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露(你要是敢這麽走就再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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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玨閉著眼裝著毫無知覺, 是在等著闖進屋子裏麵的人動他頸上法器,觸動陣法。
    他等了半天,卻等到了指尖印上的濕漉漉的吻。
    穆晴嵐心裏苦啊。
    這都替嫁滿打滿算一個月了, 喜歡的人就在眼前晃來晃去,結果一身的刺,根本就不讓靠近。
    她的賊心伴著苦水, 在低下頭之後,其實想奔的是霍玨的雙唇。
    但穆晴嵐沒敢, 畢竟霍玨被抱一下就要自爆的場麵曆曆在目, 穆晴嵐最後隻循著霍玨的指尖,熱乎乎地親上去……閉著眼睛停住不動了。
    霍玨廢了好大的意誌力, 才沒有震驚地縮手, 他茫然地在白紗之後睜開眼, 隻可惜眼前依舊是一片空茫。
    而外麵帶著弟子蓄勢待發的曲雙,手裏緊緊抓著玉牌,隻等玉牌一亮,他們就衝進去。
    但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能等到玉牌亮起, 心中漸漸發緊。
    他仰頭看了一眼, 雪鬆院層層疊疊的陣法符文在無聲流動, 像是被觸及的水麵一樣, 在閃著細微的波紋。
    這太奇怪了。
    雪鬆院的陣法都是他跟著霍玨布下的殺局,可是現在陣法確實被觸動了, 在波動,卻沒有觸發殺局,一張符篆也沒有燃燒。
    曲雙心中越來越怕, 怕的是他越發無法控製的猜測——霍玨是不是根本就沒打算讓他們衝進去對敵。
    畢竟雪鬆院布置的天羅地網,連他們這些內院弟子都不敢隨意走動, 若是對方能夠在不觸發陣法絞殺的前提,進入霍玨的屋子,那又怎麽是他們這些弟子能夠對抗的?
    電光石火間,曲雙總算是聰明了一次,他覺得自己和他身後的弟子們,還是被少掌門給推開了。
    說好的生死與共,卻原來還是少掌門決意要自己扛。
    曲雙心中甚至前所未有的生出了一種憤怒和叛逆。
    他不再等霍玨催動符篆,私自做了決定,帶著弟子們朝著霍玨的屋子悄無聲息地靠近——直至貼在窗子上,而後曲雙抬手飛速結印,在窗子上繪製了一個符文鏡。
    鏡中正是屋子裏——穆晴嵐正蹲在霍玨床邊,嘴唇循著他的指節反複輕蹭。
    像一條不知饜足的纏人小蛇。
    曲雙猛地抽了一口氣,麵色瞬息變了能有五六種顏色,一口氣噎在嗓子不上不下,內心震驚難以言喻!
    穆晴嵐明明已經被關進了寒牢,她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曲雙想到霍玨為了給穆晴嵐留生路,讓他在守護陣法之中布下的符文密令,頓時差點被氣個倒仰,這穆晴嵐得了符文密令自己不跑,難不成是替那些叛徒來偷法器的!
    曲雙的思緒正在上天入地的時候,穆晴嵐總算親完了她自認為的“一口”
    慢慢抬起了頭。
    終於親上了啊!
    太不容易了啊啊啊啊!
    穆晴嵐實在是太激動,站起來之後,忍不住在屋子裏手舞足蹈起來。
    正準備不顧一切殺進來的曲雙和弟子們:“……”
    床上準備魚死網破的霍玨:“……”
    他雖然看不見床邊人的動作,但他能聽到地麵雜亂的腳步聲,和四肢在空中亂飛抽動空氣的聲音。
    霍玨甚至不知道進屋的到底是誰,他並沒有感覺到高境修士的壓迫,若是修律長老或者其他長老,此刻即將得逞,定然顧不得壓製周身肆虐的靈力……
    但是這人沒有泄露出一絲的靈壓,霍玨根本猜不出來是誰。
    而且霍玨指尖上的濕濡和溫度仿佛還在,霍玨整個人都像是被扔進了大火,淩亂又焦灼。
    門外回過神的曲雙帶著弟子朝著屋子裏麵衝進來!管她什麽穆家傀儡到底意欲何為,他們必須保護少掌門!既然給她留了生路她不走,那就是找死!
