慰：“你別想那麽多，你雖然和他離婚了，但他的人品還是信得過的，不像那種亂來的人。跟這孩子不同，這孩子的爸爸從小就是個小混混，小時候打架偷東西什麽都會，本來就不是什麽好人。”
    “嗯……”李婷含淚點點頭，她還是相信她前夫的為人的。
    隻是，他要真的再娶了個新的，即使沒有手頭上的暴力，冷暴力一樣是暴力啊。
    她婆婆曾對她老公說，媽媽隻有一個，老婆可以隨便換。
    由此可見，孩子也是可以隨便生的，要是有了新的老婆，新的孩子，前妻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簡直是累贅。
    雖然她當時也很想說她婆婆你也是老婆，你也可以隨便換！你的兒子也可以隨便被拋棄！不過當時她嘴笨，反應沒那麽快……
    心中好淩亂。
    廖阿婆心疼地抱了抱她，“別想那麽多了，實在不行，咱想辦法，把撫養權拿回來！”
    “再不濟，咱養個孩子還是養得起的，不管你想怎麽做，我這個當媽的一定支持你。”
    “這麽多年都支持過來了，不怕這幾年。或者我幹脆上他家鬧去，我一個太婆他們也不能拿我怎麽著。”
    看著七老八十的母親，還要為她的事情操心，李婷心如刀絞。
    “看您說的，哪有那麽嚴重。”
    她強打起笑容，“我這是心裏瞎想呢，您不說勸著我，還在這參合。”
    “我可是說真的。真到了那天，我就上他家鬧去！我躺在他家門口不起來，看他們怎麽辦！”
    “媽，可別。”
    總算將她勸住了，李婷的心裏則是暖暖的。
    世界上還有愛著她的，一心為她的人，真好。
    媽媽一定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不論對誰來說。
    吱呀。
    王子茂將瓜子放進了口袋中，推門進了周平家。
    反手又將門關閉好，以免空調露了出去。
    客廳中，一個閉著眼睛的男人坐在輪椅上，似乎陷入了永恒的睡夢之中。
    王子茂每回來都能看見他。
    那是葉嘉阿姨的老公，他成了植物人，但具體原因王子茂沒有問過，事實上連他的身份也是周琦他們主動告知的，王子茂很少去主動問什麽。
    葉嘉看到他來，朝他微笑著點點頭。
    王子茂抿嘴笑著，也點了下頭。
    他本來想把瓜子送給葉嘉，但是看到葉嘉的桌上已經有了，應當是周蕊和周琦給的。
    他便沒用去過去再給一次，隻好走到周琦和周蕊的書桌旁，那兒有個小凳子是留給他的。
    近段時間，他每回和周琦他們訓練完，都會過來玩一段時間。
    一開始，周琦會偷點食物讓他自己做飯吃，後來被葉嘉阿姨發現了，便邀請他直接過去吃飯。
    王子茂很忐忑，但葉嘉阿姨是個很和善的人，和於婉瑩差不多，有著類似的氣質，隻是於姐姐打扮得更好看些。
    但這些對王子茂來說都沒有區別。
    他隻是知道這些人是他生命中的光，將他從絕望的泥潭中拉出來了。
    假以時日，等他有能力了，他一定要好好報答她們。
    因為周蕊告訴他，做人做事必須有原則，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恩將仇報的都不是好人，所以他得記住那些對他有恩的人。
    他當然不能做個壞人，他要做好人。
    他爸就是個壞人，唐紅也是個壞女人。
    他得有分辨能力。
    這些都是周蕊告訴他的。
    王子茂還和周蕊的爸爸吃過飯，周平叔叔，一個看長相特別嚴肅的男人，他經常板著臉，或者說他隻是沒有笑，光看外貌就覺得害怕。
    但王子茂感覺得到，周平叔叔也是一個很溫和的人。
    看人的好壞不能看他的長相與穿著，因為那些都可以偽裝，一定要看眼神。
    不過王子茂分辨不出什麽是好人的眼神，什麽是壞人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