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我傷了你滿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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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雙”把腳邁入陣法的瞬間,一條條肉眼可見的束魂絲便自陣法四麵八方湧動而來,瘋狂穿入了曲雙的身體之中。
    霍玨雖然看不見,但是一直盯著“曲雙”的方向,緊張的扣緊拘魂鼎,心中滿是視死如歸。
    繭魂境修士沒有那麽好對付,霍玨這一輩子也沒有真的和繭魂境的修士交過手。
    如果對方對他出手,霍玨自問毫無還手之力。
    不過陣法已經啟動,鮫人筋煉製的束魂絲,絕非什麽尋常刀劍能夠斬斷,就算無法製住占據曲雙身體的人,也定能輕創!
    陣法之中,束魂絲穿入“曲雙”的身體,絲毫也沒有傷到曲雙本身,因為這些束魂絲就像是聞著味兒的狗一樣,帶著相同的氣息,直接紮入了占據曲雙身體的神魂。
    很快,陣法各個位置的符篆自燃,強橫如刀劍一般的淩厲劍氣,順著束魂絲遊走,飛快鑽入了被束魂絲捆著,生生從曲雙身體裏麵拉出來的人身上。
    曲雙軟綿綿倒在地上,束魂絲像一條條鐵索捆住妖獸那樣,將被拉出來的神魂死死束縛在陣法中心。
    屋內起了一陣罡風,帶動霍玨的長發和衣袍,他坐在那裏眉目肅冷,一如當初凜然不可侵。
    那被從曲雙身體裏拉出的人,直直看著霍玨這幅樣子,神魂上被罡風和劍氣淩虐,她卻始終笑著。
    如果但凡有一個守在雪鬆院的弟子出現,就會發現,這個搗鬼了好幾天,占據曲雙身體行走,把霍玨逼得玉石俱焚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此時此刻還無聲無息在宿霜閣打坐,被霍玨晾在那裏不聞不問的新嫁娘——穆晴嵐。
    隻可惜雪鬆院因為霍玨的命令一個弟子都沒有,霍玨雙眸雨霧蒙蒙不見天光,他看不見穆晴嵐此刻的樣子,更看不見穆晴嵐竟還在對他笑。
    霍玨聽到了曲雙軟倒的聲音,知道陣法已成,曲雙得救,但也知道如果對方惱羞成怒,說不定會連帶著他和曲雙一起殺掉。
    因此霍玨開口,吸引陣法之中人的注意力。
    說道:“閣下不知師從何門,我倒不知當今天下,竟有如此龜縮他人體內的門風。用如此鬼祟的招式來我北鬆山天元劍派,又是有何不可告人的目的?”
    霍玨故意把話說得難聽,就是為了激怒陣法之中的人有什麽衝著他一個人來。
    但凡是修為高一些的人,性子要麽極其自負,要麽便是唯我獨尊,亦或者目空一切,鮮少有性子柔和的。
    霍玨年歲在修真界之中算淺的,這一番話刁鑽的從師從、品行、等等角度刁鑽攻擊,還用畜生比喻,他料定能夠激得對方理智全無。
    但是霍玨說完之後,等了一會兒,竟然什麽都沒有發生。
    對方沒有惱羞成怒地咆哮叱罵,也沒有致命的攻擊。
    霍玨微微側耳,能夠聽到陣法還在持續,那些符篆快用完了,劍氣在穆晴嵐身上刮開一道道深可見骨的口子,又在她周身環繞的精純靈力作用下飛速愈合。
    她被拉出了曲雙的身體,竟並非霍玨想的隻是神魂,而是凝化出了實體。
    她的身上都是皮肉飛速愈合之後留下的血痕,一道道的,宛如遭受了淩遲。
    但是她跪地癡癡看著霍玨,聽他說的話,立刻知道了他的目的。回頭看了一眼曲雙,不知道像曲雙這種傻憨,為什麽能得霍玨以死相互。
    穆晴嵐承認自己嫉妒這個蠢貨,撐著手從地上站起來,拉扯到了束魂絲,她胸前的束魂絲立刻就變成了染血的鮮紅色。
    穆晴嵐踩住曲雙的手指頭,使勁兒輾了輾,嫉妒讓她眼睛都帶上了幽綠。
    穆晴嵐見霍玨那緊張的樣子,甚至忍不住想,若是沒有天崩地裂冥星海倒置,霍玨沒有靈府破碎,她也拜入北鬆山做個小師妹多好,那樣霍玨一定也會這樣護著她!
