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她聽霍玨道 “你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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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 霍玨醒來第一反應是渾身黏膩難受。
昨夜他也是精疲力盡睡著,實在是縱情太過,沒力氣收拾幹淨他自己和穆晴嵐, 霍玨這輩子都沒有這麽放縱過。
他昨夜沉溺在愛欲之中,不管不顧。他睜開眼,下意識看向身邊的穆晴嵐。
待看清了穆晴嵐半張臉緊貼著他埋在他的肩頭, 霍玨笑了一下,而後笑容就僵死了。
他瞪著眼睛, 保持著僵硬的姿勢, 直直看著穆晴嵐秀美的臉蛋,看她頭頂上淩亂的發絲。
霍玨眼睫飛速顫了顫, 而後倒吸一口涼氣, 猛地從床上坐起來。
他的視線慢慢從被子上挪到床頭, 而後又是從床頭的浮雕到整間屋子,這對他來說,陌生的屋子。
霍玨眼睛酸澀,是因為瞪得太大, 太久, 以至於眼前開始模糊。
他飛快地抹了一下, 眼前重新恢複清晰。
霍玨喉間像是堵住了什麽東西, 張了張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 甚至連呼吸都變得艱難。
他感覺了一下,自己體內靈力充盈,滯澀的經脈重新恢複了順暢, 破碎的靈府都有了好轉的趨勢。
霍玨僵坐在那裏,伸出手去推身邊的穆晴嵐。
他看著自己的手掌按在穆晴嵐的身上, 無法自控的熱淚盈眶。
穆晴嵐昨晚上幾乎被霍玨這個“小妖精”吸幹。
雙修治百病這件事應當是真的,畢竟霍玨到後麵越來越精神,簡直百病全消。
原來魚水之歡,確實令人死去活來,又快樂得恍若登仙,話本子裏麵說的都是真的。
穆晴嵐體會到了,才明白旁人說的夫妻一體是怎麽個一體。才知道原來人和人之間,竟然還能那樣親密。
她愛死了這種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姿態,她連夢裏都是同霍玨巫山雲雨。
結果夢中如魚入水水波正酣,就被人給活活搖晃醒了。
穆晴嵐艱難睜開眼睛,感覺所有力氣都被抽空。
不過在她轉過頭,看到霍玨的時候,一種由衷產生的親密感如溫水一般淹沒她的全身。
你甚至會覺得,對方和你的某些地方從此連接在了一起。以至於你看到了他,心髒都會不受控製地發軟。
“怎麽?”穆晴嵐聲音虛弱又溫柔。
霍玨轉頭看著她,雙眸清亮如星子,他眼中被魔氣侵染的陰翳徹底消散,他的眼底清晰地倒映出了穆晴嵐的樣子。
霍玨看清穆晴嵐的樣貌,也愣住了。心髒像是被什麽東西攥住,一下一下的用力,幾乎要爆開一般的鼓動著。
霍玨雖然在心中描繪過穆晴嵐千百萬次,也在穆家要送她替嫁之前,看過她的畫像。
可這是霍玨第一次,將她的模樣清清楚楚地印在眼底。
他這一刻,突然間就明白了他當年降服樹妖之後,為什麽有些人已然從幻術之中醒神,卻依舊不肯離開樹妖下山去。
若是那惑人的樹妖,長成穆晴嵐這個樣子,而霍玨隻是個普通人,他也會覺得,拋去庸俗塵世煩惱,從此不必進食排泄,腐爛在山林做她的養料,也與她自此一體,是一件心甘情願的事情。
穆晴嵐長得並不是霍玨見過的許多修真界素雅仙子的模樣;也不是他收服過的那些妖精穠麗惑人的模樣。
她生得嬌俏鮮活,兩隻眼睛圓圓,亮得像黑葡萄。若用小獸來比喻,她便是山間奔跑的梅花鹿,是林中蹦蹦跳跳的小兔。
她整個人,一顰一笑,俱是……煙火人間。
霍玨從前沒有喜歡的女子,也從未對哪家仙子動心過,妖魔為求生的引誘他從來不屑一顧,他隻覺得皮下三寸是白骨,皮上三寸為孽欲。
可是他此刻看著穆晴嵐,和她還帶著睡意的眼睛對上,隻覺得若他真的會喜歡誰,便一定是如此模樣。
不嫵媚不清冷,而是像叢山花,像一尾活魚,能讓人清晰的感覺到她美得活色生香。
兩個人對視著,霍玨心跳逐漸加快,連麵頰都開始滾燙起來。
他後知後覺地想起,昨夜種種荒唐,他極致的索求,甚至是惡劣欺負的女子,是她。
霍玨口幹舌燥的像個初涉情愛的毛頭小子,麵對著心上人迷蒙的注視,竟手足無措起來。
“霍郎?”穆晴嵐揉了揉眼睛,整理下淩亂的長發,湊近霍玨看著他道,“你怎麽啦?是要方便嗎?”
