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拚湊屍體的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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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或生號上的空氣格外幹燥,更準確地說,是令人窒息。
任何外界的水汽都侵入不到這艘齒輪人的戰艦之中。在手冊上提到死或生號的空氣循環是隔斷的,這是因為齒輪人並不嚴格需要呼吸。主要的氣體循環關節在於養殖、冶金等需要空氣的場所,那裏會抽入外界空氣,並進行淨化與幹燥的處理。
沉悶的環境使人躁狂,而缺失的屍體則叫人驚駭。
那時,少女的目光格外嚴肅,她抽了抽鼻子,掃視周圍,並問:
“為什麽會不見了呢?”
在場的兩人無法對她的問題做出解答。
顧川自不會取,而載弍……載弍和他們一直是在一起的。
“而目前,除卻我們三人,那就隻還知道混混沌沌先生是有一段我們未知的時間潛入了這個基地裏……”名偵探初雲蹙眉,她說,“但這顯然也是不大可能的……它對自己的陳述也不像是在說謊。”
“確實。”
顧川同意初雲的看法。
就目前的情報,混混沌沌先生那像是剝開來的蛋的身體想要搬運這些齒輪都有難度……就算它真願意又有能力,但船廠的門是鎖著的,而船的門也是鎖著的。”
“也許,就像你之前預料的一樣……”載弍艱難地提道,“這裏可能存在藏匿的精神病齒輪人,並且依靠這裏錯綜複雜的地形,始終未被發現。”
“不論事實如何,我們都需要立刻搜船。”
少年人斬釘截鐵地說道:
“並且必須要做好萬全的準備,我們三人不能簡單地分開。”
他們立刻開始了行動。搜船之前,他們已經將船門關閉。之後,便打開了原本用於冶金的氣閥。
經過淨化與幹燥的空氣開始源源不絕流入船艙,經過淨化的氣體帶著一種和田花的花香,叫人精神一振。
他們是按照設計指南行事的。每打開一個房間,便對每個房間的每一扇通門進行檢查,在搜完一個房間後,便用子母物質在門口設機關,留下記號。
“隻要門一動,子母物質就會傳遞震動,屆時,我們就會知道哪扇門開合了。”載弍說道。
子母物質的數量勉強算是夠用的,如果必要,他們也可以隻封鎖幾個關鍵道路。
他們一路尋找,從一個房間走到另一個房間,既在熟悉這艘船中所具有的一切的功能,也在理解死或生號精細的屬於齒輪人的布局。
冶金、養殖或者煉油……齒輪人們所需要的一切,都在上層井井有條地排列著。許多地方還可以看出沒有整理,隻有一兩個箱子擺放在狹小房間的角落。而打開箱子一看,大多是不知能夠拚成什麽東西的組件。
大大小小的齒輪以一種準確到了極點的形式永無止境地旋轉,而猶如玻璃般的牆麵則隨著人的走動光波漣漪,絢爛發彩。
上層藏有為數不少的寶藏。
在打開一個小的房間時,他們就撞見了一個正二十麵體的水晶晶石,剔透無暇,幽浮在被標注為計時的室內。房間是特別布置過的,有十幾麵鏡子。光在鏡子之間來回反射形成了特異的光路,直到從這二十麵體的六個切麵中射入其中。
而二十麵體的邊緣,又有六個切麵鑲嵌著絕不自然的齒輪,顯出這並非是一個自然天生的奇跡,而是人工早就的妙物。
在正對門口的麵上,有一個計數,用齒輪人的符號寫著11。
載弍說在這個東西的其他方向,應該還有五個計數,合計一共六個計數。
“那這是什麽呢?”
顧川問他。
他虔誠地答道:
“這件物事是,當初時間問題的我族博士所製造的永恒鍾。”
使用永恒鍾探索永恒且唯一的時間的企圖已經失敗,但永恒鍾本身可以用於一個準確的船內的時間計數。因此,永恒鍾仍被啟用了。
他們轉身離開了時間室,來到對麵的玻璃書室。齒輪人玻璃書還沒被搬進這間房間,顧川想了想,從自己的背包裏取出了那三本記錄了齒輪人早期曆史的玻璃書《荒塚集》,慎之又慎地擺放在上麵的架子上。
再往前走的房間的標示則更為危險。
有數個存放武器的房間,但武器還沒有搬進來,隻有零零星星幾個箱子存在,也有偵測空氣的房間,上麵的讀數表明幽冥大氣內存在的微觀生物已經超出了大荒正常值的一百倍以上。
有切片的房間,載弍並不忌諱地講道齒輪人會將異族進行身體觀察研究,嚴重者會導致身體結構的破壞。
他說:
“那些人都是被賣給我族的,我們會做‘交易’。”就像大荒之中的異族會將各自的戰敗者作為奴隸出售給齒輪人一樣。
顧川對之不置可否,隻說:
“我和初雲對此,大約沒有什麽興趣。”
初雲靜靜地點了點頭。
載弍就曉得了。
而最後是個橫貫了上層、中層和下層的超大型房間。這是齒輪人對死或生號進行維修的地方,也包含了另一個與外界的出口。
這個出口與那扇小的可供人出入的門不同,負責了大宗物品的運輸。
裏麵擺放的箱子則眾多,乍一進入,空間廣大,而人小。他們站在上層走到的邊緣,猶如俯瞰一片連綿群山的行走客。
在幽冥之上的航行不是陸地的大荒,也不會是日照大河的邊上,不能擱置不管,也上不了岸,必須隨時保證船隻的正常。
“有救生艇嗎?”