    穆晴嵐正得意忘形,聽到外麵的異響,猛地轉頭,而後在曲雙推開門進屋之前,驀然原地消散——她沒法解釋為什麽會在這裏,她必須先躲一躲,晚點再來喂飽霍郎!
    霍玨正在天人交戰思索對策的時候,驟然一陣熟悉的草木清香撲麵而來。
    霍玨渾身一震,是她!
    她回來了!
    霍玨毫無遲疑地抬起手撐著自己做了起來,伸手在穆晴嵐消失的地方撈了一把,卻撈了一個空!
    這時候曲雙他們衝了進來,屋內的一切還未等看清,他們便立即結劍陣不給穆晴嵐任何逃走的機會,曲雙朝著霍玨那邊吼道:“少掌門!你沒事吧!”
    霍玨聽到弟子們衝進來的聲音,心中掀起驚濤駭浪,本能地攥緊了被子,他們怎麽進來了,她……怎麽辦!
    霍玨開口,正要喊“劍下留人”,她雖然非人,卻是他的恩人!
    但很快便有弟子喊道:“人呢!”
    “對啊,人呢……”
    “果然是個妖邪之物!”曲雙震怒吩咐,“弟子們,隨我追!”
    “曲雙。”霍玨心裏聽到弟子們說“人”跑了,心中才一鬆,聽到曲雙要追,立刻又狠狠吊起來。
    他叫住曲雙,盡力掩飾自己的異樣,沉著聲音說,“院內機關重重,莫要貿然追出去,以免傷了自己人,今夜才開始,我們不能自亂陣腳!”
    曲雙聽從霍玨的話已經變成了本能,雖然剛才在窗外叛逆了那麽一下子,但是聽到霍玨這麽說,他立刻停住。
    他一停,跟著他的弟子們自然也就都停住了。
    他們都在等著霍玨吩咐,可是霍玨心中卻在擔憂“她”能不能逃得掉,會不會闖入他親手設下的殺陣。
    霍玨咽了口口水,將動亂的心神勉強穩住,說道:“不要貿然離開雪鬆院,焉知這不是一個陷阱?”
    “可是少掌門,你知道剛才在屋子裏的是……”
    “曲雙!”霍玨厲聲截斷他的話。
    曲雙一愣,霍玨連忙又說:“要弟子們先出去守陣,設法探聽修律院那邊的動靜,今夜不對勁。”
    曲雙被霍玨吼得腦子清醒了一些,他一想,確實剛才衝動了。這個當口,他們死守雪鬆院才是唯一有勝算的辦法,他被一個小傀儡給擾亂了心神。
    之所以剛才那麽衝動,也是因為他從來沒有將穆晴嵐當成過什麽厲害人物,甚至因為她的出現極其惱怒。
    少掌門對她仁至義盡,她竟然夥同那些人圖謀不軌,實在可惡!
    弟子們迅速被派出去,曲雙冷靜下來趕緊到霍玨身邊,扶著他手臂將他扶上輪椅,一邊檢查一邊問:“少掌門可有受傷?剛才那個傀儡有沒有傷到少掌門?!”
    霍玨悄無聲息將自身同歸於盡的陣法毀去,正要問曲雙看見了什麽,一聽曲雙這麽說,動作一頓,轉頭看向他的方向,問:“什麽傀儡?”
    曲雙看著霍玨被那傀儡親過的手指,湊近了沒有瞧見傷口,這才憤憤道:“就是穆家替嫁過來的那個傀儡,穆晴嵐啊!”
    “虧得少掌門可憐她,為她思慮到了極處,她竟然夥同那些人,竟然借著少掌門給她逃命的符文密令,鑽到少掌門的屋子裏來了!定是替那些人盜取法器的!”
    “你是說……你看到了剛才在床邊的人,是穆晴嵐?”
    “除了她還能有誰有這滿院陣法隨意穿行的符文密令?”曲雙說,“我在外待命的時候看到陣法被觸動,卻並沒有引得攻擊符篆燃燒,就知道不對勁!”
    “幸好我開了符文境看了一眼,否則她定然要傷了少掌門!”
    “她是不是想動少掌門頸上法器?”曲雙說,“癡心妄想,他們這輩子也別想拿到真的重生池!”
    “一群背叛宗門倒行逆施的叛徒,天道在上看著呢!”
