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沒有薄紗的正義算不得正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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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戴上耳機,打開降噪模式,在難得一遇的座位上閉上了眼睛,準備淺淺地打個盹兒,養精蓄銳備戰不久後的鐵人單項。
可剛閉上眼睛沒兩分鍾,屈寧就被人給推醒了。
睡得比狗晚不說,起得還比狗早,狗看了都搖頭。
今年的夏天不知道為什麽,出乎意料地難熬,離開空調房沒一會兒,剛換的幹淨衣服上就覆蓋了一層淡淡的白漬。
帝都時間七點零六分,離上班還有五十四分鍾,離地鐵到站還有四十分鍾,可地鐵站距離公司還有一公裏多的距離,也就是說,下了地鐵,還需要在十四分鍾內頂著陽光高強度負重前行到公司打卡。
光是想到這些,因為加班熬到快淩晨三點才睡的屈寧就歎了口氣,提前開始走馬燈。
細密的汗珠附著在皮膚上,和衣服粘在一起,顯得格外黏稠。
如果是平時,或許屈寧懶得惹麻煩,也就讓了,但今天,他才睡了四個小時,精神狀態本來就不好,一會兒還要在這火焰山似的太陽下步行一公裏,如果地鐵上這四十分鍾真要站過去,以後反二次元吧的小吧可能就要少一個了。
為了生命安全,屈寧隻好帶著歉意笑了笑:“不好意思啊大媽,我也不大方便,要不你問問別人怎麽樣?”
說完,他就戴上了耳機,準備閉上眼睛。
可那大媽見屈寧竟然不屈服,猛地變了一副嘴臉,一把抓下屈寧的耳機,叉著腰氣衝衝地說:“現在的年輕人,怎麽都不知道尊老愛幼,不讓座就算了,連話都不讓人說完,是不是看我一個老人好欺負?”
這一拳,讓人根本招架不住,直接就扣了一個大帽子,而且一個簡簡單單的讓座,竟然上升到了和老人群體對立的層麵,屈寧人都麻了。
他當即無奈地解釋:“大媽,我真沒那意思,我一天天的上班也不容易,昨天才睡了四個小時,這會兒真的太累了,是真站不了這麽久了。”
誰知道,大媽並非一拳超人,她竟然反手又來了一記更加匪夷所思的拳法。
“四號線本來就擠,你就敢說每次你累的時候都有位置給你坐?你不也站過去了嗎?你這好胳膊好腿的,今天就不能克服克服了?”
屈寧整個人都懵了,這樣的偷換概念簡直聞所未聞,一時之間他竟不知道該生氣還是該笑出聲。
合著這位置是我幫你找的?我就活該站著是吧?
想到這裏,屈寧的睡意消失了大半,智商重新占領了高地。
他腦子裏出現了一萬種整治對方的辦法,可一想到一會兒還要高強度工作,頓時又沒了興趣。
本著息事寧人的想法,屈寧不情不願地起身,打算受累換個平安。
可讓屈寧沒想到的是,這大媽竟然得理不饒人,明明見屈寧已經起身,嘴巴卻還嘟囔個不停。
“真是跟那廁所裏的癩蛤蟆一樣,不戳就不會動,非得把話挑明才能聽明白。”
屈寧的脾氣一下子就上來了,本就窩火的心情變得更加煩躁。
他從小就叛逆,越是讓他做什麽,他就越是不做,過了叛逆期,情況不僅沒有得到改善,反而變本加厲了。
眼瞅著大媽半個屁股已經坐下去了,屈寧又硬生生地坐了回去,把大媽給擠到了一邊,這還不算,他又學著對方的話複述了一遍:
“大媽,四號線本來就擠,你就敢說每次都有人給你讓座?你不也站過去了嗎?而且你這樣看著也是打算去體育館打羽毛球的,羽毛球都有力氣打,今天就不能克服克服當熱身了?”
“你!現在這些年輕人,什麽素質?!”
大媽被屈寧這招師夷長技以製夷給徹底噎住了,她震驚的發現,自己竟然拆不了自己的招。
她下意識將羽毛球拍的肩帶緊了緊,心虛似的把拍子往背後收了收。
講道理她講不過,竟然直接氣急敗壞開始了人身攻擊:
“連最基本的禮貌都不懂,學曆肯定也高不到哪去,說得好聽,上班!指不定在哪個廠子當工人打螺絲呢,哼,對社會一點兒貢獻都沒有,活該一輩子勞碌命!”
這邊的喧嘩聲引起了車廂裏許多人的注意,紛紛朝這邊看過來。
湊熱鬧和吃瓜是人類的天性,沒一會兒,所有人就通過詢問和傳話了解到了事情的始末。
他們雖然好奇,但都冷眼旁觀,沒人幫屈寧說話,也沒人讓出自己的座位平息大媽的怒火,讓這場鬧劇結束。
所有人都隻是靜靜地隔岸觀火,根本不打算插手惹火燒身。
更有好事者甚至拿出手機偷偷拍攝,打算當作一會兒上班後的談資。
見不少人注意這邊,大媽一下子更來勁兒了,指著屈寧對眾人道:“大家都來評評理,現在這些晚輩啊,一點兒愛心都沒有,讓他讓個座比死了爹媽都難受,至於麽?
