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鋒猛地驚醒。

    “這是……嗚哇！”

    他還未搞清楚發生了什麽事，身體忽然往旁傾倒，緊接著一陣疼痛從手肘猛烈傳來。正所謂禍不單行，就在他下意識想要抓緊手肘時，身體正好往前卷曲，額頭撞上眼前某個堅硬的東西，痛得他低聲慘叫。

    “嗚……”

    睡意驟然消失，但這不代表他理解到事態狀況，連環的痛楚隻是令他不知所措，像一條被魚販丟掉的鮮魚般在地上抽搐痙攣。

    “嗚，這真是……幹……”

    疼痛逐漸滲入腦袋，他總算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不在別處，就在自己狹窄的房間，而他也不是受到任何可疑人士的襲擊，隻是驚醒時不慎從椅子上滾下來而已。

    “果然要買一張床嗎……”

    自己到底是第幾次在睡覺時從椅子上滾下來呢？洛鋒不敢肯定，因為次數多得用四隻手，不，恐怕用多一倍也數不完。普通人肯定早就受不了，乖乖地去家具店奉上金錢，不過洛鋒沒有，即使身邊所有人，甚至是他的師父也勸他去買一張床，他就是不買。

    “……”

    他維持一手抱著手肘，雙腳微微向胸部靠攏的奇特姿勢躺在地上，然後他以相同的姿勢轉過身，默默地仰望天花板。

    “…………”

    他凝望了足足一分鍾，之後才放開手腳，平穩地呼出一口氣。

    “剛才的……不會吧？”

    手肘仍然在痛，額頭也是，不過洛鋒在意的並非身上的疼痛，而是令他駭然驚醒的那個夢境。

    “不是『之前的』那個，這個是……”

    他急忙深呼吸，接著坐起身體用力搖頭，粗暴地甩開浮上腦海的想法。

    不是真的。那不是真的。“這些”都不是真的。

    洛鋒接連吐出幾口氣，然後他隨便抹拭臉頰，疲憊地站起來。他打開手機一看，時間是早上九時，離約見鍾子瑤的時間僅剩半小時，他隨即慌張地衝進洗手間，簡單梳洗後便以同樣匆忙的速度衝出家門。

    上班上學的人潮正好過去，店家也因為人流減少而稍微放鬆，街上因此呈現一種悠閑的氣氛，可是洛鋒卻與之相反，他三步並兩步，不斷越過眼前途人往前奔走，他甚至想要拔腿就跑。然而，他清楚知道即使自己用全力奔跑，也不可能跑得比地下鐵更快，所以他隻是趕忙跑進地下鐵站，並搶在車門關上前衝進車廂。

    二十分鍾後，洛鋒到了鍾子瑤的診所所在的地區，接著他以最快的速度在街上左穿右插，及時在九時三十分到達目的地。

    “總算……趕到了……”

    洛鋒一進入診症室，鍾子瑤微笑的身影便一如往常地映入他的眼簾。

    “真準時呢。”

    鍾子瑤鼻梁上架著一副黑框眼鏡，身穿貼身整齊的西裝，一臉精明幹練，再加上他正拿起咖啡杯，優雅地喝了一口，無論是誰看到都會覺得賞心悅目，不過洛鋒可不吃這一套，他白了對方一眼，然後一屁股在鍾子瑤對麵的椅子坐下來。

    “我很好奇，你麵對其他病患，也是二話不說就來一句嘲諷嗎？”

    “怎麽可能？而且我不是在嘲諷，而是真心佩服你呢。”

    鍾子瑤輕輕揚起嘴角，露出可以迷倒不少女性的自信笑容，洛鋒見狀更加納悶了，他故意用力歎氣，然後正想反駁時，他猝然發現自己左右兩腳竟然各自穿上不同的球鞋。

    “……你看到了嗎？”

    “如果你是說你雙腳上充滿個性的獨特穿著，我的確看到了。”

    鍾子瑤的笑容變得更燦爛，洛鋒馬上亂抓頭發，又一次沉重歎息。

    “我必須要說，你這種笑容真討厭。”

    “你是我認識的人當中，唯一一個會這樣說的。”

    洛鋒知道鍾子瑤沒有說謊，他甚至敢肯定，假如他們互相交換穿著，其他人都會稱讚鍾子瑤瑕不掩瑜，自己則會被人批評為沐猴而冠。

    真是不公平的世界。

    洛鋒搖了搖頭，之後他輕呼一口氣，鍾子瑤隨即稍微收起笑容，平靜地看著他。

    “玩笑話就到此為止吧。”鍾子瑤拿起手上的筆記本，”這個星期，你過得怎樣？”

    明明計算機就在身邊，鍾子瑤還是拿起筆記本，洛鋒見狀也收起煩悶的心情，接著拿起鍾子瑤早就為他準備好的熱茶，緩緩地喝了一口。

    “過得怎樣……應該算還好吧。”

    “莫老先生的身後事都辦好了嗎？”

    “師父本來就沒什麽親人，來見他老人家最後一麵的，就隻有幾位以前受過他照顧的委托人，簡簡單單就做好了。”

    洛鋒放下茶杯，淡然笑了一笑，鍾子瑤一邊看著他的臉，一邊在筆記上做記錄。

    “莫老先生熱心助人，受過他關照的人，應該都很感謝他。”

    “嗯，有一位甚至誤認我是他的兒子，想要讓我到他的公司打工，說是要報答師父當年的恩情。”

    洛鋒苦笑一聲，鍾子瑤卻沒跟著笑，隻是點了點頭。

    “這樣啊？你怎樣回答？”

    “對方應該是真心的，即使我解釋了我並非師父的兒子，對方也依然想要給我一點援助，不過我拒絕了。”

    “為什麽？”

    “這個嘛……”

    洛鋒微微低下頭，想了一會兒。

    “……坦白說，我也不知道。”

    鍾子瑤沒有追問，也沒有催促洛鋒說下去，他停下手邊的動作，安靜地看著洛鋒。

    洛鋒盯著仍然冒著熱氣的茶杯，忍住歎息的衝動，之後他悄然握起雙手，抬頭直望鍾子瑤。

    “我可以說另一件事嗎？”

    “當然可以。”

    洛鋒此舉相當突然，但鍾子瑤見識過不同的人，也麵對過不同的突發狀況，因此他沒有吃驚，仍然以平常的心態響應。

    然而，洛鋒下一句話卻令他忍不住皺起眉頭。

    “今天……我又做了『那種夢』。”

    洛鋒彷佛是用盡全身氣力說出這句話，當他說完之後，他沒有再說下去，隻是定眼看著鍾子瑤。（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