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 理由有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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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如棋,局勢變幻,步步為營。
棋也如人生,一著不慎,滿盤皆輸。
有人落子如飛,步履匆匆,有人舉棋不定,顧慮重重;有人一步一算,未雨綢繆,有人散漫無章,遊戲人生。所以這方寸棋盤之間,黑白縱橫之上,鬥的不僅僅是棋藝高低,也是下棋人的性子、眼界、心態、行事風格的無聲交鋒。
從前的文初,屬於執著於眼前的那一種,會為一子的得失高興或失落。而今經曆了整整十年的自弈,磨平了棱角,沉澱了心態,懂得了無需寸土必爭,也明白了眼光該放的長遠——她每一步落下,已算到了十幾步,甚至於幾十步之後。
可是不夠。
趙闕的棋風之詭,讓她大為頭痛。
“又來?”文初瞪著對麵支額微笑的男人,他一子落下,又和之前一般毫無章法,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將完整的棋盤切割成許許多多的小型陣勢,十足讓人摸不著脈絡。趙闕好笑地一挑眉,“你黑子大好,眼見著就要占據半壁江山,何苦擺出這種表情。”
是的,她黑子大好,看上去穩占上風。
但是僅僅是看上去。
天知道上一局也是如此,這個人就是以這種方式,毫無章法的,讓她前半局大殺四方,實在痛快!
然而就在一盤棋下到中期的某一刻,他的白子卻忽的連成一勢,將她大勝的局麵轉瞬扭轉。到得那時,她才方知小看了趙闕,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應對。後來黑白交纏的膠著,足足又下了近兩個時辰,方以平局告終。
直到這會兒,她腦子還嗡嗡響。
文初無語地揉揉太陽穴,也落下一子,已經可以預見這棋的後期,又該是多麽讓人心累,“殿下棋風隨性,機鋒暗藏,下官佩服。”
“嗯,我聽出來了——殿下棋風詭詐,陰險卑劣,你很鄙視。”趙闕笑盈盈地睨著她,一語道出她心中所想。
文初聳聳肩,不置可否地道:“要不說南朝的語言博大精深,同樣一句話,殿下總能聽出其中深意。”
“那也得看誰說。”
“有區別麽。”
“你說呢,若換了旁人,我何苦挖空心思想這麽多,勞神又勞力。”
文初不由翻翻眼睛,知道她一個不留神,又讓這人鑽了空子,拐彎抹角的調起情來。次數多了她也學會了間歇性失聰,“下官受寵若驚,唔,殿下可小心了。”
她一子落,圍掉趙闕數子。
趙闕隻瞥了一眼,邊下了一子,邊把話頭又牽了回來,“莫說區區數子,若君開懷,便是整盤贏了又何妨。”
文初手一抖,啪嗒一下,那原本要斷趙闕後路的黑子,落到了陣勢未開的犄角旮旯裏。趙闕輕聲一笑,眼裏流光溢彩,仿佛見她因他一句心亂,是多麽有趣的事。
“容你悔棋。”
她卻收回了手,“落子無悔,殿下請。”
趙闕就笑,“你這性子啊,這般固執,到底是隨了誰——好好一個女兒家,相夫教子,不也安樂一生。非要闖這詭譎朝堂,真個叫人頭痛。”
“殿下說的也真個輕鬆,文家血仇,誰來報。”
“我怎麽樣。”
趙闕看著她,一瞬不瞬,眼中調笑盡斂,“我若應承你,該殺的人一個不留,你爹的公道盡數還你。來日昭告天下,平文家之反,到時你坐我側,你可願意?”
