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梅師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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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陳頭啊,老邢我是真的跟您一條心啊。今個跟蘇副班頭出去,也就是吃吃飯,喝喝酒。他說他初來乍到,誰也不認識,誰和誰的關係也不清楚,就是想請教請教我。您說,人家盛情邀請,咱也不好推脫啊。畢竟都是同衙上班,抬頭不見低頭見的……”
    “好了,好了,那些話就不要再說了。你隻消記住,以後少跟他來往。我們辦什麽事,都不帶著他。不過嘛,咱們也不能欺負他。畢竟人家身份特殊啊。剛才我已經打聽過,他真的是安國公府六小姐的贅婿。我就納悶了,憑這身份,不應該隻混個從九品小吏啊……。看來,六小姐在家住裏混得不怎麽樣;又或許,姓蘇的不受六小姐待見。可無論如何,他也是國公府的贅婿。咱們不招惹他。好事不給他,壞事也不麻煩他,讓他當一個閑官兒。”
    陳班頭板著臉道:“今年,我打算給京兆府少尹送一份大禮,估摸著,我明年就要晉升了。到時候,我會提拔你的。但是,你必須給我好好表現,不能再有今天這樣的事情發生。”
    那姓邢的副班頭倒是一個愛說話的,隻是他出來吃飯這件事惹得陳班頭不滿。因為陳班頭不打算帶著蘇瓶分羹。
    “哎呀!那就太感謝陳頭了,卑職祝您早日高升!”
    見老邢一如往常的恭順模樣,鷹鉤鼻陳班頭苦歎了一句,揮手讓他坐下。
    蘇瓶一大早去縣衙報到,然後就消失了,快下班時才回到縣衙。他當然不是瞎溜達,而是揪住另外一名副班頭,請客吃飯,了解衙門裏的情況。
    隨後蘇瓶就坐在屋裏,等待那三個人的到來。
    門外傳來響亮的擤鼻涕的聲音,隨後聽到報門聲,坐在簡陋班房裏的蘇副班頭答應一聲,隻見三個人魚貫而入。
    第一個走進來的,是個有些跛腳的青年,中等身材,麵相看似憨厚;第二個是一個身材滾圓的青年人,眼睛很小,好像兩個肚臍長在鼻子兩邊;第三個是一個身材苗條,十六七歲,瓜子臉的……梅師姐?
    在蘇瓶認出梅染的同時,梅染已經瞪大了眼睛盯著蘇瓶。
    “這可真是緣分啊。”
    當他們二人以這種方式見麵時,互相投去詫異而驚喜的目光。愣了足有三個心跳的時間,蘇瓶才脫口而出一句話。
    真沒想到,立誌要當紅花會洛陽分舵主的梅師姐,竟然成了自己的手下。而聽她訴說進入縣衙的過程,蘇瓶好一陣哭笑不得。
    至於另外兩個人,蘇瓶簡直是懶得搭理他們。他們的身份,已通過老邢了解得七七八八。瘸腿的那個,是西門縣令的外甥,名叫張勝,家中行三,大家都叫他張三郎,或者張三。而那個身材滾圓,眼睛好似肚臍的,是京兆府少尹家寵妾的堂兄,名叫李貴。
    他們就是縣捕快班子裏的混混。甚能耐沒有,隻是憑借關係,在這裏混口飯吃。
    其實他們沒有俸祿,他們的月餉都是縣裏給開。而縣令大人每個月隻給他們一兩二錢銀子,儼然是不夠他們花的。他們的主要收入,都是跟著班頭或副班頭到處打秋風。
    一百人組成的捕快隊伍裏,真正幹活兒的,會辦案的,其實不超過二十人。大部分都是他們這樣的混子。
    混子歸混子,並不能說混子一無是處。平時欺負老百姓,吃拿卡要,他們可是頗有心得。
    在捕快班房裏,有品秩的隻有班頭和兩個副班頭。陳班頭成天想著到處搜刮錢財,積少成多,孝敬上官,謀求上進。而老邢好像不太會搜刮錢,而有人給他送禮,都被他拿回家去了。
    怎麽說呢,老邢或許是傳統意義上的老實人,但其實他也是個滑頭。或者說,他已經有些厭倦。年輕時的邢副班頭,也曾是一個血氣方剛的漢子,可當他看清世事,也就不再努力了。不得罪上官,也不花錢討好。保持現狀就行。
    “成婚了。恭喜你啊。怎麽樣,新娘子漂亮嗎?對你好嗎?”
    下班了,張勝、李貴一副著急的樣子,腳底抹油跑掉了。本來蘇瓶還打算請他們吃吃飯,看他們這副著急模樣,就打消了這個念頭。而那位陳班頭,看起來很熱情,其實都是虛情假意,他也沒說請蘇副班頭吃吃飯。
    麵對這些缺乏人情的表現,蘇瓶隻是記在心裏,並未表達什麽。隻是邀請梅染出去走走。聽說梅染沒地方住,蘇瓶就把自己的班房鑰匙交給她。但那裏沒有床,蘇瓶便帶著她來到市場,打算買一張小木床給她用。
    梅染是一個不愛說話的人,比如麵對高大英俊的不良帥童引時,她的話就非常少,讓童引一度以為“他”是個啞巴。
    梅染是被老和尚帶去蘇家的,住了一年多,老和尚走了,梅染便留在蘇家。再後來蘇家舉家搬遷,梅染就跟著蘇家去到長安。
    直到她聽說蘇師弟要與門閥小姐成婚,她才離開蘇家。臨行前,她說已經答應某個英俊男子的邀請,加入紅花會,並要去洛陽發展,成為紅花會的舵主。
    “你竟然跑去參加不良人的選拔比武,那你為何不告訴我一聲?害得我在北市等了你整整一個下午。”
    “哼,等不到我,你就走唄。”
    “這叫什麽話?”