    霍玨敏銳聽到陣法被扯動,想著對方應當是要動手,不著痕跡深呼吸了一下,便聞到了血腥味。
    霍玨瞬間麵色慘白,神魂不會流血,那隻能……是曲雙的!
    霍玨一急,立刻道:“閣下難不成連我這個廢人都怕!敢問閣下到底是何人,來我天元劍派意欲何為!”
    穆晴嵐把腳從曲雙手指頭上挪開,沒踩斷。
    她知道霍玨多麽緊張他的師弟,怎麽可能傷他,這些天也沒有傷過他,隻是占據他身體的時候,把他的神魂困在身體一角。
    現在穆晴嵐已經被拉出曲雙體外,自然是不敢說話的。
    她之所以借曲雙身體接近霍玨,一部分是因為霍玨不見她,她著急。另一部分是因為穆家送來替嫁的“穆晴嵐”本身,是個破妄境初期的修士,絕不可能有占據他人身體的能力。
    但是穆晴嵐見霍玨太急了,又心疼得不行。
    她顧不得魂絲牽製,起身一步步朝著霍玨走去。
    骨肉被束魂絲勒斷,再重新長好,鮮血順著束魂絲流向四周地麵,穆晴嵐卻像是無知無覺。
    她的嘴角溢出了血,屋子裏陣法感覺到了對抗,瘋狂反噬,符篆接二連三燒起來,化為利刃,刺入穆晴嵐身體。
    穆晴嵐隻是稍微晃了幾下,甚至穩穩提上了食盒,裏麵她做的餅,還冒著熱度。
    她一步一步血肉模糊走到霍玨麵前,帶著濃重的血腥和噎人的草木腥氣,半跪在霍玨麵前。
    霍玨一隻手掌心扣著拘魂鼎,一隻手中抓著玉牌,隻要他灌注一點點靈力催動,雪鬆院外麵候著的弟子們,就會一擁而來。
    但是霍玨始終沒有動,他本來就沒打算讓弟子們枉送性命。
    對方竟然能在束魂絲的牽製下隨意走動,霍玨麵上不顯,心中早就冰涼一片,他實在衝動了。
    若是對方被輕創後不走,發狂屠山,他們就像一群待宰的綿羊,豈有抵抗之力?
    霍玨呼吸微亂,心念電轉,把他生平所會的所有難聽的話都聚集起來,準備惹怒對方殺他泄憤,隻求不要牽連同門。
    但是霍玨比萬裏雪原還要幹淨的內心,哪會什麽髒話?
    他吭哧癟肚了半天,想出了一句能激怒對方的過分的話:“難道閣下是魔道中人?”