這個提議太過動人。
動人到文初一瞬心跳加速,擂鼓般響徹她的耳膜。
然而也隻是一瞬,她便笑著拈起那一子,“這棋還是悔了吧。”
趙闕垂著眼,看著她白皙的指尖夾起棋子,輕輕落到了另一處,嘴角扯出幾分“果然如此”的笑來,向後一仰,睨著她道:“殿下頭一次表明心跡,你這微末小吏,便是不願,也該送上台階。”
微末小吏噗嗤一笑,撐著石桌,俯身向前,“台階沒有,原因有三。”
趙闕一揚下頷,洗耳恭聽。
文初便道:“第一,殿下方才問,我這般固執,到底隨了誰。許是我爹,許是我娘。”
“你一出世,你娘便……少拿這個唬我。”
“是,世人都道我娘是我克死的,臨盆當日,正是除夕,整整一天一夜的折騰,到得年初一的子時正,我出生,娘撒手而去。我嫡嫡親的外祖當場發難,就要摔死我這喪門星。”
“可笑,”趙闕忍不住皺眉,“哪有怪責一女嬰的道理。”
“我爹也是這麽說,他滿眼血淚,一夜白了頭,卻道梧桐拚了命也要留下的孩兒,他不允人動一根毫毛。梧桐是我娘的閨名。”
趙闕點點頭,伸手撫在了她撐案的手背。
掌下觸感柔膩,指骨纖細,骨節上卻有出拳而留下的細細的繭,撫在他掌心中,咯的不知哪裏生出淡淡澀意。
“可是三歲之前,我爹從不抱我,”文初看著趙闕微憐的眼,不著痕跡地將手抽了回來,擺手道:“殿下不必憐憫,三歲前的記憶我已模糊了,那時是大哥帶著我,他方十一歲,帶我極好。”
趙闕看一眼她的手。
聽她接著道:“也是三歲那年,年節吧,爹讓大哥帶我去外祖家,以為時日長了,那厭也淡了。結果生生被人打出了門,手臂粗的棍子,敲在我背上,大哥護著我挨了不知多少下,外頭站滿了看熱鬧的,外祖著人來斥,指著我道,這小雜種,來一次,打一次。”
“此事我聽說過……你直到十五歲,從未進過外祖的家門。”
“那你必定不知為什麽,大哥帶我回府,同二哥小哥跪在門前,三個屁大點兒的孩子,哭著問我爹,你說這是娘拚了命留下的孩兒,為何送上門去給人羞辱,為何你也不認她。”
“那時……你在哪。”
“我就在一旁站著,其實當時沒聽懂,什麽叫爹也不認我呢。可是屋裏頭卻傳出哭聲,一家四個男人,房裏房外哭成一團。”
文初說著笑起來,那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聽見老爹的哭聲,“你可知道我的心情,在我心裏,我爹是天一樣的男人。”
趙闕低“嗯”了一聲,“文大人頂天立地,的確是天一樣的男人。”
文初立馬眉眼彎彎,驕傲不已地收下了誇讚,“也是從那之後,文家和顧家徹底翻了臉,顧家甚至要回了我娘的嫁妝,言道老死不相往來。我爹呢,一改先前的冷淡,恨不能寵我到天上去。”
“他想通了。”
“是,他後來總說,阿初是最珍貴的女兒,要嫁最好的男兒,活最好的人生。”
趙闕便知道,重點來了。
文初歪著頭朝他笑,很慢很慢地說:“殿下,您可知道這句話,讓我在一段漫長的、豬狗不如的日子裏,死死地撐著,撐到了今天。若我依附於你,在羽翼下做著那朵菟絲花,連報仇一事都假手於人。日日等在後宅裏,等你攀上高位,等你兌現承諾——那我,還是文家的女兒麽。”
趙闕沉默不語。