    曲雙在咒罵今夜反叛的人,霍玨聽了曲雙的說法之後,卻像是被釘在了椅子上,不會動,連呼吸都不能了。
    曲雙說剛才……床邊的人是穆晴嵐。
    可是他明明在曲雙他們衝進來,那人消失之前,聞到了他每夜都會聞到的草木清香。
    他不會認錯的。
    霍玨腦中如同翻滾著沸騰的岩漿,心似被滔天而起的狂風裹挾,可一切一切的驚濤駭浪,都被他自己牢牢封印在他一具殘軀之內,不動如山。
    他白紗後的雙眸泛上紅,酸澀疼痛,卻也隻遮蓋在那片純白之下,誰也愧不見。
    他想起了穆家替嫁的傀儡穆晴嵐自從上山之後的所有事,每次都積極求見,滿口的淫.詞浪語,卻一次都沒有過妄圖偷盜法器的可疑之處。
    穆晴嵐看到自己隻會說喜歡,隻會想方設法親近,而“她”也從來除了親近和幫助之外,沒有對他表露過任何的訴求。
    細細想來,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
    “她”占據曲雙的身體,給自己做吃食,照顧自己。
    穆晴嵐千方百計見自己,卻總是被他拒之門外。
    因此她隻能用另一種形態出現,不敢在他麵前說話。
    她們都喜歡在他感覺到難受的時候,給他施清潔術。
    他曾經驚鴻一現的疑惑現在都穩穩重合,霍玨過了許久,憋到心髒都開始疼痛,才慢慢開始呼吸。
    緩緩地吸入,再緩緩吐出。
    曲雙罵完了那些叛徒,在等霍玨的吩咐。
    霍玨把微微顫抖的指尖藏起來,縮在袖口裏麵,然後平複呼吸,對曲雙說:“你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什麽?”曲雙疑惑。
    “穆晴嵐,未必是穆晴嵐。”霍玨一語雙關。
    穆家知道送來的傀儡已經不是傀儡,而被什麽別的東西替代了嗎?想必是不知道的,否則他們不會費盡心思地拿送穆晴嵐的母親上山來做借口。
    “什麽叫穆晴嵐不是穆晴嵐?”曲雙腦子時靈時不靈,大多時候是不靈的,聽不懂霍玨的啞謎。
    霍玨本應該將一切都告訴曲雙,比如這段時間他身體能抗住,甚至往好的方向恢複,是因為每天半夜,都有一個“妖邪”用不明汁液在哺育他。
    霍玨滿心都是事無不可對人言,一開口卻是:“你看到的穆晴嵐不一定是真的,興許隻是妖物幻化。”
    霍玨心如擂鼓,不敢看曲雙的方向,垂著頭扣著自己的輪椅扶手,連肩膀都微微塌下來了。
    要是霍袁飛還活著,或許能看出來他自小帶大的兒子這樣是心虛。
    霍袁飛或許還會覺得稀奇,因為他兒子從小到大,也沒有心虛過兩次。
    但是霍袁飛不在了,沒人能看出霍玨是怎麽回事兒,他的麵皮上依舊是慣有的沉穩肅穆,沒半點為妖邪開脫的鬼祟。
    他不想讓曲雙知道穆晴嵐的事情。
    霍玨自己都震驚於自己竟然在包庇一個連是什麽物種都無法確定的“人”,但是從他第一次被捆住喂了汁水,卻沒有告訴任何人開始,這件事就被霍玨定義為他自己的事情。
    就像生死要自我定奪,穆晴嵐到底怎麽回事,霍玨也想自己弄清楚。
    他確定她和那些妄圖竊取法器的人不是一夥兒的,因為之前他測試過,穆晴嵐根本不想要他頸項上的法器,隻想和他一起沐浴。
    剛才他也算測試過,“重生池”就在他脖子上掛著,可她依舊沒碰,而是不斷親吻他的指尖。
    霍玨蜷縮手指,將指尖狠狠壓進掌心,耳根悄無聲息地開始泛紅。
    並非是羞澀,而是羞恥於自己竟然對同門撒謊。
    “妖物幻化?”曲雙道,“可是妖物如何能夠到這雪鬆院之內?再說大陣……”
    曲雙話音一頓。
    霍玨說:“大陣已經崩了,北鬆山萬裏雪原,生些妖物不稀奇,帶著靈山氣息,能穿透陣法也不難。”
    “畢竟我如今目不能視,畫下的符篆作用有待商榷,布下的陣法也未必多麽精妙絕倫。”
    霍玨的話音剛落下,曲雙還有疑惑未開口,門外就有弟子來報。
    那小弟子進屋,興奮的沒了規矩,幾乎是喊道:“修律院弟子遭了天罰!靈山怒了,將他們全都困住了!”
