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王渡走入道觀之中，道觀內的景象如何塵想的那樣破舊和有年代感，不過因為有人居住的原因，現在也多了幾分煙火氣，還有著修補的痕跡。
    黃祁和其他的幾個幸存者跟著何塵身後不遠處，顯然對於何塵這個陌生人並不是很放心，而對於他們這樣的行為何塵卻並不在意。
    他能夠覺察到他人內心的惡意，而這些幸存者不過是為了安全，並沒有主動害人的意思。
    暫且不再理會後麵跟著的幾人，何塵看向前麵的王渡，感覺有些新奇。
    一個如此年輕的人竟會如此沉靜，被人稱作道長，卻又剃度為光頭，實在是有些稀奇。
    而且隨著王渡向著道觀裏麵走去，路上遇到的幸存者都會對他打招呼，王者渡也保持和善的笑容回禮。
    何塵好奇的問道：“請問，我是該叫你王道長還是高僧呢？”
    王渡笑著說道，“都可以，不論是道長還是僧侶，都不過一個稱呼……”
    最後他還玩笑似的補充了一句，“實在不行叫我一聲臭道士或者禿驢也無非不可。”
    “那也不至於……不過王道長說的是佛道同源？”
    王渡笑了笑，一邊對著路過的幸存者回禮一邊答道：“差不多，不過不論是佛道同同源還是佛本是道，都不取決我們，而取決於世人的認知，當所有人都認為如此時，那便是，反之，那便不是。”
    “至少有許多人如此認為，那便足以。”
    何塵說：“我覺得你或許和我的一個人會很聊得來，雖然他並不專精於佛道體係……”
    “哦？那真想見見施主所說的那位朋友，請。”
    此時何塵已經跟著王渡來到一間房屋前，王渡打開房門，對著何塵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何塵沒有拒絕，走入房間中。
    房間的布局十分簡約，除去必要的生活用品和一些老舊的裝飾外，就隻有兩個蒲團，不過房間中卻意外的幹淨明亮，也並無那種許多宗教中的肅穆氛圍。
    王渡邀請何塵於蒲團處坐下，臉上有些許慚愧道：“舊屋簡陋，招待不周，還望貴客勿怪。”
    “沒事。”
    何塵搖搖頭，表示並不在意。
    隨著雙方落座，氣氛逐漸轉變，何塵不相信王渡叫自己來隻是單純為了談談話，肯定有著其他的目的，隻是他對於王渡的了解太少，雖然目前他對王渡的印象還不錯，但也搞不清他的目的。
    而且他總感覺，王渡似乎知曉自己來這裏的目的。
    何塵率先詢問，“王道長剛才所說的要事是什麽事情？或者說，是有事情想要我做的嗎？”
    王渡沒有直接回答何塵，反倒反問著，“何施主來青雲山應該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辦吧，是要做什麽事情，還是找些什麽東西？”
    何塵眼神一凝，卻又點點頭。
    “王道長知道我要來做什麽？”
    王渡卻也隻是淡笑著搖了搖頭，“不知。”
    “隻是猜測，剛才聽到施主說要去後山，所以大膽推測一番，畢竟在如今的世道，總不會是為了旅遊。”
    何塵點了點頭。
    王渡繼續說道：“後山少有人煙且地勢崎嶇，所以毒蟲泛濫，也少人跡，施主想要找到自己想找到的地方，恐怕並不容易。”
    何塵讚同這個說法，但這並不會打消他的念頭，最多多花費一些時間，這事關夏桐君的蹤跡，他不可能放棄。
    “這麽說的話，王道長有何方法？”
    王渡微微一笑，“貧道自幼於道觀長大，小時候頑劣，常背著師父去後山偷玩，因此對後山頗為了解。”
    “所以，道長要為我帶路？”何塵好奇道。
    “非也。”
    “那是……”何塵越發狐疑。
    王渡卻稍微收斂了片刻笑容，表情略有凝重：“施主可是要去……”
    當王渡緩緩說出那個名字時，何塵心中十分震驚，因為這與係統所說的地方一致。
    那個地方埋藏著開啟這次任務的重要之物，但是係統的描述卻含糊其辭，讓人頭疼。
    “王道長為何會知道這個地方？”他強忍著驚訝，故作鎮定詢問。
