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必須要說，我不可能相信這件事。”

    鍾子瑤一邊喝著咖啡，一邊平靜地說道。假如是一般人毫無拐彎的餘地，直接否定了對方的說話，對方肯定會不高興，不過看著鍾子瑤淡然的臉孔，洛鋒非但沒有生氣，反而苦笑一聲。

    並非因為鍾子瑤長著一張帥氣的臉孔，亦非因為他穿著整齊筆挺的西裝，展現出成熟的專業人士氣息，而是洛鋒清楚知道，他剛才說出來的事情，正常人根本不可能相信。

    洛鋒穿著便於活動的t恤和長褲、一件略顯破爛的黑色運動外衣、一對鴛鴦鞋，臉上甚至貼了一片顯眼的藥水膠布，看到他這身打扮，若非他長得尚算端正，眼神之中更是透露著一份堅強的意誌，任何人都會忍不住側目以對。

    “果然不會相信嗎？”洛鋒說。

    “你不隻會做預知夢，而且可以在夢中說服別人，讓對方放棄自殺的念頭……”鍾子瑤用筆頭點了點筆記本，“如果我說相信，你應該立即跑出去，看看自己是否還在夢中。”

    “我知道這種事難以置信，連我自己也不敢相信，但不隻是我，紅蘭也——”

    “那位紅蘭，就是你之前在預知夢見到的死者，對嗎？”

    鍾子瑤冷靜地打斷洛鋒的話，洛鋒一愣，然後緩緩點頭。

    “是的，我之前夢見的死者就是紅蘭。”

    “這樣的話，我是這樣想的。”

    鍾子瑤放下筆記本，接著脫下眼鏡，淡淡地呼出一口氣。

    “你當初所做的夢境，並非預知夢，而是因為之前那件事導致的心理壓力，之後你在偶然之下重遇紅蘭，正好她遇上一點麻煩，所以你在潛意識之中，就把『夢中的受害人』和『遇上麻煩的紅蘭』當成同一個人。”

    “……”

    “之後，你們發現了對方和自己很相似，所以產生了一種親密感，希望對方能夠幫助自己，亦希望自己能夠幫助對方。正因為這種微妙的親密感，紅蘭在決定自殺之前，終於想通了自己並不是孤單一人，身邊還有人能夠支持她，而那個人就是你。”

    鍾子瑤稍微停下來，筆直地望向洛鋒。

    “也就是說，這件事和預知夢以及你偶然發現的『新能力』無關，紅蘭會放棄自殺，全因為你們信任彼此。”

    “雖然我很承認這個說法，但要說我和紅蘭信任彼此……”洛鋒輕輕皺起眉頭，“坦白說，我覺得我的超能力說法還比較可信。”

    洛鋒說完後不禁搖頭苦笑，鍾子瑤見狀，也忍不住笑出來。

    “那位冰雪公主真的這麽可怕嗎？”

    “也不是可怕，隻是，該怎樣說，她就是很難捉摸，有時候很會體諒人，有時候就會二話不說瞪起雙眼，就像這樣。”

    洛鋒刻意用手指拉高眼角，鍾子瑤又再莞爾一笑，然後他背靠椅子，神情輕鬆地說：“但你就是憧憬這樣的她呢？”

    “是曾經憧憬……好吧，現在我也有點憧憬，不過不是有一句話嗎？憧憬是離理解最遠的距離。”

    “我沒聽過這句話，是來自漫畫的？”

    “應該是吧？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那家夥真的很難捉摸，但正因為是這樣子，我才會覺得她很厲害，也想要以平等的身分地位去幫助她，而不是在遠處偷偷地憧憬她。”

    “原來如此……那麽，無論真相如何，其實並不重要。”鍾子瑤輕聲說：“真相到底是怎麽，我們不可能知道，也許我說是是真實，又也許你說的才是真實，不過無論是哪一個也好，你已經找到前進的方向。剛才我就想說了，雖然你依然穿著不同的鞋子，臉上也有明顯的傷痕，但和之前相比，你的臉色實在好太多了。”

    “……是嗎？”

    “當然，我也看得出你仍然在迷茫，所以你願意的話，依然可以來找我來做心理谘詢。”

    “我正有這個打算，但我已經複工了，之後可能會像今天這樣子臨時更改時間。”

    “放心，是你的話，可以隨時來找我。”

    鍾子瑤輕輕揚起嘴角，露出近乎完美的笑容，洛鋒知道他所言非虛，所以回他一記微笑。

    “下次我會盡量在約定的時間來的。明天我有工作，就先走了。”