    “什麽天罰……靈山怎麽怒了,你說清楚!”曲雙喝道。
    “就是修律院弟子全都被雪鬆的樹藤給捆上了!”小弟子說,“修律長老勉強對抗,但是他孤掌難鳴!”
    “修律院整個都被靈山的雪鬆樹藤給吞了,沒了!地麵到處都是樹藤,有些足有兩人合抱的樹那麽粗,修律院的弟子們還沒等朝著雪鬆院來,就觸怒了靈山,他們全都被雪鬆樹藤給囚住啦!”
    曲雙聞言根本不敢相信,上前幾步抓著小弟子仔細詢問,又順帶著問了和澤長老和皇族駐紮的衛兵動向。
    霍玨聽到雪鬆樹藤、聽到靈山發怒、聽到修律院弟子都被樹藤囚困、心髒似是那出征的戰鼓,一聲比一聲擂得更響,更加緊密。
    霍玨根本不信什麽靈山發怒,若當真是靈山發怒,萬裏雪原,眨眼之間便能掩埋整個北鬆國,又怎會隻以雪鬆樹藤困住修律院的人?
    若山真的有靈,那冥星海倒置天崩地裂之時,它怎不怒?
    他父親被魔神萬俟修殺害的時候,它怎不怒?
    霍玨從未聽說這世上哪座山真的有靈。
    霍玨久久無言,曲雙聽了小弟子的說法,迫不及待去印證。
    不到一刻鍾,曲雙便又急匆匆地殺回來,然後得意忘形手腳並用的和霍玨說了現如今門派之中的所有形勢。
    穆家弟子中計、修律院弟子被困、和澤長老散了集結的弟子已然歇息、皇族衛兵默默回到了各自往日駐守的崗位。
    危機解除了。
    不僅僅危機解除,因為“靈山發怒”的震懾,一些本有反叛之心的弟子,開始動搖,被困的修律院弟子之中,有幾個甚至嚇壞了,直接道心破碎。
    霍玨聽完了一切,終於開口,聲音有些暗啞,十分幹澀道:“以我手中的掌門令召集弟子,修複大陣。”
    “是!少掌門!”曲雙接過霍玨的掌門令,興匆匆朝著外麵跑去。
    危機解除,但要重新啟動大陣並非易事,弟子們今夜注定無眠。
    霍玨慢慢軟了脊背,靠進輪椅裏麵,對著窗戶的方向,久久發呆。
    今夜星月原本暗淡無光,但此刻烏雲被罡風刮得褪去,皎白的月光順著天際撒下來,映在窗扇之上,輕撫窗內至今驚魂未定的人。
    今次危機過去,等段琴軒回來,門中應當能好生穩固一陣子。穆家弟子伺機擅闖北鬆山,也算是被拿住了把柄,兩家徹底撕破臉,往後想要輕易混上北鬆山已是不能。
    霍玨最開始思緒很亂,但是這會兒大腦是一片空白的。
    直到他的腰背都坐得僵硬疼痛,他也還是坐在那裏沒動,修複大陣他幫不上忙的,但是霍玨也沒去休息,仿佛在等什麽人。
    而他等的人,其實早就貼在窗戶上了。
    悄悄伸出一截樹藤鑽進窗戶,在“看”霍玨。
    修律院的弟子暫時解決了,局勢算是穩住了。
    但是外麵的弟子還在忙活著呢,今晚上霍玨肯定是所有事情拿主意的那個,穆晴嵐心疼他身體,想進去給他加個餐,又怕霍玨心情太差,她要是這會兒出現,說不定要被討厭。
    畢竟今晚上鬧起來的都是些“妖魔鬼怪”,她這個非人搞不好要被霍玨反感。
    萬一霍玨心一狠,要把她也給收了,她肯定不舍得讓他失手,那就隻剩兩個選擇,束手就擒,或者自投羅網。
    穆晴嵐撤回藤蔓散去,回宿霜閣換本相。
    她猶豫了一下,沒敢拌得太花枝招展,畢竟今晚太亂,不合適。