    王渡的神色有些凝重與複雜，輕聲道：“那是後山的一個地方，而且天下大抵隻有我一人知道和如此稱呼。”
    聞言，讓何塵更加驚訝。
    而此時，他也注意到了王渡身後的幾個陶罐，更重要的是，那些陶罐竟殘留有詭靈的氣息，而且氣息並不弱！
    “貧道這一生，曾隻做三件事，驅鬼，誅邪，祈福。”
    “那道長可曾如願。”何塵此時已經意識到眼前道長的不一般。
    他自第一眼看見王渡的直覺是正確的，王道長絕非一般的道士！哪怕是在如今這個異常的世界中！
    “未曾。”
    王渡如此說著，聲音中卻不能聽出遺憾。
    不過事實如此，即便他能誅世外鬼邪，卻不能動搖人心之惡半分，而到如今，前者他也不能做到。
    就個人理想而言，可以說是十分之失敗。
    隨後王渡也說出了自己的真正目的，他神色認真的看著何塵，“何施主，我想要拜托你一件事情，希望你能帶道觀的諸位施主離開山城，這裏並非久留之地，還是應該早歸於人群為好。”
    “當然，我會幫助何施主找到你想去的地方。”
    其實，宋祁等人也並非沒有嚐試過，不過因為實力不足，運氣也不夠，幾次嚐試都是無功而返，甚至還因此多了許多傷亡。
    因此，整個隊伍都不再敢輕舉妄動，許多人都有些想要放棄突圍，幹脆就在青雲山久住下去，雖然條件不算太好，但至少還活著。
    活著，比什麽都強。
    不過王渡卻知道，這樣下去確實不行的，必須要離開山城才有活路。
    聽到王渡的請求，何塵卻沒有立刻答應，而是回答：“我可能無法答應，因為我無法保證此次會花費多少時間，可能數日，也可能更久，不能確定何塵能夠回來。”
    “無妨，隻要何施主記住我們的約定，在完成你的事情後，再履行我們的約定便好。”
    “那我同意。”何塵想了想，沒有再反駁。
    “那道長要如何幫我，帶我去尋找？”
    王渡卻搖了搖頭，“不必。”
    他脫下了手上的念珠，遞給何塵。
    “施主拿著這串念珠，到後山後自會明白。”
    何塵接過木質的念珠，雖然王道長說的有些神神秘秘的，不過他也選擇了相信，畢竟最終是否要履行約定的選擇權在他，而若王道長欺騙自己，那麽約定自然無效。
    不過他不認為王道長會跟自己開這樣的玩笑，這沒有意義。
    他正在好奇的看著手中的念珠，木質的手感又帶著一絲木香，而且似乎多了些香火的味道。
    “王道長，這串念珠有什麽不同的地方嗎？”
    何塵看不出名堂。
    王渡卻笑著回答：“這原來是我師父的浮塵，被我車成佛珠了……”
    王渡的回答給何塵整得有些沒反應過來，看著王渡依然未變的表情，他雖感覺十分好奇王道長當初是怎麽想到把浮塵車成佛珠，到底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去幹這種事情的。
    是大逆不道，還是“融會貫通”？
    何塵摸了摸下巴，雖然感覺其中的故事一定十分的有趣，最後還是覺得不打聽為妙。
    很快，何塵起身與王渡告別。
    他拿著念珠走出房門，卻又回頭詢問。
    “王道長就不怕我不守信用？”
    王渡卻笑著回應，“不會。”
    他看著在他眼中神光萬丈的何塵，笑容越發明亮，“你肯定不會。”
    何塵歎了口氣，這種好像被人看穿的感覺不是很好，他確實不會。
    在離開前，他又似乎想起了什麽。
    舉起手中的念珠對著王道長說著，“道長，念珠還需不需要還你？”
    王渡卻笑著搖了搖頭。
    何塵似乎明白了些什麽，心中默默歎息，然後離開。
    ……
    看著何塵遠遠離去的身影，王渡又笑著搖了搖頭，卻又似完成了一件重要的事，心中的大石頭落地。
    很快，他找來了黃祁。
    黃祁對待王渡一直十分恭敬，除了王渡是道觀的主人外，更重要的是，在此前諸多詭異的情況之中，都是王渡幫助他們度過難關，也常為他們疏導煩惱。
    不論何種意義，王渡都是十分重要的人物，在眾人之間有著極高的威望。
    王渡找來黃祁吩咐他注意何塵的蹤跡，如果何塵回來，就帶著眾人跟著他一起離開，何塵會幫助他們離開山城。