他沒有得到過這樣的父愛和兄弟愛,僅僅是外祖家的一次羞辱,就讓三個哥哥如天塌了般心疼。隻聽著,就能想象到在這樣的家中成長的孩子,是有多麽的神采飛揚,心性豁達。
而沒有任何人,有資格把這樣的女兒,關入後宅中。
趙闕默然良久,方道:“第二呢。”
“任宦當作執金吾,娶妻當得榮麗華。”
文初靜靜道出這兩句,趙闕已第一時間明白了她的意思。頭一句,她曾在朝堂上提過,而這後一句,卻是當今聖上也就是他父皇,親口續接的了。
榮麗華,乃是榮妃的名諱。
那時皇帝尚是皇子,與榮妃青梅竹馬,兩情相悅,任誰都知兩人登對。然而當時的他,因為亟需郭家的錢財相助,先娶了趙闕的母親郭氏。待到登基大寶之後,皇子妃郭氏順理成章地成為了郭皇後;後來方被迎進了宮的榮麗華,則成為了榮妃。
皇帝是愛榮妃的,天下人都知道,連帶著榮妃所出的六皇子趙延,也是諸多皇子中,最受寵愛的一個。可是即便如此,又怎麽樣呢?他一生九個兒子三個女兒,皆出自不同的女人,難道因為獨愛榮妃一個,便少了對他人的寵幸麽。
文初靜靜看著趙闕,黑眸在黃昏下點漆般烏亮,問出的話既淡又利,“我父一生唯母親一人,殿下認為,我會同三千佳麗分享一個男人?”
趙闕輕聲一笑,說不出的涼,“第三呢。”
她也跟著一笑,“第三,便是我退一步,真的願同人分享郎君,可殿下呢?”
他抬起頭來,“我又如何?”
“您能對我付出信任麽?又或者說,到得現在,您可曾對任何人付出過信任?你我並肩而來,一路相攜,也算同甘共苦過,可船上整整二十五日,可曾有那麽一刻,您想過對我道出真相?”
文初一頓,看著眼中有著些許茫然之色的趙闕,便知道,所謂“信任”,他的生命中,從來都不曾有過這兩個字吧。她輕輕一哂,說不出是好笑還是心疼,揮掉心頭那些許的煩躁之意,“殿下將走的路,險之又險,如懸崖鋼索,憑何認定不會一失足成千古恨?”
修長的指尖屈起,在案上一敲,示意繼續。
文初就繼續道:“若敗了,陪您丟上性命;若僥幸勝了,也不過在您身邊當著那不受信任的三千之一。夫妻之道,連最為基本的‘信’字都談不上——郭家乃是生意人,想必這盈虧之事自小便爛熟於心,這般有賠無賺的買賣,殿下既問了,文初便實實在在地回您一句。”
啪!
她脆聲落下一子。
同時三個字,一字一頓,“我——不願。”
……
文初說完,行了一禮,轉身離去。
後頭趙闕卻還在院子裏坐著,獨自一人,坐了良久良久。
直到已入傍晚,漆黑的天幕仿若最上等的絲綢,星子如棋,爭相輝映。而眼前的棋盤上,因著那一子的落下,之前一片大好的形勢,忽的便呈現了自掘墳墓之態。
這一次,不用他將白子連成一勢,黑子的輸,也是注定的了。
趙闕揉著太陽穴輕輕笑出了聲,一時心中滋味難明——好個決絕的人兒!為了不再續之前膠著之態,竟不惜自毀一片黑棋打破僵局。
忽的他眸色一閃,笑著起了身,望向院口的樹梢,“您老人家怎的來了。”
“老道來瞧個熱鬧。”閑王爺肥碩的身子正翹著二郎腿在樹梢上蕩來蕩去,一撲而下,竟是乳燕般輕盈,一屁股坐在了文初剛才的椅子上。他盯著棋盤,嘿嘿樂著往後一倚,“嘖嘖嘖,這份傲氣,這般狠心……”
