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撞心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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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城的秋一般十月底會給個信兒。之後如雨天一般夏秋秋夏,反反複複,直到十二月來臨。
    這和她生活了二十年朝城的天氣太不一樣,初來乍到可能不太適應,但兩三個月下來,她甚至能夠根據朱欣衣的身體情況來判斷第二天是陰天還是晴天。
    冀言淇在十一月底完成心委的培訓,目前得到的消息是考試時間在十二月初。問了孫格格又問蔣方提,得到的答案別無二致。
    【哎呦妹妹,這問題你問我幹什麽,去問浦微之啊,他之前上過這課,滿分結業啊】
    【找浦微之啊,他這方麵比我強多了,而且這家夥現在就缺個表現機會啊】
    表現什麽。
    有一些東西她能夠看明白,但是又不能夠說清楚 。就比如說這個所謂的機會。與其說他們兩個別有用心,倒不如說他們兩個心有靈犀。
    冀言淇抱著手機,一臉惆悵,靠著上床的梯子,也不知道浦微之怎麽跟他們兩個說的,兩個人總是一有事就叫她找浦微之,他們兩個拿工資的是擺設嗎?昂?
    也不是不能找浦微之,這不是他忙嗎。他天天做實驗,萬一因為在她身上花了時間耽誤進度,導致延期畢業,那她罪過豈不是大了?
    這麽想著,她把手機扔在一邊。
    朱欣衣剛開完支書會議從教學樓回來,匆匆忙忙從衣櫃裏扒出壓箱底的實驗服往身上套,她靜靜望她,嘴裏還咬著牛奶吸管,“別著急,我陪你遲到。”
    “她天天點名妹妹,遲到曠課通報批評綜測扣分,你小心拿不著獎學金。”
    獎學金還是要期待一下的。兩個月之前,她並不覺得獎學金的數額有多重要,僅僅為證明自己並不比冀言澈遜色而戰。
    經過自己規劃有限生活費的三個月,她發現有限的生活費再足夠也很有限,礙於已經在未成年的冀言沂的麵前誇下海口,就不能再向家裏伸手要錢。
    不然會教壞冀言沂,叫他說話不算數。
    這時候獎學金就顯得尤為重要。很遙遠,但動力十足。
    朱欣衣一穿好,拉著她就往外跑。冀言淇一手拿包,一手將牛奶罐扔進垃圾桶,“哎哎哎,你別急呀。”
    “必須急,我又輸了一周生活費。”朱欣衣將她推出門外,自己緊隨其後一腳踩出去,語氣焦急地交代:“你先下去把車騎出來,我鎖了門就來。”
    冀言淇乖順點頭。轉頭加快腳步往下走,等走出朱欣衣的視線範圍,她慢悠悠緩了步調,不緊不慢往下走。
    朱欣衣果然找了半天鑰匙才把門鎖上,到樓下時冀言淇把駕駛座讓給了她,她一路飛奔,到了實驗樓。
    兩人踩點進實驗室。
    “花漫漫。”
    “到。”
    是一道熟悉的聲音。冀言淇抬眼看過去,浦微之靠著落地窗的門框,穿一身白色實驗服,整個人身形高挑,手裏拿著花名冊,手指在光線下蒼白骨感。
    她這個時候才認真地去算她有多少天沒有見到浦微之,以及,他這一雙平平無奇,但總是能莫名其妙抓住她眼球的手。
    她盯著那雙手看了好幾眼,要摸索什麽,一時也不知道方向在哪裏,像做了虧心事一樣收回視線。
    浦微之的目光落在門口,由她身上移到朱欣衣身上,又由朱欣衣身上飛快地回到她身上,隻是為確定來人是誰,最後用和緩的語氣說 :“冀言淇。”
    她走進去,意識到這是在點名:“到。”
    “你們兩個趕緊的,”他抬抬下巴,“找座位。”
    兩個人手忙腳亂走進門,飛奔向自己的座位 。
    一開始按學號組隊,冀言淇跟花漫漫一組。
    花漫漫是個化學迷,動手能力超強,創新能力也出眾,跟她一組最大的好處就是花漫漫什麽都樂意親力親為,她隻需要在一邊搭把手或是記錄數據。
    但是。
    這個現象叫老師發現了,班級人數是單數,花漫漫於是被單獨摘出去獨立做實驗,之前落單的男生被安排和冀言淇一個組。
    花漫漫對此報以虛假不舍和樂不思蜀。
    一開始冀言淇覺得老師似乎小看了自己,她就不能獨立做實驗了?直到遇到實驗器材比較重的某天,她兩手空空在一邊給周離加油鼓氣,順道嘲笑上氣不接下氣的花漫漫。
    周離個子不高,身材挺壯實,五官好看,臉型稍長,脾氣不錯人緣好,動手能力同樣不差,愛思考,不像花漫漫上躥下跳,比較低調。
    冀言淇跟他一組可以幹的事情多了點。