顧川問。
“救生艇?”
“就是……一種小型的船,在大船出事的時候,小船也可以攜帶人員進行逃亡。”顧川手舞足蹈地比劃了一下,“遠離危險地帶,裏麵一般會備用生活物資,對於你們就是……那種油。對於我們就是淡水和食物。”
載弍聽懂了,他反問道:
“可是真正準備萬全的大船都已經沉了,在孤零零的荒蕪與野蠻的世界裏,你一個人坐著小船還想要獨自逃生嗎?”
這獅子頭齒輪人說得實在義正言辭,顧川一時語塞。
但那時,初雲直覺般地為顧川……可能是為顧川解圍道:
“但載弍,你不也是單獨從解答之城逃出來的個體嗎?”
一時之間,比喻的本體與喻物的變幻,讓少年人猝不及防。
他們走在箱子與箱子之間,將一個個箱子打開,窺探其中的情況。而玻璃般的地上倒映出三個人一起在文明世界的盡頭的影子。
而他們的頭頂,便是一個新的野蠻世界的開始。
載弍毛茸茸的腳在地上踩了踩,於是玻璃的反射率發生改變,人們的影子也隨之模糊。他合上一個箱子,低頭看著自己模糊的影子說:
“初雲,你說得或許是的,救生艇這種東西,就我所知,應該是不存在的,但如果你們需要,我們可以做……東西都是做出來的……”
“是的,東西都是做出來的。”
少年人微笑了:
“我們之後一起做,做點好的東西出來。做不出來,就找人幫我們一起做,好不好呢?”
“你們說得都可以。”
載弍平靜地放下一塊子母物質,說:
“我們該去搜中層了。”
中層是平平無奇的,大多是齒輪人們對自己進行維護與停止工作的場所。房間也一個個空曠得緊,顧川打量著選幾個房間,看看那些房間適合變成更適合他們的起居場所。
生火做飯,洗衣洗浴,這些東西,在荒野上不能苛求,但對於現在有個船的他們都是可以嚐試的。
齒輪人原本就有水質檢測與控製係統,這主要是為了研究幽冥各處的液體性質。而水,盡管齒輪人不需要喝水,但需要工業用水,包括廢料的洗滌、燒熱水或者冷卻。
載弍說如果你們需要可以做一點小的改變,是可以接通管道做水循環的,而且有兩個方法。第一個方法,在於將原本齒輪人工業用水,接入水質檢測係統中,以研究用的方式進行過濾。第二個方法是蒸餾,收集蒸發水。前者,載弍估摸他們想做出來也很難,管道的排布很複雜。但後者很簡單。
喜悅衝散了齒輪人屍體缺失的陰霾。
“總算不用隨地大小便了。”
少年人的羞恥之心早已消失殆盡,顧川快快樂樂地說道。
初雲隻覺得這些差不太多,隻瞄了少年人一眼,不知道這人的快樂是從哪裏來的。
少年人突然的快樂與悲傷,對她來說,是個巨大的難解的謎團。
她陷入了沉思之中。
而顧川看到初雲的模樣,突然想到自己和她朝夕相處那麽久,卻從未見過某些大的新陳代謝行為,而隻見過小的新陳代謝的行為。
他也陷入了沉思,幹淨的臉蛋漲出了一些不自然的邪惡的紅暈。
兩人的沉思一直伴隨到中層搜查的完成。
同時,子母物質沒有任何反應,說明所有安排有子母物質的地方,都不曾發生變動。
“那就隻剩下最後一層了。”
少年人甩了甩頭,從自己古怪的浮想中逃離,暗罵自己想法齷齪,麵色隨之嚴肅。
“是的,”載弍說,“下層也是這艘……死或生號最關鍵的一層。”
下層是這艘船運行的基礎,是這艘船能夠在幽冥上航行的最大的依仗。初一進入,便能發覺這裏的長走道變得狹窄很多。地麵或者牆壁也都不再直接發光,而是一種徹底的、冷峻的金屬的黑色。
長長的燈帶是這裏的主要照明工具。
在這裏行走,猶如走在解答城。
“這裏是先建造的,上麵兩層是後建造的。”載弍說。
齒輪人的工藝說魔法,好像不是特別魔法,是有點原理,但要說科學,卻又充斥著無法解釋的黑箱。這些黑箱不能拆開,一旦拆開可能就會失效。實際上,他們也拆不開,隻從玻璃書中知道它們是在解答城裏就已經造出來的,一路的運輸都保密。
這些大宗大宗硬實的造物,在下層安之若素地存在,由於齒輪人的離開時間已早,而蒙上了少許的灰霾。
他們一個個房間檢查過去,見到的便是一個個黑箱。黑箱上標著它們各自的名字。
每個名字都是一個問題。
比如他們見到的第一個黑箱上寫著“船是如何運行的?”