“阿默,上茶。”趙闕喚了一聲,轉向閑王爺,無奈道:“您這是看了多久的戲。”
“從小女娃進了府,我就在樹上貓著。”閑王爺也不隱瞞,本來隻是有事兒來一趟,誰知竟看到這兩個小娃兒打情罵俏,這一瞧便瞧上了癮,樂嗬嗬地看了個全場。他接過阿默送上來的茶,哧溜了一口,咂著嘴往棋盤上又瞄了一眼,品評道:“這小女娃不錯,不算這最後一步,布的局滴水不漏,胸中有溝壑啊。”
趙闕心不在焉地應了聲,見阿默要收拾棋盤,便道:“這棋留著。”
“公子還下?那誰不是走了麽。”
“端走就是。”
四個字,淡淡吐出,卻讓了解他至深的阿默嚇了一跳,心說公子今兒個火氣有點兒大,溜溜地端著棋盤一點兒不敢亂地跑了。
閑王爺捧著茶盞瞧瞧他,笑嗬嗬地,“小女娃這最後一步可走的不妙。”
趙闕也端起茶來,指尖撫在茶盞的邊緣,未飲。
“怎麽說。”
“老道我瞧著,她本是想斷了你的念頭,哪曾想弄巧成拙了,哈哈,哈哈哈……”
閑王爺笑的好不快活,看著容色隱在淡淡水汽後模糊不清的趙闕,心說這小子本來可能還是一時情不自禁,這會兒,一通拒絕下來,反倒真正上了心了。
趙闕不置可否,“您老總不是專程來瞧樂子的。”
閑王爺應一聲,“老禿驢多日不見你,說是找一天,讓你往白馬寺去一趟。”
他應了,“好。”
閑王爺就拍拍屁股站起來,“那老道就走了,正好閑著沒事兒,看看那小女娃去。”走到院子門口,又停了一下,“這凡事不該強求,隨緣隨法,道法自然,老道說的不光是人,還有你想要的那位子……你可明白?”
趙闕卻忽而一笑,夜色下容光明媚,如一朵夜曇驚然綻開,“您老人家就莫拿這些哄我了,強扭的瓜是不甜,卻比望梅要止渴,強求的因緣不佳,總比形單影隻來的熱鬧。這大道三千,有些東西,有些人,必須強求個一回。”
他說這話的時候,素來淡淡的似任何事任何人都不放在其中的眸子裏,有一種叫做執念的東西,讓閑王爺一時震住。
呆怔了足足半晌,閑王爺才納悶兒地一嘬牙花子,心說跟老禿驢辯經,他就一次沒贏過,怎的到了這小禿驢的頭上,還是他沒詞兒。
他也是個爽快人,辯不過,幹脆便不辯了。哈哈一笑,唱起支跑偏的小調兒,溜溜達達地走了,“願世間癡兒女,皆成永世之歡,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正走在夜色裏的文初回了一下頭,老覺得有人在她耳朵邊兒鬼哭狼嚎的唱歌。
沒看見四下裏有人,耳邊見鬼的調子也消失了,她搖搖頭,繼續往前走,就聽後頭一陣腳步聲跑上來,文初再回頭,就見是三皇子府的管家福伯。他跑的氣喘籲籲,見她停了步子,喜道:“楚公子,可算追上您了。”
“福伯。”
“誒,是殿下讓老奴給您捎句話,豫山書院的水深,他說讓你莫碰。”
文初一蹙眉,“還有呢。”
“沒了,殿下就這麽吩咐的,話傳到了,老奴便回了。”文初點頭,謝了他,福伯便又一路小跑地走了。
之前下棋,她驚歎於趙闕的棋風,倒是忘了問阿悔進學的事兒,這估摸著就是他給的交代了。豫山書院的水深……
她一路低頭尋思著,直到走到官署,就見向二郎大大鬆了一口氣,連番跑過來道:“大人,你可算回來了,下午的時候,城南著火了!”
