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修結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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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歡猛地看向身旁的小少年。
    這小屁孩兒,就是被藺泊舟pua成廢物的小皇帝?
    他麵露驚訝,宣和帝自我感覺良好,抬起手:“你沒認出朕沒關係,畢竟朕一向不拘一格,愛出奇策,不用驚訝。”
    “…………”
    你說的奇策是指爬牆頭不敢跳下來嗎?孟歡心裏這麽想,抿了抿唇,沒有說出來。
    小皇帝身姿傲然:“也不必跪了,你既是皇兄的妾,那與朕也是一家人。”
    “……”孟歡:嗯,好的。
    宣和帝故作深沉地踱步:“本想治你個欺君之罪,但你帶我找到了皇兄,那就算了。”
    小屁孩拿喬作勢,一步一步朝藺泊舟走去:“皇兄,你閉門謝客,好幾天不來朝廷,朕實在想你,隻好親自來找。”
    畢竟是私自出宮,他聲音難掩的心虛,掃了眼地上跪著的人:“都起來吧,是朕執意讓車馬先行,和你們沒有關係。”
    出乎意料的是,王府門口的場地上,這群大臣沒有一人敢起來。
    頭似乎埋得更低了,畏懼著藺泊舟那道冰冷得足以殺人的視線。
    昨天皇帝金鑾殿大哭,哭完說要來找攝政王,太監和禮官並群臣都勸告不可。誰知今天居然換了太監服,讓幾個小太監幫忙溜出了皇宮!
    這是在幹什麽啊?!有些皇帝一輩子才出宮幾次,哪次不是數百數千的護衛隨從,生怕出一點差錯!
    要是出宮沒注意遇到丁點兒問題,死了,殘了,作為國家體製中心的皇帝崩潰,朝廷會刮起一股狂風,足以讓政局變動,官員升遷,涉及到無數人的利益和安危!
    宣和帝自知理虧,道歉:“皇兄,朕知道錯了。”
    藺泊舟麵色陰沉,濃鬱的暴風雨氣息在他周身糾結,一張俊美的臉上全是陰鬱暴躁,壓抑的低氣壓讓皇帝心驚膽戰。
    他聽說皇帝擅自出宮來了王府,縱馬急尋,現在滿頭汗水,冷卻後被風一吹冰涼。
    可再怎麽冷也沒有心裏冷,皇帝如此幼稚不懂事,不明白大局,不恪守作為一個皇帝的本分,到底有什麽用。
    這是扇了滿朝接受儒家禮儀教育的群臣的臉。
    藺泊舟眼睫一垂,冷光蔓延,神色是壓抑的平靜,他說:“陛下沒錯。”
    這句話,宛如雷霆萬鈞,讓宣和帝張大雙眼。
    停頓了一下,藺泊舟語調緩慢:“錯的是給陛下出主意的太監,放鬆警惕的金吾衛,打開宮門的禦林軍,以及這批看護不嚴的大臣。天下無不是的君父。陛下沒錯,錯的是有奸人故意蒙蔽引誘。”
    他目光掃過滿地跪著的人。
    眾人冷汗涔涔,拚命咽口水。
    奸人二字,讓宣和帝仿佛被打了個巴掌:“主意是朕出的,跟他們——”
    藺泊舟一撩袍袖,雙膝跪下:“錯的,還有微臣。”
    宣和帝:“………………”
    孟歡:“………………”
    藺泊舟居然下跪了?
    這個在書中一隻手能把皇帝腦袋擰下來的權臣,居然下跪了?
    難道不應該怒斥皇帝做的不對,讓他在皇宮關禁閉,甚至抽他幾個巴掌嗎?
    從沒見過這種陣仗,孟歡意識到了不妙,悄悄後退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宣和帝錯愕不已:“皇兄為什麽跪?快起來!”
