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這個單詞之前學過, 此刻就寫在小白板上，後麵跟著小雪球，中間畫上一個大大大的等號。
    生怕小雪球看不見似的。
    知道自己是人後, 小雪球滿臉不可置信，說明他對‘人’有概念，知道‘人’是什麽。
    聞則反推, 小雪球之所以這麽吃驚，是因為對方一直把自己當成寵物, 原因不詳，但一定也知道‘尷尬’是什麽。
    “……”聞則轉過臉去，避免自己忍不住笑出來。
    顧蓬看著小白板上的內容, 狠狠皺起眉頭, 天呀, 如果這是真的，他曾經那些狗叫, 那些倒立熱舞，那些套著狗繩奔跑，天呀, 他還天天把腦子卡在圍欄上狗叫, 臥槽……
    這不是真的，聞則逗呢。
    “哼。”我不信。
    小雪球把腦子一甩，休想他相信這麽玄幻的事情。
    “你不信？”聞則轉過來, 不知道說什麽好, 他感覺小雪球也不是認知障礙，也不笨, 就是自信過頭, 不知道誰先給他灌輸的印象, 所以搞砸了。
    “嗷！”不信！
    小雪球繼續撇頭。
    “那隨你。”聞則忍笑說道：“那你就繼續出去當寵物，我不攔著你。”
    顧蓬：“……”
    他陰沉著臉自己合計了一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以後當然不可能再繼續出去當寵物。
    “咳，是真的，我真的沒騙你。”聞則誠懇地說道，他當然也不希望小雪球出去繼續丟臉，這家夥最好信他說的。
    “……”媽的，說得這麽誠懇，搞得他都要相信了。
    “嗷！”顧蓬麵露凶狠，如果是真的，為什麽不攔著點他？！
    “嗷！”看他出醜很開心嗎？！
    “嗷嗷！”這麽重要的事情應該第一節課就講啊！
    “這，又不是我造成的，你凶我不太好吧……”聞則無辜地道，趕緊把自己的手從桌麵上收回去，不然他害怕小雪球越想越生氣，上來就是一口。
    “嗷嗷嗷！”顧蓬遷怒於人，對聞則凶巴巴地控訴，但更像是無能狂怒。
    啊啊啊！
    為什麽會有獸人這種東西，把人都搞懵了，成長在建國後的他怎麽知道啊？
    在地球建國後動物就不可以成精了。
    還以為穿成了混世等死的寵物呢，沒想到還是個人。
    “！”誰要當人啊？
    誰要當誰當，顧蓬想當狗，哪怕隻能活十年他也願意。
    “小雪球，你為什麽這麽抗拒？”聞則看著小雪球發瘋，從一開始的好笑，後來慢慢變為不忍，他覺得自己該說點什麽，開導開導：“隻是因為那些尷尬的事情？那沒有必要，你變成人，他們就認不出你了。”
    應該吧……
    顧蓬現在什麽也聽不進去，再說他也聽不完全懂。
    咆哮了一通後，他趴在桌子上，情緒低落，他舍不得自己可愛的頭套，他不要當人。
    “嗚嗚嗚……”
    聞則哭笑不得，完全不能理解，為了不刺激小雪球，他輕聲細語地問道：“當人有這麽可怕嗎，你在難過什麽？”
    顧蓬：你懂個屁。
    發生了這種烏龍，他現在一點都不想聽到聞則的聲音，這個人肯定正在心裏狂笑，估計八輩子都沒有遇到過這麽好笑的事情。
    天呀。
    顧蓬想找個地縫鑽進去，想到兒他僵住，對了，他還在後花園挖過狗洞。
    毀滅吧！全世界！
    顧蓬跳下桌子，瘋狂跑回自己窩裏，一下子撲到裏頭再沒有動靜，讓他就此逝去，再見。
    “你……”聞則擔心地抬起手，卻不知道該說什麽，隻能坐在原地，歎了口氣。
    他感覺自己追上去也不是好辦法，估計小雪球現在更想自己一個人待一會兒。
    所以，就沒有去打擾。
    晚上八點還要上網課，不過聞則覺得，現在的小雪球肯定沒有這個心情。
    他同情地幫對方請了個假。