文初臉色一變,“怎麽回事兒。”
“是個鐵匠鋪子,火勢起的可大。”
“可有人傷亡,帶我瞧瞧。”
一路往城南走,向二郎就跟她解釋了著火的事兒,火勢起的極快,不像是人為縱火,畢竟鐵匠鋪裏,就時常燃著打鐵的明火。但是具體如何,還得查過後才知。
大火從鐵匠鋪子綿延開去,牽連了不少地方。執金吾的負責範疇,和京兆尹有一部分重疊,然而這種突發的大火,通常時候都是歸執金吾來管。可一整個下午,向二郎都尋不到她的人,唯有又找了京兆尹。
“這會兒京兆尹向洵,已經在那邊兒了。”
文初聽著應了,問的卻是別的事兒,“你說一整個下午都沒找著我?”
向二點點頭,她不由心下一動,或者旁人不知道她去了哪,韋讓和祁儔是留在了官署的,他們兩人,卻也沒向眾人告知她的去向。文初想著,忽然抬頭望向遠方一片青煙升起的地方,“那可是豫山書院的所在?”
“是,那鐵匠鋪子,離著豫山書院不遠,也被波及到了。”
“又是豫山書院……”
向二郎沒聽懂,“什麽又是。”
文初卻不解釋了,心底浮起方才福伯的話來,這麽巧,趙闕留了她下棋,拖住了她一個下午,城南就起了火,偏偏牽連到了豫山書院。她不免把這件事跟趙闕拉上關係。
沒多久就到了出事的地點,想是下午的火勢不小,一排的商鋪都受了牽連,黑乎乎的冒著煙。不少百姓都聚攏在這條街上,有些正蹲在門口大哭著,向二之前已跟她說過,因為是下午,天色尚亮,人倒是沒出現傷亡,隻是鋪子毀了大半。
向二小聲湊在她耳邊,“這事兒說大也大,說小也小,隻是上任執金吾方去了,難免讓有心人拿來作文章。”
文初回頭看他一眼,“你不是正盼著我滾蛋麽。”
向二別過頭,沒說話,哼了一聲。
這小子在別扭上,倒是有點兒像阿兮,文初笑著點點頭,也沒說什麽,大步走到了燒的最慘的一個鋪子外。這裏幾乎都被灰燼淹沒了,漆黑的天幕下,可見一片不大不小的廢墟,正連著豫山書院燒毀的大門,幾棵老樹跟著焦了一片,倒是豫山書院的麵積太大,裏頭沒什麽事兒。
文初看著正站在豫山書院門口的青袍男人的背影,知道那應該就是向洵了,三步並作兩步地走過去,停在他身後兩米處,“向大人。”
向洵轉過頭來。
文初一瞬怔住,“是你?!”
向洵淡淡點頭,半點驚訝也無,“又見麵了。”
其實真正意義上,這是兩人第一次見麵,然而之前的多次,他們都有過交集。
夜色之下,這男子身材高拔,青色的袍服著在身上,筆挺又熨帖,一身凜然之氣。五官文初雖沒見過,可他一雙劍眉如飛,斜斜入鬢,雙眸如星,英俊不凡,文初一眼便認出了他,正是雲中縣令——那個在雲中縣連發三箭救了她和阿兮的男人,也是縣內被丟了少年的母親攔下轎子的男人,更是後來鎮北大營裏,那個遮了一半麵容的黑衣人。
當然,在向洵的印象中,恐怕隻有城門口那救人一事。
文初不由笑道:“當初韃子打來的時候,下官還遣了手下人去雲中尋你,聽說是回京省親來了,不曾想,大人是升遷了。”
向洵仍是淡淡點頭,“楚大人,既然你來了,我便回去了,這理當由執金吾負責。”
他顯得有些冷淡,文初卻知道,這個人的麵目和氣息,都是帶著幾分拒人千裏的。這該是他平時的待人方式,無關乎她。再看身後向二郎,有些膽怯地避開了向洵看向一側,顯然這兩兄弟間的感情,也算不得好。
文初本想應下,忽的想起趙闕的囑咐,留了個心眼兒道:“本不該再麻煩向大人,不過大人來的早,情況比我要熟悉些,若是不急的話,不妨留下看上一二。大人的經驗比下官足,若有何不懂的,下官也可向大人請教。”
她是執金吾,想撇開此事不太可能,卻可以牽一個人進來。而這個人如果是忠於皇帝的向家的人,那就更好了。
向洵顯然沒想到她會這般說,不過也沒拒絕,“可以。”
正當時,一陣疾而慌的腳步聲響了起來,兩人一同轉頭看去,是一抬小轎被四個轎夫快步抬著過了來。小轎停在兩人麵前,一掀簾子,劉宏走了出來,顯然有些匆忙,是臨時得了消息趕過來的。
他一眼見了文初,隻當沒瞧見,轉向向洵拱了拱手,“向大人,這是何事?”