    霍玨自問這句話實在過分,因為魔道中人不可能靈降修士身,還對其無損,更不可能擁有精純靈力,而但凡正道修士,無不以墮入魔道為恥為辱。
    但是他還是沒能等到回應,急得汗都下來了,後背黏膩難受。
    然後他又等了片刻,沒能等到什麽惱羞成怒的攻擊和叱罵,他等來了一道清潔術。
    裹挾著草木香的靈力術法順著霍玨頭頂覆蓋而下,將他身上黏膩和汗液祛除——霍玨直接傻了。
    穆晴嵐抬手施術,束魂絲勒進手臂,她絲毫不理,隻看著霍玨一呆,差點笑出聲。
    不敢泄露聲音,穆晴嵐就這麽被束魂絲扯著,對著霍玨的身邊半跪下。
    然後拖過了地上的食盒,食盒打開,裏麵的香氣彌漫在血腥和草木香之間。
    如果霍玨能看見,一定會震驚到無言。
    穆晴嵐被束魂絲束縛得像個提線木偶,還被霍玨壓箱底的符篆千刀萬剮了一遭,可她提著的食盒連裏麵的米粥都絲毫未撒。
    霍玨抿緊了嘴唇,皺起眉,他恨自己瞎,什麽也看不見。
    不知道曲雙如何,也無法判斷現在是什麽情況。
    他沒有再說什麽,主要是他實在想不起還能說什麽刺激人的難聽話。
    穆晴嵐把食盒蓋子放在地上,沒有急著拿食物,而是自下而上看著霍玨擰起的眉目和眼中的慌亂。
    她伸出手,輕輕碰了碰霍玨的指尖,霍玨手猛地一縮,掌心的玉牌掉在地上。
    霍玨下意識伸手去撈,穆晴嵐抓著他手腕放在了自己肩上。
    霍玨摸了一手的黏膩,很快意識到了這都是血!
    霍玨眼睫飛速顫了下,縮回手坐得比棺材板子還直,心驚肉跳的想——怎麽回事,對方竟然有實體,還會流血,難道他傷錯了人?!
    “曲雙……”霍玨焦急地叫了一聲。
    穆晴嵐撇了下嘴,拉起霍玨的手,翻開他的掌心,一筆一劃地寫——他沒事。
    霍玨手指收縮,將這三個字攥在掌心,渾身緊繃。
    穆晴嵐將他手又一根根掰開,又寫——滿意嗎?
    他已經徹底不知道怎麽回事了,為什麽對方中了陷阱,被束魂絲束縛,卻能凝化實體,為什麽被他屢次刺激,沒有發狂,反倒是……
    穆晴嵐又抓著他的手腕,讓他摸了下自己身上的血跡。
    又在他掌心一筆一劃寫了一遍——我傷了,你滿意嗎?
    你要我傷,我怎麽能不傷?穆晴嵐看著他笑。
    霍玨縮回手,咽了口口水,開口叫了一聲:“閣下……”
    穆晴嵐不答,而是又給他清理了手上血跡,把自己弄幹淨,這才拿出了食盒之中溫度適宜的餅。
    穆晴嵐把霍玨另一隻手中扣著的拘魂鼎拿出來扔在地上,然後把一個盤子放在他腿上,讓他用手扶著,帶他去摸。
    霍玨簡直不知道要怎麽麵對這種情況。
    穆晴嵐拉著他一隻手,細細描繪——鹹甜的,你吃。
    然後拿起一個,塞在了他手心。
    霍玨咽了口口水,垂眸看著身前的穆晴嵐,他的眼睛在夕陽之下灰蒙蒙的,穆晴嵐卻有種他能夠看到的錯覺,因為霍玨眼中滿是不解。
    穆晴嵐扶著他的手,帶著霍玨抓著小餅子的手,送到他唇邊。
    穆晴嵐笑了起來,她其實想要抱抱霍玨、親親他、和他說話、陪著他……但肯定不能是在這種情況之下。
    穆晴嵐見他吃了,心滿意足,站起身,作勢朝著霍玨撲上去——卻眨眼之間將身體化為了靈霧,轟然且無聲地消散在了霍玨麵前。
    霍玨一口食物咽進去,聞道一股沁人心脾的草木香,撲麵而來的靈力將他包裹,他的長發在其中無風自動,霍玨猝不及防吸入後,因為布置陣法和過度緊張導致疼痛不已的靈府再度被安撫下來。
    束魂絲失去束縛對象,變幻成本來法器樣子,盤旋一圈,落在地上。
    霍玨放下餅,伸手一摸,摸到了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撿起來放在他腿上的玉牌。
    這是……那人給他撿起來的,方便他叫弟子進來收拾殘局。
    霍玨抿住唇,頭轉向門口方向,不知道為什麽,心跳得很快。
    精純的靈霧還環繞著他久久不散——像極了一個嚴絲合縫的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