    回窩以後的小雪球，就像開了屏蔽器，對外界的一切都毫不關心。
    他至少那樣趴著超過七小時，但也不能再多了，半夜他餓的肚子呱呱叫，自己爬了起來。
    “醒了？”聞則不知道是淺眠還是沒睡，聽見動靜便打開了房間的燈，臉上看不出什麽，隻有關心。
    顧蓬瞪著他，仔細觀察，但凡被他察覺到一絲嘲笑，他立刻讓這人好看。
    “餓不餓？”聞則哪敢嘲笑，也沒有心思嘲笑。
    他嘲笑小雪球做什麽，那也太不是人了。
    “好了，別鬧情緒了，我給你做吃的。”聞則說道，起身下了床。
    他挺擔心小雪球的，這家夥到家以來沒試過這麽長時間不吃東西，可見被刺激得挺狠。
    感覺聞則沒笑自己，顧蓬心裏好受了點，悻悻地爬出窩跟上去。
    長時間不吃東西，他腿腳都有些軟。
    聞則做食物很快，弄好端到桌子上，分裝放涼。
    平時這時候，顧蓬早已急吼吼地跳上桌，等著聞則給自己係餐巾，喂飯吃。
    那時候他當自己是寵物，根本沒有心理壓力。
    寵物就是人類的小祖宗，喂個飯那不是天經地義嗎？
    可現在他大爺的，顧蓬忽然知道自己不是寵物，自己的社會定位是人，他怎麽還好意思厚著臉皮當狗。
    聞則瞟了小雪球一眼，似乎看穿了對方的糾結，淡淡說道：“這有什麽，很正常，你和以前一樣就可以了。”
    聞則拍拍桌麵：“上來。”
    顧蓬左右都尷尬，繼續當狗尷尬，被對方看穿自己的尷尬也尷尬，最終他心一橫，裝作無事發生。
    雪白的毛團子跳上桌，努力讓自己的眼睛看起來毫無人類的智慧光芒，簡稱自欺欺人。
    “沒事。”聞則輕聲，拿起餐巾係在對方的脖子上。
    明明是跟以往一樣的流程，今天的顧蓬卻有一種如坐針氈的感覺，他花了很大的力氣才說服自己，專注吃飯，別想那麽多。
    但這是由得了他不想的嗎？
    他不僅想，還想很多。
    假如自己是獸人，那聞則是以什麽名義領養自己？
    弟弟？還是兒子？
    顧蓬一邊吃飯，一邊看著聞則，看得聞則心裏發毛，不知道這家夥的腦袋瓜又在想什麽。
    吃飽飯，聞則也沒有多說什麽，和平常一樣，沒有變化。
    雖然他也有很多問題想跟小雪球說，不過他覺得現在不是好時機，也許過段時間說會更好。
    顧蓬謝謝他的體諒了。
    確實很難消化，自這天以後，顧蓬再也不去院子裏玩耍，他拒絕見到任何一個人。
    顧蓬‘失蹤’兩天後，經常見到他的鄰居們找上門來，關心地向聞則打聽道：“你家的小雪球呢，最近怎麽沒有出來玩？”
    以前對方都會隔著圍欄跟他們打招呼，熱情活潑，可愛得不得了。
    兩天不見還怪想念的呢。
    “他啊。”聞則不忍心騙鄰居，但也不得不撒個謊，說道：“最近比較勤快，都在屋裏學習，畢竟快要上大學了。”
    鄰居們一想也是，亞成年獸人的學習時間很寶貴，可以理解。
    “哦哦，努力學習，加油。”
    回去後，聞則跟自閉的小雪球傳達鄰居們的關心，以免對方繼續想不開：“剛才有鄰居過來問你了。”
    小雪球心裏一咯噔，用爪子捂住耳朵。
    鄰居什麽的，他現在最害怕聽到諸如此類相關的內容，希望聞則閉嘴別說，不想聽。
    “你兩天不出現，大家都很關心你，我說你正在家裏學習。”聞則文圖並用，想辦法拆解給這家夥知道，完了歎氣道：“小雪球，其實大家都不會笑你，隻會覺得你可愛。”
    顧蓬聽懂了以後，翻白眼：這種可愛給你要不要？
    他可沒有忘記，自己當狗的時候聞則總是一臉扭曲，從前他不懂，現在他都懂。
    知道真相的那一秒，顧蓬感覺自己頭頂的天都要塌下來了，直接想擺爛，最好一睡不起。
    但日子還是要過啊。
    他餓得受不了爬起來吃飽之後，就想通了，首先要趕緊學文化，不然他還會重蹈覆轍！