    比如跟一些來訪的之前不太熟悉的男同學打招呼。也可以借此來履行她作為心理委員的職責,姑且稱之為因禍得福。
    點了名,眾人像往常一樣圍著講台,浦微之在講台桌上擺了一套實驗設備,林林總總一大堆儀器,最顯眼的是一隻老舊的水浴鍋,它看起來勞苦功高。
    至少經曆了幾代人的滄桑模樣。
    浦微之簡單講了下今天實驗目的和實驗要求,模擬操作一遍,在操作的過程中把注意事項講清楚,提問幾位同學,就放大家各自做實驗。
    她身邊的周離表現出從未有過的興奮,顯然對這個實驗充滿了興趣。
    “你看起來很喜歡今天這個實驗?”事實上今天這個實驗和之前所有的實驗一樣,並沒有什麽特別之處 ,甚至連實驗步驟都大差不差。
    大概是她覺得無聊,所以看什麽都一樣。
    她不敢說話。
    周離說:“我喜歡結果不一定的實驗。”
    是的。天知道她們四個小時以後會拿這些化學試劑煮出什麽樣的成品。
    前幾次的蒸餾實驗,產率低得可憐,她甚至沒敢往實驗報告寫,但就算把小數點右移一位,也同樣是比工業生產來得低得多的實驗數據,也就隻能存在實驗報告裏。
    她厚著臉皮還是落了筆。
    畢竟老師說了,不指望你們拿出多好看的數據。既然不孚眾望,那也沒什麽好擔心的。
    她從抽屜裏把鐵架台搬出來,周離組裝設備,她趁著現在人少到後麵櫃子裏把藥品稱回來,放在架子上,蓋上蓋子。
    兩個人的配合看似默契,實際上毫無默契可言。周離需要人手幫忙的時候她總是不在,她站在取藥品的隊伍裏麵遠遠看著他手忙腳亂的時候,心裏也毫無波瀾。
    與其說算不上好隊友,倒不如說兩個人都善於單打獨鬥,但又善於在合作中忍讓對方。
    “少了根水管麽?”她問。
    “和水龍頭對不上。”
    冀言淇蹲下身找了半天,拿了根看著很舊的水管,“試試這個吧。”她把水管插上,向後退一步把位置讓給周離,讓他把水管插嚴實點。
    結果一抬腳,被身後的椅子絆了一腳。
    後背撞上什麽。不硬,但結實。
    她回頭,實際上心裏已經有了結果。
    果然身後站著預期的人,那人神色稍顯驚恐。
    “抱歉,你沒事吧?”
    “你撞到我了。”
    瞧他這話說的,她沒撞上他,她道歉幹什麽?虧她還覺得心中有愧,他卻回應一句廢話 ,她盡可能保持平和:“我知道,所以我道歉了。撞傷你了嗎?”
    “這倒沒有,”他笑了笑,手撐一把她的腰,將人扶起來站直,他的語氣顯得輕鬆,“不僅撞了,還撞心上了。”
    冀言淇:“……”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對方露出一個“我自己說什麽我不知道嗎”的表情,“嗯。”
    她嫌棄道:“沒想到一個月不見,你變得這麽油。”他這一個月到底經曆了什麽。
    “在實驗室裏憋壞了,跟蔣方提學了兩招,我就說你們姑娘不會喜歡這個。”
    “下次別在我身上試了,謝謝。”
    “跟別人說別人當真怎麽辦。”
    “蔣哥也沒你這麽自信啊。”
    他恢複正經神色,目光落在一旁的兩把椅子上,“要是不記錄數據,椅子先搬開。”
    冀言淇這才反應過來,趕緊“哦哦”兩聲,起身將椅子搬開。
    浦微之走近看兩個人安裝好的設備,“你們這幾個玻璃儀器在一個平麵內麽?我怎麽看著歪歪扭扭?”
    冀言淇從側麵看,看完以後又前前後後左左右右仔仔細細檢查一遍,最後確定:“這邊看著是在一個平麵內——好像燒瓶有點歪,等等。”
    她頭又偏了一點,“確實是歪了,不過不太多。”
    “注意點,小心漏氣,等下產率又是零點零幾。”
    零點零幾。大概宿舍幾位為了數據哀嚎遍野叫苦連天,她對這樣的產率數字十分敏感。
    於是有種他看過自己實驗報告的感覺,正思索間,浦微之拿玻璃棒輕輕敲了下她的腦袋,一眼看穿她的心思,“別想了,你們報告不是我改的,年年都是這樣,變不了。”
    她收了視線,耐心整理儀器。
    浦微之視線落在水浴鍋裏溫度計上,內外兩根溫度計都毫無動靜,靜靜躺在冷水溫度的刻度上,“你們這水浴鍋還不開?人家裏邊都六十度了。”
    周離正在洗試管,聞言走過來,“開了的啊。”
    冀言淇跟著湊過去看,顯示麵板沒亮燈。
    但開關的確指向“ON”。
    “沒通上電麽?”
    她彎腰查看插頭,“插著呢,應該不是——會不會是電閘那邊?”
    浦微之起身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