憑心而論,誰家沒有個老人,要是老人得不到尊重,往小了說,生活求不到一點兒方便,往大了說,說不準還會受到歧視,這難道是大家想看到的嗎?
今天啊,我也不是說就想要這個座位,隻是想治一治現在這些不正之風!豁出我這把老骨頭,我也必須跟他強上一強!”
“好!”車廂裏幾個老人像是被洗腦一般,竟然替這大媽叫起好來。
在場的不乏有些明白人,不過他們都懂得明哲保身,即便是見到這麽離譜的場麵,卻還是沒有說兩句真正公道話的打算。
他們心裏嘲笑著人群的愚昧無知和大媽的強詞奪理,卻又不打算做什麽,隻是默默組織著語言,思考著一會兒和朋友說起此事時如何發表自己獨到的見解,以及如何闡述自己對社會現狀的擔憂。
可除此之外,大媽再是上綱上線,再是扭曲事實,再是道德綁架,又和他們有什麽關係呢?
可看到大媽幾乎已經占領了道德的製高點,屈寧卻反而升起了鬥誌,眼神中仿佛有著熊熊火焰在燃燒。
太久了,已經太久了,自從當上小吧,能隨意刪帖封人之後,就再也沒有當初那種逆風輸出,舌戰群儒的快感了。
深吸一口氣,回味著硝煙的味道,屈寧開口了。
“大媽,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怎麽能隨意假定我的職業呢,你這才是不尊重我的表現呀,另外,你用打螺絲這個職業來侮辱我,我可不可以理解為你歧視廣大勞動者?”
一招起手式,大媽便是被震懾住了。
這頂帽子,她是萬萬不敢戴的。
可還不等她開口,屈寧就接著道:
“這一點暫且不提,再就是,你一個人,憑什麽代表一個群體,就我所知,這個世界上上至一國領袖,下到普通老人,沒有一個人敢代表全體老人,你憑什麽?你臉也太大了吧。”
“你!”大媽指著屈寧,一臉的難以置信,似乎沒想到他竟然敢這麽說自己。
可屈寧還沒有說完:“都說老小孩老小孩,那是說人越老越是有童心越是可愛,怎麽到你這兒就成了巨嬰了?
沒給你讓座就能鬧出這麽大動靜,要是來個年紀更大的老人找你要位置,你不是得上天?
再說了,大家都是坐地鐵的,誰比誰高貴了?你不願意坐地鐵,又看不起勞動人民,那你回家讓你大老板兒子女兒的給你安排個司機啊,每天想去哪就去哪,不是更舒心?非跟我們這些臭打工的較什麽勁兒?”
“你!你...你這小癟三,我活這麽多年,這歲數都快趕上當你奶奶了,你平時就這麽跟你奶奶說話?!”
大媽發現自己竟然毫無還手之力,惱羞成怒,嘴裏夾雜汙言穢語的同時竟然開始用年紀壓人,直接不講道理地占起了便宜。
可屈寧早有準備,冷笑一聲,使出神之一手,準備薄紗:
“你要這麽說,我奶奶在你這個歲數就已經去世了,那你能不能也找個時間死一死啊?”
大媽一愣,下一秒反應過來,暴跳如雷,大罵了一聲,放下一切身段朝屈寧撲了過來。
突然,他意識到了什麽,心中閃過一個大膽的猜想。
難道這就是都市傳說中會在地鐵上挑選年輕俊傑作為孫女男朋友和家產繼承人的女菩薩——地鐵老奶奶?
可還沒等屈寧想好自己孩子叫什麽名字,大媽的話就打破了他的幻想時間。
他的麵前,站著一個身穿運動裝,背著羽毛球拍,看上去精神抖擻的大媽,見屈寧睜眼,就衝著他咧嘴直笑。
見到這一幕,屈寧的第一反應就是莫不成自己夢遊打膠了?
可低頭一看,並無異樣,於是取下耳機試探性地問道:“大媽,有事嗎?”
“小夥子今年多大啦?”大媽笑吟吟地詢問。
“呃...二十四,怎麽了?”屈寧有些摸不著頭腦,但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
努力睜開酸澀的眼皮,他迷茫地看向推醒了自己的人。
自從以前上學時剛從網吧通宵出來,後腦生疼,眼睛幹澀,很疲憊但是又睡不著,頂著三十多度的大太陽步行回家路上,整個人的靈魂感覺要淩駕於肉體的那次之後,屈寧已經很久沒有這麽難受過了。
“年輕就是好呀,你看老太太我今年都六十七了,這腿腳不方便喲,上個樓梯都費勁兒。”
屈寧的表情一下子就耷拉了下來,什麽嘛,原來是拐彎抹角讓自己讓座。
作為反二次元吧中堅力量的屈寧,當天就把靈堂的照片發到了吧裏,作為二次元危害的佐證。
可漫展可以不去,班卻不能不上。
這個夏天,有不少人三天一中暑,十天一休克,聽說前兩天小區裏有勇士頂著太陽去漫展,走到一半就走到頭了。
天還是熱的,人已經涼了。
一到工作日,該滾出空調房還是得滾。
沒辦法,誰叫自己隻是個打工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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