    藺泊舟有特賜見帝不跪的特權,這特權從開國以來隻有二人享用過,可見藺泊舟在他心目中地位之高,對他之重要。
    拋開皇帝身份不談,宣和帝是個敏感,纖細,還有點兒脆弱的小少年。
    七歲當皇帝,朝廷忠奸混戰,群狼環伺,沒有一個人他看得透、鬥得過。所有對他奴顏媚骨的人都是為了他手裏的權力,隻有藺泊舟……
    他的皇兄……是真心輔佐他。
    宣和帝一直把藺泊舟當唯一的精神支柱,當最親的親人來對待。
    言聽計從,雞毛蒜皮點事兒都要問他,上朝時藺泊舟沒站在他身旁,他會被滿朝文武嚇得說話發抖。
    可藺泊舟跪在地上,任憑他怎麽用力都扶不起來,膝蓋沉重如鐵,一字一頓道:“今日侍奉陛下的太監、當值的金吾衛、看守城門的禦林軍,全部下北鎮撫司處以極刑,梟首示眾。”
    宣和帝臉色慘白,瞳孔散大:“皇兄!”
    這裏麵可有他近日最喜歡的小太監!
    “微臣,匡扶陛下不周,以至於陛下玩心不改,私出宮門,險些釀下震動國體的大禍。請陛下杖責微臣五十,革去……”
    藺泊舟要罵他還好,但藺泊舟不罵,他竟然說要請辭,還要自己打他?!
    宣和帝知道皇兄發怒了,尖叫一聲後放聲痛哭:“皇兄,朕錯了!是朕錯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帝痛哭流涕,還是小孩兒的哭法。
    而藺泊舟跪地,神色平靜,眼中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冰冷的壓抑。
    他雖然跪著,可那腰板挺直,所有人都知道他才是主導者。
    救命啊……
    孟歡終於知道藺泊舟是怎麽pua的了。
    真的好恐怖。
    對一個沒有安全感的小孩子來說,最殘忍的事就是被拋棄!
    這種感覺孟歡從小到大實在太懂了,他臉色蒼白,幾乎感同身受。而宣和帝抱著藺泊舟,汪汪大哭。
    王府門口,群臣也是一片哭聲。
    有人看透藺泊舟的pua大法,忍不住直起腰,神色痛怒:“王爺怎可如此欺君——”
    宣和帝扭頭狂噴:“閉嘴!你是誰!拖下去砍了!”
    臣子滿臉痛心:“陛下——”
    以前孟歡理解不了古代的君臣,君臣是一種曖昧有情的關係,宛如夫妻,宛如父子,如果想成為一個名臣,要替皇帝憂慮,替皇帝保全清名,哪怕被皇帝誤解也要九死不悔,這才是忠臣的品格。
    “住嘴!住嘴!你們這些人都住嘴!皇兄你不要走!”宣和帝揮著龍袍,“就是他指使朕,他給朕出的爛主意,皇兄殺了他吧!”
    太監:“……”
    宣和帝瘋狂認錯,又哭又鬧,藺泊舟神色終於緩和下來,抬手,輕輕按住宣和帝的肩膀:“陛下,禮儀不可廢。”
    這句話,證明藺泊舟還認可他這個皇帝。
    那就證明,他不就走了。
    “朕知道。”
    宣和帝連忙跪的端端正正,神色肅穆,可眼眶還是紅的,不住掉眼淚。
    良久,藺泊舟終於宣告這次和皇帝的博弈結束。
    “好了,沒事了。”
    他站起身,不知道的以為他才是皇帝,將緋紅的王服整理得一絲不苟,垂眸擦拭指骨的血跡。
    無意側過頭,他看到了躲在樹蔭後蒼白著臉,目不轉睛看他的孟歡。
    “……”
    孟歡嚇慘了,兩隻手抓著樹枝,肩膀微微瑟縮,望著場麵一動不敢動,唇瓣輕輕咬緊。他的瞳孔微微放大,殘留著未散去的恐懼。
    藺泊舟手指頓了一下,移開視線,宣和帝眼淚汪汪說:“皇兄,有個太監能不殺嗎?他圍棋下的好,是朕近日最喜歡的小太監。”
    藺泊舟看向磕頭磕了一地血的小宦官。
    “不行。”
    “皇兄,朕真的知道錯了。”
    藺泊舟神情嚴肅:“微臣說了,陛下沒錯。陛下的大宗權力的樞紐,權力兩個字沒有錯,試圖得到權力的人才會犯錯。”
    宣和帝僵在原地,竟然一時也不知道自己錯還是沒錯了。
    他眼中的皇兄太過聰明,太過完美,在他麵前,自己的任何思考都會顯得稚嫩和愚笨。
    “皇兄……”
    “這些人怎麽處置,也不是微臣幹涉得了的,宮裏的人,應交由司禮監提督太監處理。”
    宣和帝表情有點失落。
    ——提督太監也是皇兄的人。
    話說到這份上,宣和帝知道這小太監的命保不下來了,歎氣:“好吧。皇兄,既然沒事了,我們去下圍棋好不好?”