“我去給你推輪椅。”穆晴嵐掀開被子下地,一站在地上,一股熱流湧下,她愣住。
轉頭看著霍玨,抿了抿唇,說:“都流出來了。”
“怎麽辦?”穆晴嵐有些著急,薄薄的眼皮下眼珠焦急轉動,問霍玨,“我們會不會沒有了盈盈啊?”
霍玨徹底麵紅耳赤,都不敢多看穆晴嵐一眼,挪開了視線,張了張嘴,卻還是像渴水的魚,失了聲。
五感是很奇妙的東西,他之前看不見,雖然其他的感官會敏銳一些,卻到底哪一種,都比不得視覺。視覺的刺激是最直白的,也是最廣闊,最能影響其他感官的。
他現在看到了穆晴嵐的模樣,昨夜那讓他體會到極樂的愛侶,便突然有了模樣。
他低下頭沒有吭聲,壓抑著自己要被心髒撞裂的胸腔,簡直不知今夕是何夕。
穆晴嵐已經習慣了霍玨時常不給她回應,嘟嘟囔囔地擔憂著肚子裏的盈盈,去給霍玨推了輪椅過來。
她還沒有清理自己,她總想著或許再等等,她就能有盈盈了。
不過她倒是給霍玨施了清潔術,施一個清潔術,穆晴嵐的靈力再度被抽幹。
她虛弱地跌在地上,不小心帶翻了床頭放著的水杯。
“砰”地一聲,驚動了兀自天翻地覆的霍玨。
他側頭看去,便見穆晴嵐扶著輪椅起身兩次,竟都沒能起來。
穆晴嵐頭昏眼花,身子從來沒有這麽沉過。
她當然可以散了本相直接回歸湘君山,但是她還是想要多陪陪霍玨。
哪怕一兩天也好。再說兩個人才做了真夫妻,穆晴嵐想著自己要是馬上就走了,那不就像是話本子裏麵的人渣嗎?
霍玨體弱敏感,會覺得自己被拋棄的。
霍玨看到穆晴嵐摔在地上,連忙要下地,結果掀開被子才發現,自己不掛一絲的狀態,並不適合下地。
他緊張地看著穆晴嵐問:“你怎麽了?”
他很快想到自己昨夜的不節製,心中羞愧難當,但是……穆晴嵐是妖,她並不會同凡間女子一般體力不濟。
況且自己體內有她的妖丹,和身懷妖丹的他親密,應當是對妖有好處的,她怎會虛弱至此,怎會連扶著東西都起不來?
霍玨盯著穆晴嵐,然後眼睜睜看著穆晴嵐還跌坐在地,語調卻故作輕鬆道:“沒事啊,我隻是不小心把杯子碰掉了。”
穆晴嵐說完,咬了咬牙,從地上站起來,還溫聲道:“霍郎你等等,我給你倒點水喝,你肯定渴了吧?”
穆晴嵐站起來,扶著輪椅悄悄喘息,看向霍玨的時候,正對上霍玨的視線。
她愣了一下,但是並沒有懷疑什麽,畢竟霍玨一直都是能循著聲音辨別方向的。他的眼睛清亮起來也不是一兩天了。
穆晴嵐並不知道霍玨已經恢複了視力。
她一如既往,仗著霍玨“看不見”哄騙霍玨。
跌在了地上,總不能讓身上還髒著,要給霍玨倒水喝,霍玨是很愛幹淨的。因此穆晴嵐給自己施了個清潔術,這個清潔術施完,穆晴嵐直接跌坐到輪椅裏麵。
她索性操縱著輪椅,給霍玨倒了水,嘴上還說:“我試試你的輪椅,好像還挺好玩的哎!”