    所以，聞則對鄰居們說小雪球在努力學習，也不完全是騙人。
    小雪球自閉了幾天後，終於支楞起來，學習的過程中順便探討一些終極問題。
    譬如，亞成年獸人在網上學狗叫，真的隻會讓人覺得可愛嗎？
    “是的。”聞則昧著良心說。
    顧蓬：我不信。
    聞則被逼問得很無奈，心想：你何必要去揭露自己的傷疤，不去想那些不就好了嗎？
    顧蓬：啊啊啊，這是你說不想就不想的嗎？
    在變人之前，這個園區，他都不敢再踏出去一步了。
    現在整個別墅園區，誰不知道他小雪球，光是跟他合影過的沒有1000也有100，老頭老太人手都有一張他的照片。
    曾經的自豪，如今的恥辱。
    小雪球上課，上著上著逐漸崩潰：“嗷！”
    你去把那些照片刪了，那些視頻刪了，手機裏的網上的，都刪了刪了！
    “你也太為難我了。”聞則麵露難色，即使他不是一個普通人，家裏確實還有點能力，這事也辦不成。
    “照片是你樂意跟人家拍的，我也不是沒攔過你。”聞則說道：“當初我阻攔你，你還咬我……”
    聞則擼起袖子，把當初小雪球咬他的地方指出來，這可真不怪他。
    小雪球：“嗷嗷嗷！”煩死了。
    聞則：“來繼續上課吧，沒事，等你有文化了，以後就不會再發生這種事了。”
    說到底都是讀書少鬧的。
    顧蓬：“……”
    顧蓬有很多問題想問聞則，想要無障礙交流就必須努力讀書，等他攢夠了那部分文化，第一時間就去提問。
    “我能不能不當人？”
    聞則：“不能。”
    接著側目，疑惑的眼神仿佛在問，為什麽？當人不好嗎？
    顧蓬想回答他，又必須先攢夠一部分文化，才能繼續上一次的話題。
    “我想當寵物，舒服。”
    聞則無語，說道：“你當人也可以很舒服。”
    顧蓬：“當人還可以躺著吃飯嗎？你還會喂我嗎？”
    這……
    聞則的表情相當詭異，無言以對。
    不是，這是小雪球的真實想法嗎？他真的想……就算變成人，也躺著讓人喂？
    考慮良久，聞則說：“也不是不可以。”
    顧蓬就沒把聞則的話當真。
    他沉浸在頭套會消失的痛苦中，天呀，好日子還有一年半。
    “別難過了。”聞則看了一下自己收到的消息，跟小雪球說：“echo約你出去一起玩，你怎麽說？”
    由於小雪球宅家太久，音訊全無，導致echo都主動約他。
    聞則勸他道：“去吧，反正你現在還是獸態，以後變了人藏著點，你不說有誰知道你是小雪球？”
    顧蓬瞟了他一眼，表示你知道。
    聞則說道：“我又不會害你。”
    可是，echo也是獸人吧，以後變了人就不能跟echo玩了嗎？
    “這取決於你自己。”聞則似乎看出來他想什麽，說了句：“echo又不是那種愛說八卦的性格，我覺得他不會出賣你。”
    也確實很久沒出去了，顧蓬心一橫就答應了。
    拋開別的不談，他挺喜歡跟echo來往，現在回頭想想，或許echo才是正常的亞成年獸人，端莊優雅，文靜知性。
    對方還沒變人，已經擁有了一肚子墨水，而他年紀相仿，隻有一肚子如何丟臉的鬼點子。
    “好，那我去準備。”聞則說道，這次對方約他們出去河邊露營野餐，需要準備點東西。
    聞則偶爾會去釣魚，養了小雪球之後再也沒去過，明天可以讓小雪球吃到他親自釣的魚。
    要收拾的東西有煮魚的配料、隨時可以吃的三明治，飲料，還有小雪球的用品等。
    這次出門野餐的東西，塞了滿滿一懸浮車。
    顧蓬什麽都不用做，隻需要躺在沙發上看著聞則忙進忙出，這就是當毛茸茸的好處啊。
    如果他此刻是個人，肯定不能袖手旁觀，這是道德問題。
    就是說，當人有什麽好的！