    “按時辰,陛下現在應該在上書房念書,而不是下圍棋。”藺泊舟聲音冷淡。
    宣和帝滿臉頹靡,點頭:“那朕回去了。”他走了幾步想起什麽,“那皇兄何時回朝廷?”
    “眼疾痊愈,就會回來。”
    宣和帝眼睛亮了亮,露出踏實的表情:“好。”
    皇帝走了。王府的人出來,提著水桶,衝洗地麵的血跡。
    孟歡後背的緊繃感消失,意識到腿軟了,鬆開樹枝緩慢低下了頭。
    你以為的奸臣擅權:當朝怒罵,不把皇帝看在眼裏。
    真實的奸臣擅權:對皇帝忠心禮貌,但一句話嚇得皇帝腿發抖。
    實在太可怕了,要真跟藺泊舟當對手,估計活不過一章吧?
    選擇順從他這條路還真是選對了……孟歡發愣這會兒,前方響起聲音:“過來。”
    藺泊舟的低音。
    知道他叫自己,孟歡磕磕碰碰地走去,不自覺緊張地捏著手指。
    “早膳用了?”
    孟歡聞到了他身上的血腥氣,埋頭:“用了。”
    有點費解,他怎麽能做到剛幹完壞事頃刻若無其事。
    “好,”藺泊舟看了眼曳撒上的血跡,不幹淨了,他蹙眉,“過來,替本王更衣沐浴。”
    走了好幾步,背後的少年垂著頭,動作有點兒遲鈍,都沒能跟上他的步伐,好像受驚得太過了。
    藺泊舟轉過臉:“嚇著了?”
    孟歡抓著頭發,還是沒吭聲。
    他想起了書裏無論如何原主受都要逃走,再怎麽對他好都沒用,藺泊舟就是得不到他的心。
    為什麽呢?藺泊舟性格陰狠,而人都趨向於光明,待在陰暗深沉的人身旁,會擔心有一天被他的黑暗吞噬。
    他陰戾殘忍,觸及逆鱗就要殺人,會不會有一天自己不小心犯錯也給他哢哢砍了頭?
    一想到這裏,孟歡渾身有種被抽去骨髓的無力感,呆呆地看他背影,頭一次覺得自己敢留在他身旁,實在膽大至極。
    他會傷害我嗎?
    哪怕我已經很乖很聽話了,他依然會傷害我嗎?
    “說話。”
    下頜被藺泊舟的手指掐著,抬起來。
    眼前是一雙幹淨清澈的眼睛,有些懵懂和茫然,水潤得像春三月晴空下微風吹拂的湖,與他那恍若冰麵深沉難測的眸子不同。
    孟歡磕絆著開口,點頭:“嗯。”
    聲音怔愣,承認。
    “嚇著了。”
    還紅著眼眶跟了句:“嚇壞了。”
    日頭曬著,藺泊舟心口安靜,硝煙和嗜殺欲在血管裏平息下來了:“嚇壞了,那怎麽辦?”
    微涼的風從身旁擦過去。
    孟歡側頭,看著他,聲音有點囁喏的哽咽:“你能不傷害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