她的語調那麽歡快,跟霍玨平時聽到的一模一樣。
但是穆晴嵐利用輪椅轉過身,膝蓋上放著水朝著霍玨過來的時候,霍玨才發現,她的麵色甚至是嘴唇,是那麽蒼白憔悴。
他仔細回憶,似乎在他看到穆晴嵐第一眼的時候,她便是和現在差不多。
隻是那瞬間視覺上的衝擊讓霍玨忽視了她的麵色,而等她把一杯水送到霍玨唇邊,霍玨垂頭看了一眼,才發現她的手竟然在細微的顫抖。
“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霍玨又問。
穆晴嵐又愣了一下,然後很快想到什麽,笑著說:“是我的聲音很奇怪嗎?”
穆晴嵐看著霍玨,一臉嗔意和甜蜜。
“還不是昨晚喊得厲害,嗓子不舒服了,說話這才變了聲音嘛。”穆晴嵐說著,還清了清嗓子。
霍玨恢複了視力的愉悅,和見到穆晴嵐真正模樣的狂喜,漸漸在穆晴嵐捧著的水杯裏麵因為顫動而蕩開的波紋消散。
霍玨七巧玲瓏心,不會因為被愛欲蒙蔽,就忽略事情的不合理。
難道……難道她的道行,並不足以支撐她將妖丹拿出身體給他人化用?
“霍郎,喝水啊。”穆晴嵐虛弱非常,麵色都泛著一些慘白過度的青,也還是對著霍玨溫柔軟語。
她倒是不覺得自己多麽難受,畢竟隻是生機耗盡,她回了湘君山應該就沒事了。
她現在更怕的是霍玨清醒了之後,又要因為昨晚上自己開始的強迫而發難。
那確實不是什麽正經人會幹的事情,穆晴嵐不能讓霍玨想起來“秋後算賬”。
霍玨看著穆晴嵐,伸手要去拿杯子,這時候穆晴嵐單手舉不動杯子了,抬起另一隻手去托她拿著杯子的手。
她身上隻著了一身中衣,手腕上的供生手鐲,沒有什麽阻礙的滑了出來。
好巧不巧又趕上霍玨伸手,那鐲子好死不死,竟直接和霍玨手上那供生儲物戒撞在了一起。
“嗡”地一聲細微聲響,供生手鐲和戒指同時被激發出了符文靈光。
霍玨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儲物戒指綻出了圈圈赤金色符文,穆晴嵐的鐲子則是蕩開了銀色符文。
這些符文纏在一起,被赤金色的符文帶著,緩慢沒入了霍玨的身體。
霍玨向後躲了一下,卻根本躲不開符文沒入身體。穆晴嵐因為這猝不及防的相撞,雙眸一呆,手中一杯水,全都翻在了被子上。
她的麵色因為這突兀的生機抽取,肉眼可見地灰敗下去,穆晴嵐倒在被子上,雙眼掙紮了一下,沒能頂住,直接閉合,昏了過去。
穆晴嵐前段時間還不知道,要想激發供生速度,需要怎麽做。她還想著修書詢問尹荷宗的莫澤宗主,不過昨晚上兩個人親近的時候,穆晴嵐就知道了——隻需要把供生手鐲和供生戒指撞在一處,便能夠激發供生在短時間加快速度。
她昨晚上幾次和霍玨撞在一起,都激發了供生陣。
誰料到這一大早的,又不小心碰上了。
她當然也沒有看到,霍玨見她昏過去,見那些符文帶著生機,不斷地朝著他的身體沒入的時候,是怎樣從疑惑,到震驚、而後明白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兒之後,肝膽俱裂。
“原來是供生陣……”霍玨垂眸看著穆晴嵐,看著自己的儲物戒指,想到穆晴嵐最開始就想方設法把這儲物戒塞給他。
她從一開始,就是有預謀的。她說她喜歡了他十年,悄悄地試圖用各種辦法接近他,霍玨從來是不太信的。
他始終覺得,穆晴嵐所說的和他初相識,那時候她隻是個奶包子一樣的孩子。
可是……
霍玨眼眶滾燙,淚水悄無聲息地順著臉頰滑落,落在被子上,同穆晴嵐打翻的水漬融在一起。
他表情寸寸開裂,終於見到愛侶的欣喜、將自己的真心和一切都同另一個人交付融合的快樂、全都隨著表情裂開。
“根本就沒有什麽妖丹對不對?”霍玨紅著眼睛,死死盯著昏死的穆晴嵐,心如刀絞。
她從一開始就在騙他。
霍玨想到了她提過一次的供生陣,那時候他隻是聽了個開頭,就嚴詞打斷了她。
所以她便想了一個妖丹的借口來騙他!