向洵卻道:“劉大賢不是去了城外麽。”
劉宏怔了一下,不自然地道:“本是如此,可書院出了這等事,老夫自要趕來瞧瞧。可有學子受傷?”
“沒人傷亡,劉大賢盡可放心。”
文初不由心下發笑,這個向洵,果然如她所想,待人毫不轉彎,對著劉宏這一代大賢,亦是一派冷凝之色。劉宏也有些不適,他素來被人捧慣了,不快道:“無人傷亡便好,”頓了一下,又問,“一場小火而已,怎的還需要執金吾和京兆尹一同出動?”
他這語氣太過俯視,文初轉了頭去,看著那邊手下的人維係著紀律,也有人進了已安全的鋪子裏檢查得失。向洵也沒答他,倒是他身後幾個官差,有些尷尬地解釋了幾句。
劉宏聽著說應該不是縱火,許是意外,暗暗鬆下一口氣,待聽到後麵,又忽的變了臉色,轉頭盯著文初打量片刻,“楚大人,你不妨解釋一下,為何一整個下午尋不到了人。”
“劉大賢這是何意。”
“你說是何意,老夫前腳將令弟趕出書院,今日這書院附近便生了此事,又恰巧生事的一刻你竟不在。”他冷冷一哼,拂袖怒道:“這世上,可曾有這般巧合之事?”
文初怒極反笑,一時讓他給說樂了。
的確是巧,還真就這麽巧,若不是她知道自己一個下午被趙闕拖著,這會兒連她也該懷疑自己了,“劉大賢的懷疑有理,在下的確是最可疑的人選,所以我讓向大人留了下來,一切緣由,查過便知。”
“哼,如此甚好,就托向大人查明真相,給老夫一個交代了。”劉宏拂袖而去。
然而他正走到一半,猛地停了下來,因為一個持戟快步走了過來,向著文初和向洵道:“稟大人,鐵匠鋪內發現了一處地道。”
劉宏的臉色猛地一變。
向洵沒發現,文初卻是因為趙闕的提醒,下意識地觀察著他,將這一切收入眼底。她轉向另一邊,鐵匠鋪那一片廢墟上,正有幾個持戟聚在一處,翻開上頭壓下來的石磚頂子,敲敲打打的,有空空的響聲傳來。
外頭的不少百姓都聽見了這消息,嗡嗡地議論開來。
不知是誰驚呼一聲,“那老鐵頭人呢?”
“咦,剛才還在的,人呢。”
一片窸窸窣窣的聲音裏,文初吩咐了向二帶人去搜,和向洵對視一眼,走了過去。
那幾個持戟轉頭稟道:“大人,的確是地道,本來是藏在磚下的,被上頭落下的重物砸出了苗頭。”
“掀開。”
“是。”
轟隆一下子,那地上一麵蓋子被一把掀開,漫天煙霧,黑灰四起,眾人咳嗽著向後退。不一會兒,煙塵散去,一個黑黝黝的地道口也露了出來。
------題外話------
那句話的原句是:任宦當作執金吾,娶妻當得陰麗華。
出自東漢的開國皇帝,劉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