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請君和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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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做太過冷酷殘忍,可眼下蕭清晏隻能這麽做,也必須要這麽做。
楊太後專權跋扈,陰險狠毒,從來都不會手下留情。
事已至此,能保一個是一個,總強過全都做了他人的刀下鬼。
夫妻二人齊齊變色,分明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可蕭永寧卻貼近到季長臨身邊,像豎起了全身的利刺,抗拒地瞪向蕭清晏。
“不!我絕不和離!我既已嫁進了季家,生是季家婦,死是季家魂,縱然是死,我也要與三郎死在一處!蕭清晏,縱然你是蕭家的少主,也不該跑到別人家中來說出這樣的話!”
“正因為我是蕭家的少主,我才會來這一遭。”蕭清晏冰冷的聲音道,“楊太後此番精心密謀,就是要將季家置諸死地,斬草除根,你要做死殉夫家的節婦烈女我不攔著你,我蕭家以你為榮,可你要想清楚了,你要拖著你腹中的骨肉與整個蕭家一起死嗎?”
他們蕭家沒有參與季家在朝中的那些爭鬥,可作為季家的姻親,又與楊太後有舊仇,這次能否安然脫身還是未知。
蕭永寧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支撐,無力地依靠在季長臨的懷中,豐腴秀美的臉龐滿是淚水。
“不,我不想……”
是不想與待她極好的夫君和離,眼睜睜看著夫君去死,還是不想讓腹中的孩子與母族遭受牽連,舉族皆亡?
蕭永寧一手扶著已然八個月的孕腹,一手緊緊地攥著季長臨的衣襟。
蕭清晏緊了緊拳。
季家三郎與妻子鶼鰈情深,琴瑟和諧,在整個洛京城都被傳作美談,她在來之前便已經料到了這位族姐必然會是這般的反應。
勞燕分飛,骨肉分離,人世間至悲至痛的抉擇,她無法苛求這樣一個柔弱的婦人能忍受這種斷骨之痛立下決斷。
可季家主府那邊隻怕早已血流成河,方才她來時便發現,季家這座別業也已經被人盯上了,很快便會有人殺到這裏。
沒有時間給他們拖延!
蕭清晏肅容看向季長臨,聲音冷得不近人情:“請季三郎速下決斷!”
季長臨臉色煞白,囁嚅著嘴唇,沙啞道:“好,我寫。”
“夫君,不,我不和離,我不走……”
季長臨看著淚眼婆娑的妻子,抬手擦去她的眼淚,輕輕撫著她的肚子,英俊的臉在溫暖昏黃的燭火中越發顯得溫柔。
“永寧,此生得卿為妻,季長臨死亦無悔,隻遺憾不能看著我們的孩子出生,陪你到白頭了。”七尺男兒眼含淚光,笑容清淺。
“夫君……”蕭永寧哽咽不能言。
“永寧,”季長臨指腹抵上她的唇,“你聽我說,你一定要保護好我們的孩子,這或許是季家唯一能留下的血脈了,就當為夫求你,帶著我們的孩兒一起活下去!”
蕭永寧再也忍不住,失聲痛哭。
撕心裂肺的哭聲讓蕭清晏心中一陣酸楚。
可若是再這麽哭下去,萬一動了胎氣,在這個節骨眼上早產……
想到可能的後果,蕭清晏頓時後背發寒,她蹙眉上前,趁著蕭永寧不注意,一記掌刀擊在她的後頸。
蕭永寧兩眼一翻昏了過去,被蕭清晏接入懷中。
季長臨對著蕭清晏鄭重拱手:“若蕭家能保我妻兒,為我季家留下這一絲血脈,長臨與季氏全族九泉之下也必會感念蕭家大恩!”
蕭清晏扶著昏過去的蕭永寧,鳳眸深深地看著麵如死灰的季長臨,沉聲說道:“但盡人事吧!”
大晉的朝局日益昏暗,朝為人上人,暮為刀下魂,人命在那些掌權者的眼中賤如草芥,誰也無法保證接下來會如何。
可是……
她蕭清晏偏不願做風中草芥,刀下亡魂!
蕭家的馬車駛出浮閑山莊,潛伏在山莊外圍的宿衛軍們並沒有出現阻止他們離開。
這讓周術既不解又忐忑。
“少主,他們真就這麽放我們離開?難道就不怕我們將季三郎也帶走嗎?”
馬車內,蕭清晏的唇邊勾起一絲譏誚:“他們巴不得我們那樣做,無非是將蕭家也一同斬盡殺絕罷了。”
如今的雲陵蕭氏早已不是曾經那個滿門簪纓、主宰朝堂的頂級門閥,楊太後連正當權的季家都敢連根拔起,又豈會忌憚一個沒落的蕭家?
深夜的洛京城家家門戶緊閉,處處都透著令人窒息的肅殺,疾奔的馬蹄聲重重地踏在每一個人的心頭。
蕭清晏轉動著手上的墨玉扳指,深斂的眉目間盡是凝重之色。
朝堂中的爭鬥從來就不是一家之事,今夜除了季家滿門,不知又要有多少人死於株連,但願蕭家能避過這場風雨。
可當他們一路抄著小道趕回蕭家時,最糟糕的狀況還是發生了。
蕭家已經被軍隊包圍得水泄不通,慘叫聲和哭嚎聲從院牆內不斷地溢出來,火把照耀之下,士兵們的盔甲和武器上全都濺滿了鮮血,臉上隻有被血腥激發的狂熱,完全看不到半點人性的影子。
“怎麽會這樣?我們離開前不是已經安排好了嗎?怎麽會這麽快便被攻了進去?”周術臉色發白,牙齒都在打顫。
蕭清晏挑著車簾,一股血腥味混著汗液的酸臭味撲麵而來。
她冷眼注視著前方,語氣微涼:“看來,這家中有人想大義滅親,換取榮華了。”
叔祖父他們的部署安排沒有任何問題,就憑這些兵卒,不可能這麽快便破門而入。
隻有一個可能,有人主動從裏麵打開了門,將這些貪腥的虎狼放了進去。
此時剛好三更時分,城中的鍾樓上傳來悠長沉悶的鍾聲,天邊霎時驚起一道悶雷,急迫的馬蹄聲由遠及近,踏踏而來。
“住手!都住手!”策馬而來的青年文士揚手呐喊,情急之下從馬鞍上滾了下來。
蕭清晏仔細辨別對方的形容,雖然風塵仆仆,有些狼狽,但蓋不住一身朗朗書卷氣,清俊的臉上兩道濃眉很醒目。
最緊要的是,在文士滾下馬的一瞬,蕭清晏恍惚看見了屋簷高處有一道藍色的影子閃過。
這文士應當就是母親給她提過的衛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