霍玨淚水滾滾而落,心中驚懼倉皇,抖著手抬起,透過漣漣淚水,看向他一直珍重戴在手上的儲物戒。
它的模樣和自己想象得不一樣,很好看。
可是想到這東西承載的是什麽,霍玨便是摧心斷腸般的難受。
他抬手瘋了一樣往下摘戒指,可是任憑他怎麽努力,幾乎要將手指掰斷,也根本摘不下這供生戒。
霍玨嗓子裏發出獸類走投無路一般的低吼,他淚流滿麵神情狼狽,他恨不能將自己的手指直接剁掉!
想到這裏霍玨動作一頓。穆晴嵐昏死的不踏實,恰巧這時悶哼一聲,揉著腦袋從被子裏抬起頭。
她麵色青灰得像個死人,霍玨見過太多的死人,竟一時片刻,無法將穆晴嵐同那些死人的麵色分別開來。
這隻有一種解釋,便是她已經行將就木,快要因為供生之術殞命了。
霍玨想到穆晴嵐昨夜之前說要回她自己本體生長的山中;想到她昨夜不管不顧一定要行夫妻之實;想到秦妙言對他說,你這種木頭,竟也有人肯為你舍生忘死。
秦妙言說:“你這條命得來不易,好好珍惜吧。”
秦妙言說:“好好陪陪你的小美人兒吧,否則要沒機會嘍!”
霍玨當時聽不懂,隻覺得秦妙言為人恣肆,想是胡言亂語,現在他都明白了,那是什麽意思。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這一刻有了答案。
他霍玨苟延殘喘至今,竟然在靠他人性命來續命。
霍玨心中悲愴難言,何至於此,他自問從不曾貪生啊……
他心中若山呼海嘯,狂瀾衝天,卻在穆晴嵐抬眼看他的瞬間,除了腮邊淚痕,將所有情緒都死死壓回心底。
他麵無表情,心如死灰般地坐著。
穆晴嵐見他哭了,心中慌亂不已,連忙上前道:“霍郎,你怎麽了?”
“你……怎麽哭了?”穆晴嵐心疼地給他抹眼淚,溫柔軟語地哄:“是不是看我剛才趴著著急了?哈哈哈,我隻是昨夜沒睡好,太困了,剛才又睡著了……”
說著還假裝打了個哈欠。
“我沒事的,你別流眼淚啊!我們昨夜才做了夫妻,你現在哭,我要懷疑你後悔了!”
“霍郎,”穆晴嵐擁抱住霍玨,身上的肌膚失了正常人的熱度,有些涼。
臉蛋貼在霍玨側臉上,讓霍玨從側臉直接冷到天靈蓋。
他被欺瞞、被哄騙、被迫成了奪人性命的惡鬼的憤怒,全都在這一刻散了。
霍玨潰不成軍。
他抱住了穆晴嵐,壓抑眼淚。
穆晴嵐不明所以,但溫聲軟語地哄:“急壞了吧,沒事的,嘿嘿,我好高興啊霍郎。我們終於是真的夫妻了。”
霍玨聽了這句話,卻像是被捅了一刀般的哆嗦了一下。
他想到穆晴嵐之前一直在說的“她不求天長地久”。
卻原來,竟是這個意思——她是從一開始,便沒有想著自己能活嗎?
她是用什麽樣的心情,來奔赴這一場獻祭一樣的感情?