    所有東西都搬上了懸浮車，最後就剩下小雪球了。
    以前不用聞則開口，他會自動爬到身上來，顯然現在情況有變。
    聞則也不勉強，說道：“那你自己走，爪子髒了我會幫你擦。”
    “……”顧蓬默默跟上。
    顧蓬不得不承認，自己想念聞則的肩膀和懷抱，但他要臉，無法放縱自己繼續傻不拉嘰地趴在人家聞則的肩膀上裝寵物。
    嚶嚶嚶，路麵好粗糙，硌得慌，還是踩在草地上舒服。
    顧蓬的小爪子，肉墊嫩嫩的，好不容易上了懸浮車，抬起來一看紅紅的。
    不能怪路麵糙，是他的皮膚太脆弱。
    “紅了？”聞則瞥了一眼，拿出濕紙巾給他擦拭，然後真心實意地提議道：“接下來在野外不要再走路了，不然起了水泡很難受。”
    石頭路跟草地不一樣，草地不會受傷，野外的路肯定會受傷。
    顧蓬心想：我不走路難道你抱我？
    估計聞則不介意，誰不喜歡毛茸茸，但是他介意！
    大家都是人，一個男的抱另一個男的，蓋裏蓋氣。
    顧蓬坐在座位上鬱悶，想到一會兒就要見人了，他更加鬱悶。
    會控製不住地想，聞則的朋友是怎麽看待他的？
    會不會覺得他跟個傻子一樣？
    整個路程，顧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無法自拔。
    聞則在旁邊看書，怪不得有那麽多人覺得他就是個逼王，這年頭還有人捧著紙質書，太能裝了。
    關鍵是他還真看。
    如果別人問他原因，估計他會說：“紙質書有紙質書的質感，電子書給不了。”
    就滿分……
    陽光從窗戶照進來，灑在聞則的書頁上，一行行墨水印刷的文字，仿佛被賦予了光輝，躍然紙上。
    顧蓬瞅了這人一眼，暫時被吸引走了些許注意力。
    “嗯？”聞則用眼神詢問，有事？
    顧蓬立刻移開視線：“哼。”
    聞則被哼得很無辜，不過他倒也不跟小雪球計較，對方最近心情不好，一點就著火，他可以理解。
    河邊小樹林，懸浮車停在路上，他們要步行一段路到河邊。
    這裏是聞則和賀時初的老地方，二人都輕車熟路，知道在哪裏匯合。
    顧蓬來到門邊一看，臉色都變了，外麵是荒山野嶺，半點兒也不適合他這種小可愛生存。
    此刻他竟然有些懷念自己的大長腿。
    想當初他也是枚腿長腰細的帥哥，不知道變人之後還能不能像上輩子那麽帥。
    聞則默默把東西背在身上，其中一隻手也提著東西，看見小雪球在發呆，他暗歎了一聲，還是把手伸過去，邀請道：“上來。”
    顧蓬進退兩難，下地是不可能下地的，那厚厚的樹葉和樹枝，底下說不定藏著坑坑窪窪的洞，萬一跑出來一條蛇……好可怕，顧蓬瞳孔地震，麻利地抱住聞則的手，沿著手臂，一路爬到肩膀上。
    “你在意什麽，我又不介意。”聞則輕聲道，可惜顧蓬沒聽很懂，大概吧。
    不是聞則的問題，是他自己的問題。
    有些事戴上頭套可以肆無忌憚，沒了頭套就是不行啊。
    會尷尬到自閉……
    顧蓬知道，人家聞則已經表現得很好了，一直都很給他麵子。
    正因如此，在一個這麽優秀的人麵前丟臉，才覺得更加丟臉。
    他們到得比較早，賀時初和echo還沒來。
    聞則放下東西，拿出一張小椅子，是顧蓬用的，顧蓬見狀，立刻從人家肩膀上跳下來，蹲在椅子上。
    這是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的確很適合露營野餐，心情憋悶的顧蓬，看了一眼也覺得心曠神怡。
    “我去搭帳篷。”聞則動手能力很強，選了一塊地方就開始搭帳篷。
    他們今晚要在野外過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