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你問問他要哪條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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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定方陣後回過神來,剛下課的人紛紛散去,猩紅的車燈照得熱熱鬧鬧,隨著方向一致的車流移動到三岔路口。
他周圍堵著四五輛車,不知道什麽時候都叫人騎走了,此刻眼前暢通無阻。他向前擰了下車鑰匙,車前燈亮起,照亮不遠處一片水泥地。
山腳下還有一排小電動,騎得人不是很多,電動車排列鬆散,此刻隻有同學三輛還在不緊不慢將車從裏邊退出來。
一道鈴聲響起,在他這兒都能聽得清楚,他不由將目光放過去,山腳下一道熟悉的身影。小姑娘看著不胖,卻也並不瘦削,該有的線條都有,隻是酷愛寬鬆的衣衫,平日不顯山不露水的。
頭發到肩膀下方一些的位置,平日裏不愛紮高,都垂放著,偶爾吃飯或者學習的時候,隨手一紮扔在腦後。
他忽地想起教她騎車的那個晚上。
姑娘額前落下的幾縷發絲叫風吹動,飄飄悠悠,也不知那一瞬間拂進他的心裏。
“喂,哥哥?”
她把手機放在耳邊喊了幾聲,大概是聲音太小,打開了免提,“喂,哥哥,聽得見嗎?”
“聽得見。剛下課嗎?”
她猶豫幾分,道:“是。我知道你今天找我幹什麽,我想你應該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
電話裏溢出一聲濃濃的嘲諷,冀言淇就算不叫哥哥,浦微之都能通過這串不羈的笑聲猜到對方是什麽人。
笑聲過後說出的話又有分量到叫人不敢跟他對著幹:“冀言淇,你說說你,我該說你上個大學機靈了還是傻了?”
“什麽意思嘛。”她絞盡腦汁也不知如何應對來勢洶洶的冀言澈,隻好繼續裝傻充愣。
“趙圓都跟我說了,你有什麽要解釋的,我現在給你機會,三分鍾,解釋清楚了,不然我明天去你們學校,你要他左腿還是右腿,我都給你卸下來,扛回家做紀念。”
浦微之聞言,難以置信地張了張眼皮,一時覺得後腦勺發涼,下意識抬抬左腳,又踢踢右腿,確定還有知覺。
浦朔之這是交的什麽毫無人性的朋友。
不遠處的姑娘顯然對此見慣不怪,嗓音仍舊平靜柔和,帶點撒嬌的軟糯,“那我們先說好,你得相信我說的,而不是趙圓,他就是個旁觀者,他隻看到了我跟浦微之一起吃飯,他沒看到其他的。”
“哼。”電話那頭傳出一聲淡淡的卻極具殺傷力的哼聲。而後半天沒有其他聲音。
冀言淇正遲疑要不要等他先發表意見,冀言澈隔了好半晌來了句酸溜溜的話:“旁觀者可是連你給人家剝了多少顆蝦都數得一清二楚。”
冀言淇:“……”
“你還有什麽話說?長這麽大你給你爸媽剝過蝦?給你兄弟剝過蝦?給三個老頭剝過蝦?還是給你自己剝過蝦。”
就知道趙圓那個一張嘴就是個漏壺。
她被他這一頓訓得啞口無言,無計可施,找著他話裏的空子就往裏頭鑽,“給我自己剝過。”
“敢清浦微之現在是你自己人了唄,我們幾個都是外人,你跟他過去,找他伸手要錢,他也不缺,叫他給你買衣服,買鞋,叫他給你噓寒問暖……”
“哥哥,你別這麽生氣嘛。我都沒聽我解釋。”
“我需要聽你放……解釋?”
“你說好聽我解釋的,總要給我一個機會呀。”
“說。”
“其實我覺得浦微之這人也沒有多紈絝,這段時間相處下來,感覺他這個人負責任,成熟穩重,陽光開朗,也挺積極上進的。”
“你再多說一個詞,我立馬掛電話。”
“好好我不說了。就是,以前我覺得在生日宴上被人當眾退婚很丟臉啊,家裏也被這個事困擾了那麽久,”她的語氣漸漸慢下來,聽起來不像是解釋,更像是安慰冀言澈的暴躁,也摻雜幾分敞開心扉在裏麵,“爺爺和外婆外公為這個事找浦家算賬,爸媽也為這個事總想著怎麽安撫我,你和周叔叔一直忙著處理那些流言蜚語,我知道這個事鬧得很大,我也很難受,一度陰影——”
“說重點。你知道你這一段話我少賺多少錢麽。”
冀言淇:“……”也不是我叫你給我打電話的呀。
“可是如果我也不在乎對方是不是喜歡我呢?上學以來,我和他相處多了,發現如果不帶之前的偏見看他,他各方麵都挺優秀的,性格也好,雖然我覺得他對我的好肯定有愧疚的成分在裏麵,但是,我覺得和平相處也不是不行呀。”
她稍稍停頓了一下。
自從見了趙圓,有空沒空她就靜坐著打腹稿,想著怎麽應對冀言澈的興師問罪,這會兒真上了戰場,怎麽都覺得言不盡意。
冀言澈命令:“繼續。你還有半分鍾。”
“我前兩天做實驗,是他帶我們修設備的,我受了傷,也是他帶我去醫院的。”
“你請他吃飯?”