他霍玨到底是個什麽金枝玉葉的人兒?竟要一個女子這般豁出命去護著不算,還哄著捧著,生怕他受了丁點的委屈。
霍玨拚命壓抑著痛苦,隻覺得自己的嘴裏都泛起了苦水。
他怎麽怪她?
他怎麽舍得怪他?
他霍玨何德何能……
何德何能。
穆晴嵐溫聲哄著,沒一會兒霍玨就好了。
不哭了,也不說話,倒是乖乖配合著,穿衣洗漱,看上去心情平靜。
束發的時候,他拒絕了穆晴嵐遞給他的玉簪,把梳妝台的小匣子拉開,從裏麵摸出了一柄木簪子。
霍玨垂頭看著簪子,而後取代他一貫戴的玉簪,插在了頭頂。
這簪子如他所想的一樣,雕刻的是比翼雙飛之鳥,寓意夫妻和美不離不棄,是穆晴嵐之前送給他的那支。
穆晴嵐看到他拿出來就心中高興,見他戴上了,更是歡喜得滿心淌蜜。
霍玨這便是認了他們是真夫妻了!
太不容易了!
穆晴嵐心裏小鹿撒歡,給霍玨調整了一下木簪的位置。
不經意和鏡中的他對上了視線,笑起來。
“霍郎,你的眼睛又亮了不少,有沒有感覺到光線?”穆晴嵐自身後抱著霍玨脖子,詢問,“按理說該能看見一些光線了,我的妖丹可是草木精華啊。”
霍玨不言不動,隱忍得額角青筋畢現才壓抑住要戳破實情的欲望。
他慢慢搖頭,嘶啞地說了今天的第一句話,“晴嵐,我餓了。”
穆晴嵐聞言果然迅速被轉移了注意力,偏頭親了他臉蛋一口,道:“我這就給你準備吃食去!你想吃什麽?”
霍玨自鏡子裏麵,看著穆晴嵐眼角眉梢都是喜意,她眼中的喜歡,就要化為實質將他包裹。
霍玨穿不過氣,他不過一個廢人,她這般舍命供生,隻為換昨夜一夜的夫妻?
霍玨很想問一句,值得嗎?
可是他最後出口卻是:“我想吃……婆娘餅。”
穆晴嵐聞言麵上笑意更是壓都壓不住,眼角眉梢盡是鮮活風情,隻可惜她慘敗的麵色,破壞了這份能撼動任何人心的活色生香。
穆晴嵐很快去了。霍玨獨自在妝台前麵坐了一會兒,怔怔看著鏡子裏麵麵色同靈府破碎前相差無幾的自己。
半晌他鬱色盡去,豁然一笑。
而後從輪椅上自如起身,走到窗邊,將自己的本命重劍盒子打開。
他靈府充盈,雖然還是遍布裂痕,但是已經能夠留存些許靈力。
供生陣還未成,一切還有挽回的機會。
霍玨運氣靈力不費什麽力氣,提起重劍,而後將劍柄朝下放置,讓沉重的劍身衝上。
重劍裏麵的盈盈在穆晴嵐那裏,霍玨想起她,心中發苦的同時,又不自覺笑起來。
他站在窗前,眯眼看了一眼今日的陽光,溫暖且溫柔地灑在重新煥發了生機的北鬆山上。
霍玨將重生池取下,放置在床頭芥子空間。
讓弟子叫段琴軒和關子石過來。
“請師姐下令,召回所有在外的天元劍派弟子,待到弟子們歸來,我們便封山吧。”
“封山?”段琴軒震驚地上前,急道,“怎麽能封山?重生蓮還未送回來啊!”
而且天元劍派建立伊始到現在,根本從未封過山,連冥星海倒置都沒有封過山。
所有宗門,隻有門派在遭了大難渡不過去,或者門中無人支撐門派,才會封山。名為封山潛心修煉,實則同遣散門派也就是說法不同。
很多小門派封山,是為了躲避仇家或者敵對宗門。但凡封山過的宗門,便是再開啟山門,也很難擁有昔日威望。
天元劍派是修真界四大宗門之中的劍宗之首,雖然被魔族屠戮又遇上冥星海倒置,死傷大半,可所有的門派在冥星海倒置之後,都死傷不輕。
現在天元劍派還有重生池這鎮派法器在手,縱使處境艱難遭人覬覦,但也聲名在外,隻待緩過一口氣,重新招募弟子甚至駐派長老,便依舊是屹立不倒的劍宗之首。
若是封山……天元劍派難道要因此沒落了嗎?