    黃祁雖然還沒有見識到何塵的實力，但他也覺得何塵不簡單，如今得到王渡的肯定，就更加慶幸當時沒有衝動。
    雖然不知道王道長和那位高手達成了什麽交易，但這些都不重要，隻要能夠安全離開，即便是付出很大代價也能夠接受。
    而更重要的是。
    “王道長，你還是不和我們一起離開嗎？”黃祁問出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王渡聞言卻隻是平和的笑了笑，然後搖了搖頭，“俗世嘈雜，我心性浮躁，恐難守本心，這處幽靜，正好容得下我這個閑雲野鶴之人。”
    隨後像是有所深意的說道：“道觀殘破，災變卻多有修繕，但始終還是支撐不了多久……”
    又打趣似的說：“而且你們這些吵吵鬧鬧的人離開，也正好還這裏一個清淨。”
    黃祁感覺今天的道長和品如似乎有些不一樣，但又很難具體說出來。
    而且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說服道長，隻能無奈告退。
    等人都離開後，王渡嘴角依然掛著淡淡的笑意，邁著輕鬆的步伐走向屋內。
    他身上那種沉靜的氣質淡了不少，卻又多了幾分生機勃勃之色，但與此相反的是，王渡原本年輕的臉龐卻在片刻間衰老了不少。
    這就好像一些高齡之人，為了自己的理想與目標，一直保持著相對年輕的狀態，卻在完成心願後，又極速衰老，甚至死亡。
    而王渡這樣的情況卻更加極端，不過他自己卻不在意。
    哪怕自己的氣息越發微弱。
    他重新坐於蒲團之上，神色逐漸變得寧靜。
    耳邊卻似乎隱隱傳來不知何人的聲音。
    “你為何要這樣做？”
    王渡卻平靜回答：“此乃天命難違。”
    “天是什麽？”
    “人分善惡，鬼辨好壞，舉頭三尺有神明。”
    “那要是沒有神呢？”
    王渡卻道：“那還有人。”
    聲音似乎消失不見，屋內變得安靜。
    片刻，王渡再次出聲，聲音空靈的輕聲念道。
    “佛是諸生相，道乃由心生。”
    而他的氣息越發微弱。
    此時那個聲音再次出現，“你要是不在了，就什麽都沒了。”
    王渡卻緩緩閉上了眼。
    “我若不在，道觀在；道觀不在，道經在；道經不在，道在。”
    他這一生，未曾如願，卻也圓滿。
    如今他已經無力去實現曾經的宏偉大願，自然也該到了退場的時候。
    王渡坐在蒲團上，雙手合十，懷臂中夾著一根短上半截的浮塵。
    突然，他臉上卻出現了一抹意氣風發的笑容，原本光禿的頭發長出來齊肩頭發，烏黑的頭發披散在道袍上。
    但很快，烏黑的頭發卻像是褪色了一般，逐漸變得花白。
    原本意氣風發的少年天師，片刻之間卻成了白發蒼蒼的枯槁老人。
    如那句“一夜少白頭”一般。
    但他依然笑著，如曾經那般意氣風發，鮮衣怒馬。
    “我當以百年元陽，為君一赴。”
    其實哪有什麽隱藏之地，開啟那最終之處的鑰匙不過是最後一個頑劣不堪、叛經離道少年天師的生命罷了。
    好在隻是個小人，死了，不可惜。
    “師父師父，這世界上真的有神仙嗎？”
    “這世界哪有什麽神仙鬼怪，有的不過是一個個在俗世掙紮的凡心罷了。”
    “王渡，你要記住，不論是道術還是科學，都不過探索真理、通往大道的一種方法，殊途同歸而已。”
    “但當屬於你的責任出現時，即便是再難你也不允許推脫。”
    修道十餘年，未見鬼怪，隻修本心。
    至現在，他仍疑惑，究竟是誰留下了這樣本不該出現的傳承。
    無法想清，便不想了。
    他本就隨心。
    在萬鈞餘暉中，他又拿著短了半截的浮塵一揮。
    “福生無量天尊。”
    遠處，何塵手中的念珠散發出一陣紅光，並向著一個地方飛去……
    王渡手中的浮塵落地，頭顱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