    “你還沒回答我,新娘子漂亮嗎?對你好嗎?”
    “我跟她有名無分,根本就沒進洞房。人家瞧不起我。”
    “噢!蘇大少也有被人瞧不起的時候?”
    “還什麽蘇大少,現在我跟你一樣窮。”
    “你還沒回答我,她漂亮嗎?”
    “你怎麽總糾結這個問題?她漂不漂亮跟你有什麽關係嗎?跟我有什麽關係嗎?”
    梅染不吭聲了,她故意板著臉,看不清她心裏想什麽。
    蘇瓶眉毛一挑:“那個英俊男子在哪呢?不陪著你一起發展嗎?”
    “什麽英俊男子,你不要胡說八道的。我才不認識英俊男子。”
    “那個邀請你進入紅花會的人。”
    “是陳千缶。”
    “哦,是他啊。嗬嗬。”
    他當然不是真的要結交四公子,他就是側麵試探蘇瓶在國公府裏的地位。他以為年紀輕輕的蘇瓶看不穿他的心思。而蘇瓶給他的答複,正是他想聽到的。之所以故意這樣回答,因為蘇瓶考慮得比他長遠。值得一提的是,這件事與陳千缶有關。具體什麽關係,蘇瓶沒對任何人講。
    “蘇副班頭初來賤地,想必很多事還不熟悉。我已經替你考慮過,特意給你安排兩個頗有經驗的助手。你們暫時負責西南六坊,不要嫌那邊窮,權當練練手,熟悉熟悉工作。另外蘇副班頭是國公府的姑爺,想必未來前途無量啊。咱們這小衙門,當然留不住你這樣一尊大神。所以在此效力期間,蘇副班頭也沒必要太過操勞嘛。”
    “陳班頭這番話正合我意,小可初來乍到,很多事都不懂,還需陳班頭多多指教。”
    “哦,對了。還有一件事。不良帥童引求到西門縣令,要把一個女人送來咱們隊伍裏。我正沒地方安排她,正好這姓蘇的來了,就把縣令的瘸腿外甥,和少尹的瞎眼小舅子,還有這個女的一起安排給姓蘇的。另外西門縣令說了,這個女人是專門負責陳年舊案的,不需要我們管她。”
    “是是是,陳頭說得是。”
    “你怎麽……,算了,你去把蘇副班頭請來,到我屋裏坐坐。”
    後來陳班頭熱情地接見蘇副班頭,好像老朋友似的聊起家常。在聊天過程中,他發現這位贅婿在國公府裏的地位很低。而這也印證了他的猜測。
    他問蘇瓶,與四公子唐寬關係如何?四公子都有什麽愛好?某家早聞四公子大名,不知如何才能與四公子結交?
    “是是是,陳頭說得是。”
    老邢坐下,陳班頭才道:“老邢啊,咱們南縣永康縣)不比北縣萬安縣)。北縣隨便挑出一個坊,都富得流油。而咱們這邊,也就南市附近這幾坊還有點油水,可也都被縣令、縣丞和那些有後台的坊丞占了去。落到咱們手裏的,也就那麽芝麻綠豆的好處。我倒不是對蘇副班頭有什麽成見,隻是不能再讓他來分我的好處了。否則我拿什麽孝敬京兆府裏的那些老爺?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哎呀,外道啦。什麽指教,咱們都是互相學習。”
    隨後陳班頭命人給蘇瓶收拾出一間小屋,當做他的辦公室。還說,除了兩名得力助手之外,還會給蘇瓶安排一名女手下。不過這女的隻是名義上歸蘇瓶管理,實際上不必蘇瓶操心。她的工作,會由縣令大人親自安排、考核。
    陳班頭敲了敲桌子,痛心疾首的樣子說:“老邢啊,別怪我說你沒出息。當官,你連最起碼的道道兒都看不透。難怪你幹了二十年從無晉升。”
    邢副班頭低著頭,不吭聲。
    邢副班頭剛回到縣衙,就被陳班頭叫走,在他的班房裏質問邢副班頭,是不是打算投靠門閥:“剛一見麵,就去給唐家贅婿捧臭腳?”
    刑部副班頭委屈地道:“是蘇副班頭請我吃飯,而不是我請他啊。”
    陳班頭換成苦口婆心的口氣又道:“你應該像我一樣,有立場,而且要立場堅定,這樣才能跟著線兒走。你還是聽我勸,以後少跟他來往。”
    邢副班頭連忙點頭道:“是是是,陳頭兒說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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