“他請我。”
“浦微之是狗。”
冀言淇:“啊,為什麽?”
“你是傻嗎?他幫了你忙,他還請你吃飯,不是居心叵測是什麽?你見過哪個這麽無事獻殷勤?”
冀言淇想到浦微之近來的表現。他說的那麽些似是而非的話,的的確確透露著某些信息,但這擔憂絕不能傳到冀言澈耳朵裏。
她倒是不擔心浦微之到底最後會剩下哪條腿,她比較擔心無辜的浦朔之會不會被冀言澈當眾罵哭。
“可是哥哥,狗帶我們做實驗的時候,真的好帥啊……”她不假思索說。
聞言,浦微之腦子嗡地一聲。
手一拍大腿。
不遠處電子設備裏沒再傳出任何的聲響,電話兩端的人一道沉默了許久,直至夜風掀翻姑娘擱在座位上的複習材料,姑娘蹲下身,左手撿材料,右手還攥著手機。
“哥哥?”
風聲穿過他的耳朵,已再聽不見電話裏的聲音,卻正好能聽見她的聲音。
“嗯……我覺得他挺讓人心動的啊。”
姑娘蹲在在地上,還差一張材料沒拾起,動作卻停滯下來,隨著停下的還有她飄揚的頭發,顫顫巍巍落在肩上。
“哥哥,我已經成年了,我想我能判斷一個人是不是好人,是不是對我好,你的擔心當然有道理,可是我們不能逮著一個人過去犯的錯永遠站在道德製高點譴責他啊……哥哥?哥哥?”
冀言淇還想說些什麽,奈何表達效果不佳,不知道哪個字觸及冀言澈的底線,這下徹底把他激怒了。說不準今天夜裏就會接到他已經到陽城的消息。
她還蹲在原地不動,下巴擱在膝蓋上,看著通話結束的界麵,長籲短歎好一番,才給冀言澈發去懺悔的消息。
聊天框毫不留情顯示你已經不是對方的好友,請添加好友以後再發送消息。她上高中以來,這是冀言澈第一次給她發這麽大脾氣,冀言澈但凡不順心了,全家第二天必然刨根問底,她和浦微之的事情就藏不住了。
等等,她和浦微之有什麽事。
左不過都是那個趙圓添油加醋,非把一件簡單的事兒……她回想冀言澈剛剛接連質問她長這麽大給誰剝過蝦,忽然心下一緊,酸澀湧上鼻尖。
點進設置裏,切換了小號,給冀言澈發了消息:【我回去也給你們剝蝦可以嗎】
【我隻是禮尚往來】
【媽媽知道也不會怪我的啊】
她盯著界麵等了一會兒,那頭回了一個字。
【滾】
緊接著扔過來一串語音。
她想要點開聽,先四下裏望了望,先前跟她同速度取車的人早不知道什麽時候離開了,四下裏靜謐無聲,她的呼吸也就立刻清晰起來。
她點開冀言澈的語音。
“冀言淇你知道這世界上多少男人麽?怎麽蠢成這樣?一棵樹上吊死?我告訴你,老子不同意!你就是找個瘸子都比他強。他那就是心中有愧對你好點,你就著急忙慌原諒他了?我怎麽不知道你這玩意兒這麽好哄?當朋友是吧?還是當師哥?你好意思到爹媽麵前來,來,到他們麵前來說,告訴他們,養了十幾年的女兒,跟公主似的供著,到頭來給個什麽玩意兒剝蝦……”
第一條堪堪播放完,冀言淇被罵得心裏顫抖得厲害,一時覺得自己確實好哄了些。剛剛對冀言澈說的那些話,要真到了老爺子麵前,到了爹媽麵前,很大可能她是不太敢說出口的。
心裏忽地沉沉的。
想起浦微之。
可的的確確他也沒有罪惡滔天到要背一輩子的咒罵的地步呀。
她一瞬間陷入迷茫。
那頭又來了一條語音。
她沒多想,點開。
“今晚睡不著,你給我記著。回家來還想吃蝦?”
靜了兩秒,“我過幾天有事去一趟平成,大概率從陽城走,就算去的時候不經過,回來也必定經過,你做好準備,也叫浦微之做好準備。”
她怯生生扔出四個字:【什麽準備】
冀言澈一個電話過來,“什麽準備還用問麽?你問問他要哪條腿,我給他留。”
“哥哥!”
“滾回去休息。”
“冀言澈?”
“你再喊一聲?”
冀言淇正要開口罵混蛋,身後一個陰影落下來,她脊背發涼,手機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