這個黑箱是最大的,占據了整個房間,甚至,跨越了這一房間,成為了承重結構的一部分,接著依靠管道綿延了不知多少設施設備。
像這樣的黑箱筆筆皆是。
因此,下層是無比狹窄的。
唯一勉強可以算得上空曠的地方是“水車”與“水帆”這兩種的怪事物的養殖場所。三人小心翼翼地走過,看到巨大的、可能比地球上標準遊泳池更大的透明器皿中,所有水車與水帆的根都連在一起,一直連到頂端的管道,沿著內藏的結構,通向上層。
“按照設計,向上生長的水車和水帆,會被燒掉。”
載弍說。
顧川說知道了,就繼續往前走,他們走到了船的盡頭,是另一個副觀察室,有比主觀察室小一號的“望遠鏡”正對著底下。它沒有啟動,目鏡中什麽都看不到。
“這就到頭了?”
顧川問。
下層沒有多少房間,或者說一個黑箱就是一個房間。
載弍答:
“再往前就是貫穿三層的的總維修室了。”
顧川向前,打開盡頭的小門,果然看到的是維修室的大量物資箱的影子。他拿出自己身上的子母物質來,子母物質始終沒有任何反應,一動也沒動。
“你們有發現什麽蹤影嗎?”
載弍和初雲都搖頭。
“那問題就很大了。有齒輪人的屍體是一件小事,因為可能是已經撤離的人做的……但為什麽會少零件呢?”
少年人看向載弍的目光並不一樣了。他的目光落在初雲的眼中,讓初雲若有所思起來。
他們保持子母物質的布置,撤離船隻,並離開了死或生號。
他們嚐試搜尋了更空曠的船廠,但依然一無所獲。
搜索是一件累人的活,三人撤出船廠,準備今日份的晚餐。
那時候,載弍被他們支開了。這傻傻的獅子頭齒輪人去倉庫裏繼續整理箱子,考慮哪些東西可以搬到死或生號上,哪些不好搬。
而顧川則在“廚房”準備用那奇物煮湯。
混混沌沌先生還被他們關在一邊的箱子裏,好像喊叫累了,已經睡著了,發出了呼呼的聲音。
圓盤頂上波紋呈直線晃動,圓盤底下,水已沸騰。
“我和你肯定不會拿這齒輪人的斷肢,是吧?”
顧川望著定時器,猶豫地說道。
初雲大膽挑破了顧川的猜想:
“你覺得就是載弍自己拿走的?”
“有一點意向。”顧川說,“我不知道他為什麽要這樣做……而且怎麽想也想不通。但既然到了這個地步,那最不可能的可能也是要考慮的了。我決定……等會兒直接挑開來問他。”
初雲卻蹙眉道:
“真的沒有其他的可能了嗎?”
“你的意思是……?”少年人撓了撓腦袋,“或者那個齒輪人藏得很好?走了我們不知道的、玻璃書裏也沒有寫的特殊管道。這倒是可能的……畢竟這個齒輪人可能是船的建造者的一員,它可能藏了些資料。”
“不,這是不可能的,齒輪人的製度決定了他們不會那麽做……”
燈光下的初雲格外皎潔。
“假如所有曾經在這裏的齒輪人都是作案者呢?”
少年人說。
這個猜想就更為大膽,叫初雲都要吃驚:
“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但我想的是,也許,拿走屍體的人沒有在動……一直沒有在動。”
說著,她的眉頭糾結起來了。
“沒有在動……?可我們搜過了每一個地方,什麽也沒找到啊。”
這時候,箱子裏發出了翻身的聲音。
然後,箱子裏的混混沌沌先生小聲地說:
“笨蛋。”
顧川立刻打開了箱子,看到混混沌沌先生正靠在箱子的一角,一隻小眼睛看向頂上打開箱子的少年人。
它懶洋洋地說道:
“你們在這裏絮絮叨叨地說了那麽久,卻沒有想過可能是船的一部分在作案嗎?這一部分並非是一個正常的齒輪人的形狀,因此,你們忽略了它,以為它是船的一部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