    穆晴嵐穿了一身素白,頭上隻戴了幾個玉簪子,當然也是有心機的,要想俏,一身孝嘛。
    從宿霜閣朝著雪鬆院走,她想了想,又回去加了一件鬥篷,畢竟大陣破了,現在罡風呼號,大雪紛飛,她本身是感知不到冷的,但穿得太單薄了,引人懷疑。
    她還兢兢業業扮演著她弱小無助又可憐,修為低微且被穆家拋棄的傀儡,今晚上自己給自己定的戲文是一出“棄暗投明”。
    隻要霍玨今晚不遷怒她,不把她趕走,她就能名正言順賴在北鬆山。
    說不定這樣朦朧又風雪飄搖的夜晚,他們之間能生出一點別樣的情愫。
    穆晴嵐想得很美,特別美。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剛才被曲雙給看到了,她已經光的連個肚兜都沒了,還以為自己隱瞞的特別好。
    她想著所謂患難見真情嘛,她還是得真身本相上,要不然什麽時候才能把人弄到手!
    穆晴嵐裹著鬥篷到了雪鬆院外麵,想著找一個弟子通報。
    結果雪鬆院守門的弟子們都不知道哪裏去了,穆晴嵐等了一會兒,著急,就默默走了進去。
    很順利,未來得及撤下的各種肅殺疊陣,因為她身上的符文密令,對她毫無作用。
    穆晴嵐全無阻礙走到了霍玨的屋門口,總算碰到了兩個小弟子。
    不巧,這兩個小弟子之前就是跟曲雙一起行動的,在符文境之中看到了穆晴嵐冒犯少掌門,這會兒看到穆晴嵐大搖大擺出現,立刻拔劍相對。
    “站住!”
    穆晴嵐抬起雙手,慌忙解釋:“我醒過來就看到到處都是風雪,我的婢女都沒有了,我好怕,我是來找……”
    “妖孽,還敢胡言亂語!”其中一個弟子親眼從符文境裏麵看到穆晴嵐,又親眼見證她消失在少掌門屋子裏,爆喝一聲,提劍要砍。
    穆晴嵐都準備好不輕不重挨一刀,好演個苦肉計了。
    霍玨突然在屋子裏開口:“住手!讓她進來。”
    小弟子身形一滯,頓時收劍,但看穆晴嵐的麵色還是很不善。
    穆晴嵐走進去,心裏念著還是霍郎好啊,邊走邊擠眼淚,然後一進屋,就嚶嚶唧唧撲到了霍玨輪椅前麵。
    哭道:“霍郎,我母親沒了!”
    霍玨被她抓住膝蓋,要不是實在跳不起來,肯定已經跳起來了。
    不過人跳不起來,他額角的小青筋跳得卻很歡快。
    “嗚嗚嗚嗚……葉洛跑了,帶婢女們跑了,她們是叛徒!”
    “我娘,嗚嗚嗚……我母親沒了,怕是被穆家的那些弟子給殺了,我與穆家不共戴天!”
    穆晴嵐也是實在哭不出來,她那“母親”也實在是沒了比有要好。但用這件事裝可憐最好,因此她當著霍玨的麵,就是一頓幹嚎。
    幹打雷不下雨,她想著反正瞎子看不見。
    “霍郎,我沒有家了,我什麽都沒有了,我隻有你了。”穆晴嵐見霍玨沒有第一時間把她推開,立刻手臂都攀上霍玨的雙膝。
    “霍郎,我知道穆家對不起你,今晚的事情是穆家背信棄義,我不可能再與他們為伍,我以後能不能留在北鬆山上?”
    霍玨咬著牙,齒關緊繃,側臉繃出淩厲的弧度。
    但他雙手死死抓著輪椅扶手,卻沒把穆晴嵐從膝蓋上掀下去,竟然還任由她在這裏胡言亂語。
    穆晴嵐趴著假哭,聽著霍玨不吭聲,說道:“我不奢求跟霍郎拜堂,做真夫妻,但是……我能不能留在北鬆山,做一個小弟子?”