段琴軒一百個不願意,曲雙也出聲勸道:“少掌門,封山了我們就再也不是劍宗之首了。”
玉山長老倒是對封山沒什麽意見,而是道:“重生蓮在湮靈仙尊手中,湮靈仙尊這段時日一直都在天外天。”
“衡玨派刑罰殿長老友臣對我說,待湮靈仙尊歸來,定然會歸還重生蓮的。少掌門,我們不若再等上一等。”
再等下去,他的小樹妖就死了。
霍玨抿唇。
“師弟……”段琴軒還欲再勸。
霍玨說,“現如今門中的弟子,都是自拜入門派以來,兢兢業業修煉劍術,在宗門遭難之後,也不離不棄的俠義弟子。”
“可是他們現在朝不保夕,甚至因為護一個根本護不住他們的宗門,要對戰高境叛徒,甚至是邪修。”
“有多少人在這段時間的動蕩裏麵丟了命?又有多少經脈靈府受創,或許一生便再無寸進,要在蹉跎之中,等待下一場不知道什麽時候會來的爭端,然後殞命。”
“師姐,劍宗之首的名聲很重要,可是若是犧牲這些弟子們換來的,又有什麽意義?”
“我們可以封山百年,再重頭開始。”
他這個少掌門若沒了,段琴軒雖然能夠挑起重擔,可段琴軒的父親段振野心不死,大徒兒又那樣,小徒弟又即將暴露身份離開。
三重重壓之下,就算段琴軒是個石頭做的人,也撐不住。曲雙不堪大用,玉山長老誌不在門派,屆時穆家勾連邪修卷土重來,他們要怎麽撐下去?
天元劍派封山才是最好的休養生息的機會。
霍玨心意已決,沒容三人再多說什麽,便令他們各自離開。
他們走後,霍玨撤下覆眼白紗,坐回輪椅,望向門口。
他在等穆晴嵐回來,再親手做個了結。
霍玨抬手在身側倒立的重劍的劍尖上戳了一下,血液流到重劍之上,劍身嚐到主人的血,輕輕顫動。
霍玨慢慢把手掌覆蓋上去,戴著儲物戒的那隻手指,正落在冰冷的劍刃之上。
穆晴嵐果然沒多久就回來了。
她歡天喜地地提著滿滿當當一食盒食物。她的麵色都因為勞累,帶上了一些血色的薄紅。
她長發散落,頭頂發髻簡單,兩側辮好的發盤成的小包,像兩個可愛的、才剛剛生長的鹿角。
霍玨見之心喜,刻骨心動。
他勾起唇,對著進屋的穆晴嵐笑笑,卻滿目蒼涼,神色愴然。
他抬手,抓在旁邊重劍的劍尖之上,微微下壓,便割裂了指根。血線順著劍身蔓延,灌入重劍劍尖的銘文,那劍身上麵竟細細長長,密密麻麻、深深淺淺,每一寸都勾刻著——盈盈。
穆晴嵐愣住,心中直覺瘋狂預警,下一刻,她聽霍玨道:“你真好看。”
她聽了這樣的誇讚,本該得意忘形,可她望進霍玨含淚的眼中,不知道為什麽,根本開心不起來。
果然霍玨下一句話便是:“你這般好顏色,這般至真至善的好性情,無論換了誰,都會喜愛的。妖的一生那麽長,你可以愛很多人。”
“晴嵐,忘了我,離開這裏吧。”
霍玨說完,手掌抓著重劍狠狠向下一劃,兩三根手指便齊掌心斷掉,滾在地上——包括那根戴了儲物戒指的手指。
鮮血噴湧,似是濺落到了穆晴嵐眼中一般,她霎時間雙眸赤紅。
來不及多想,“啊”地一聲,向前一撲——卻在下一刻,被強行打斷的供生陣強悍的力量撞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