    “慢走。”

    見鍾子瑤笑著回答，洛鋒馬上就要轉身離開，但在這之前，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說起來……我欠你一個道歉。”

    鍾子瑤愣了一下。“怎麽說？”

    “之前我在調查紅蘭的事情時，不是曾經遇到你嗎？那個時候，我謊稱沒有再做預知夢……事實上卻一直有做。”

    “你在說這件事嗎？”鍾子瑤輕聲苦笑，“放心，你不是第一個，亦不會是最後一個對我有所隱瞞的求診者，而且我當時看到你的臉色，就知道你在騙我了。”

    “抱歉……”

    “真的不用在意。假如你真是於心有愧，下次就稍微誠實一點，好嗎？”

    “我會考慮的。”

    鍾子瑤由此至終都是掛著微笑，洛鋒這才鬆一口氣，之後他們也不再多說，平靜地互相道別。走到街上之後，洛鋒稍微抬頭觀看，本來以為很輕易就能找到診所的燈光，但晚上街道不隻人流熙來攘往，更加是燈火通明，在一片光海之下，他隻能隱隱看到診所透出的微光。

    他低頭看看手表，現在已是晚上十一點。

    “現代人果然不用睡呢……”

    他自嘲地笑了一聲，之後他往左轉，準備乘搭地下鐵路回家——

    哐！

    忽然，一記清脆的聲音傳到耳邊，洛鋒立即停下腳步，好奇地望向聲音的來源。

    眼前的街道人流不斷，但身旁仍有不少人跡稀少的暗巷，聲音就是從最接近洛鋒的一條窄巷傳出。

    僅僅是一記不知道是否真的有響起的聲音，其他人早就視而不見，偏偏洛鋒卻是熱心人士，他最初好奇地探頭張望，但由於暗巷相當昏暗，他什麽都看不清楚，所以他毅然走進去，想要一探究竟。

    “有人嗎——喂！你在幹什麽！”

    洛鋒打開手機，正要認真檢查巷子時，忽然驚見兩個人影，其中一人明顯比另一人高大得多，他正把對方壓在牆上，不斷往前迫近。

    洛鋒趕忙跑到二人身邊，把高大的男子從對方身上拉開。

    “嗚哇！”

    一記驚叫接著從身後傳來，洛鋒轉過頭，便見到一名留著短發的女孩子抬頭看著他。

    “你——”

    你還好嗎？洛鋒正要發問，不料女孩竟搶先開口。

    “你在幹什麽啊！”

    洛鋒沒想過女孩開口就罵，頓即怔在原地，之後女孩更霍地推開他，慌張地跑到高大男子身邊。

    “你沒事吧？”

    女孩雖然神色慌張，但高大男子非但並無大礙，他甚至連半點擦傷都沒有。他瞪了女孩一眼，然後轉頭瞪向洛鋒。

    “臭大叔，想幹嗎？想打架嗎！”

    洛鋒依然在困惑，他看了看男子，再望向他身邊的女孩，說：“你是……她的男朋友嗎？”

    “關你屁事！你突然跑過來，是想怎樣啊！”

    男子神情激動，隨時揍過來也不出奇，洛鋒立即握拳戒備，不過男子還未動手，女孩便率先挽起他的手臂。

    “不要管這個多管閑事的怪人，我們走吧！”

    女孩拉著男子想往外走，可是男子不領情，左手一甩，馬上甩開女孩。

    “嘖！”

    “等、等等啦！”

    男子朝女孩的反方向踏出腳步，全然不打算等待女孩，但女孩的腳程很快，不消幾步就追上他。

    二人的身影在眼前消失之前，女孩忽然轉回頭，朝著洛鋒擺出鬼臉。

    “……什麽啊？”

    洛鋒自知理虧，所以他沒有回敬女孩，隻能納悶地歎一口氣。

    就在這時。

    “嗚！”

    一陣直貫腦門的痛楚倏地流遍全身，洛鋒當場腳步不穩，險些要失去平衡倒在地上。

    “這是……！”

    他及時抓緊牆壁，驚險地半跪在地上，之後他趕忙抬起頭，看著女孩和男子遠去的方向。

    他記得這種痛楚。

    這不是生理問題而引起的痛楚，亦非長期以來的隱痛之類的問題。

    這是一個“預兆”——是“預知夢”的預兆。

    “不會吧……”

    他疼痛得沒辦法站起來，他隻能夠按著胸口，大口地喘息……（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