    霍玨終於咬牙切齒開口,一字一句,如冰淩墜地,“我不可能收你為徒。”
    “不用不用,我就做個外門掛名小弟子就好,隻要能讓我留在你身邊報恩就行。”
    “你身體不便,我可以伺候你,我煮飯很好吃的!我之前跟你說的那些,都是認真的,我可以幫你的。”
    霍玨沒有馬上拒絕。
    穆晴嵐欣喜若狂,霍玨心地善良,這是同意她留下了!
    她得再努力一把,爭取留在他身邊!
    霍玨沉默了片刻,終於僵硬地抬起了一隻手,他朝前伸了一些,不偏不倚碰到了穆晴嵐的下巴。
    他將穆晴嵐的下巴從他的腿上慢慢抬起來,自己也低下頭。
    他分明什麽都看不見,但是他白紗之後的雙眸,越是看不清,越讓穆晴嵐覺得有點心驚肉跳的攝人。
    他就這麽一手抬著穆晴嵐的下巴,低頭問她:“我於你,有什麽恩?”
    穆晴嵐噎了一下,她就是瞎胡說,反正隻要能留下什麽招都要試試的。
    因此她沒臉沒皮掰著手指數道:“霍郎心善,給我居住的院落設陣壓製傀儡蠱,給我壓製傀儡蠱的藥物,還要幫我救母親,現在又肯讓我留在山中,樁樁件件都是大恩!”
    霍玨輕嗤了一聲。
    他放開了穆晴嵐,靠回椅背上,不知道在想什麽。
    穆晴嵐以一個卑微又無助的小傀儡立場,對霍玨說盡好話。
    最後才說出真正目的,道:“宿霜閣裏麵沒人了,就剩下我自己,外麵好亂,風好大,我好害怕。”
    “霍郎,我怕穆家的人還有人潛伏在這北鬆山,要伺機回來殺我,我能不能留在這裏?”
    “我保證乖乖的,我還能照顧你的,你渴不渴餓不餓?”
    “你要是累了,我推你去床邊休息吧……嗯?”
    霍玨始終不說話,他感受著膝上得寸進尺快爬他身上的穆晴嵐,到現在也還是沒法將眼前這嘰嘰喳喳吵鬧不休的活生生的人,和夜夜喂他不明汁液的那些藤蔓聯係在一起。
    霍玨想要直接問,但是對方裝神弄鬼地把自己分成兩個,一個白天癡纏,一個夜裏強橫,直接問,她肯定不會說的。
    霍玨打算直接試。
    既然她分.身成兩個人戲耍他這麽多天,要他擔驚受怕,又要他羞憤無奈,他為何不能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霍玨閉著眼狠心咬破舌尖,然後突然彎腰按住自己的靈府,痛哼一聲。
    穆晴嵐全身心都牽在霍玨身上,他一捂住靈府,穆晴嵐立刻就緊張問到:“你怎麽了!”
    霍玨恰好這時候嘴角溢出了一點點血,穆晴嵐頓時手足無措,抬手便要以靈力安撫他的內府。
    想他肯定是他這些天多方布置,殫精竭慮,布陣說不定還妄動了靈府!
    但是手都按上去了,她又想起自己隻是個“柔弱無能”的小傀儡。
    不行,霍玨才可憐她“孤苦無依”讓她留在北鬆山,她不能暴露。
    於是穆晴嵐從地上爬起來,慌慌張張道:“我,我靈力低微,沒法幫你,我去找人來!我去找曲雙!”
    穆晴嵐直接朝著外麵跑,準備等會操縱樹藤過來,她也知道這辦法屬實有點笨了,可是再沒有其他的好辦法了。
    她關心則亂,根本沒料到霍玨是詐她。
    等她跑了,霍玨慢慢直起腰身,抬手抹了下自己唇邊血跡,然後靠在輪椅上,閉上了眼睛。
    他在等。
    果然都沒間隔上一盞茶,窗戶和地麵傳來了熟悉的窸窣聲,霍玨心裏的疑惑在這一刻徹底得到驗證。
    她們……確確實實是一個人。
    裝神弄鬼了這麽多天,卻原來是個傻的!穆晴嵐才跑出去,“她”就巴巴地來了,她是沒長腦子光長樹藤了嗎!
    霍玨想到自己這些天被這麽個蠢東西給嚇得疑神疑鬼,還覺得對方是個“高人”,就一陣胸口窒悶。
    他正咬牙切齒呢,那樹藤已經靠過來了,蹭著霍玨的手,攀爬上來要朝著他嘴邊湊。
    霍玨扭過頭死死抿住唇。
    他要是不知道樹藤是穆晴嵐倒也罷了,現在知道了,他還怎麽喝她喂的東西?
    誰知道她喂給他的是什麽東西!
    穆晴嵐見霍玨竟然拒絕了,頓時一陣傷心且心慌,怎麽這時候鬧脾氣呢!
    自己身體不顧了嗎?
    而且她離開北鬆山,回湘君山之前,霍玨還曾戀戀不舍地拉著她的藤蔓,一副喝不夠的樣子,這怎麽就不要了?
    穆晴嵐一著急,飛速操縱藤蔓,把霍玨捆在了椅子上。
    霍玨:“……放開我!”
    穆晴嵐不放,困住他讓他無法拒絕,將藤蔓折斷,馨香的漿液送到他唇邊。
    霍玨犯了倔。
    再度扭開臉,咬牙切齒地狠道:“我要你放開,我不要喝!”
    由不得霍玨不喝,穆晴嵐怕他內府受傷,再動氣,傷得更嚴重。
    因此像之前一樣,不由分說,將樹藤勒進霍玨嘴裏。
    還將他扯得微微仰頭。
    月色被狂風和亂雪遮蔽,嗚嗚的風聲撩動窗扇。
    霍玨被困在輪椅上,無能為力地仰起頭,被迫大口吞咽著漿液。白紗蹭掉了,他恨得眼睛和眼尾通紅,鼻尖也不例外,耳根蔓延至脖頸衣領裏麵,更是大片大片的緋色。
    霍玨呼吸急促,羞憤欲死。
    但是身上經脈,靈府、卻如同枯木逢春一般,仿佛要被這蘊含著精純靈氣的漿液,澆灌得抽出了新芽。
    通身的溫暖和舒適,伴著胸腔的火,燎成了一把羞恥的火焰,將霍玨燒個裏外通透。
    他激動太過,沒控製住情緒,眼睛一眨,眼尾便無聲滑下晶瑩淚液,滾入無邊稠密墨黑的鬢發之中,不見蹤跡。
    終於,穆晴嵐覺得差不多了,把霍玨放開就要跑。
    她也敏銳地意識到,不對勁,霍玨情緒不對勁!今晚不對勁啊!
    但是她沒等跑,就感覺霍玨咬住了樹藤!
    穆晴嵐:“……”
    霍玨雙手得到解脫,攥緊了樹藤,鬆開了嘴。
    然後他醞釀了一下,呼吸都沒喘勻,憤怒的破音,尖聲喊道:“出來!”
    穆晴嵐渾身一震,或者說樹藤一震,什麽都不敢細想了,原地在霍玨手中消散成靈霧,直直朝著窗戶邊上卷過去。
    本能告訴她,事情不好,她得跑!
    但是她才鑽出窗戶,就聽氣喘勻的霍玨,平靜對著窗邊方向,一眨眼,生理性的淚水滾下來,落在腮邊。
    他羞惱得粉麵桃腮,宛如上了色的水墨畫,那副謫仙般總是霜雪覆蓋的麵容之上,此刻猶似春回大地,繁花團簇。
    隻是他的聲音,還是碎玉鑿冰般冷淡,吐出的話也是薄情似初凍的湖水,他說:“你要是敢這麽走,就再也不要來找我。”
    一句話,把穆晴嵐死死釘在那裏。
    她心道完蛋了完蛋了,她就說今天不該出現,霍玨果然因為那群“妖魔鬼怪”恨死了非人之物,難道今天一定要拿下她不可了嗎……
    穆晴嵐心裏還存在著一星半點兒的僥幸,沒敢走,也沒敢朝著霍玨去,就卡在窗戶那裏,進退兩難。
    不過她這點僥幸到底也沒能留存多久,因為很快霍玨又開口了。
    字字句句,如同晴天劫閃,暴雨霹靂。
    他嫣紅的唇微微動了動,無情吐出三個字,把穆晴嵐劈了個外焦裏嫩。
    “穆晴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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