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晉江正版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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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行喃喃:“這……”
山樞眉頭也蹙起, 表情有些古怪。
並沒有人為他的提議而欣喜,孟歡不解:“怎麽了?”
山行:“就是……怎麽說呢……這個……”
藺泊舟眼疾雖是滿朝文武人盡皆知的事, 但外人從未見過他失明時的模樣。藺泊舟自認失明醜惡, 犯病時從不在人前出現,偶爾出行,下人都要回避。
他的高傲,讓他不肯在外人麵前露怯和示弱。
而孟歡讓他出門看燈會, 那可是燈會!燈會!!人擠人!!!藺泊舟眼睛失明, 會被多少人看見!
孟歡反應過來:“我……我……”
他頓時跟蔫了的小白菜一樣, 無比的沮喪, 唇瓣情不自禁往下撇:“我,就是想, 王爺平日隻在王府和皇城兩頭打轉,好不容易休息, 可以出門多看看,就沒有那麽悶了。”
藺泊舟一個007鐵血打工人,一個人養活王府, 撐著朝廷, 孟歡看著心疼。隻想帶他去玩玩兒,沒考慮這些, 孟歡難受極了:“既然如此, 那就算了。”
聽到這句話, 藺泊舟放在袖中的手垂在身側,本來攥緊, 此時細長的手指微微鬆開。
少年聲音裏是對他的柔軟和善意, 不是孟歡想去看燈會——
——而是, 孟歡想和他一起去看燈會。
是這個人, 認為自己過於沉悶勞累,想給他黑暗的世界增添更多色彩。
藺泊舟的心裏有一層厚繭,層層包裹,將他保護起來,但同時又讓他沉悶和厚重。現在有個人站在外麵,探指輕輕敲著,問:“你能跟我出去玩兒嗎?”
那雙手,柔軟無比,好像能把自己牽出去。
靜默。
亭子裏暫時沒有人說話。
山行知道藺泊舟不可能出府,但他直接拒絕老婆一定很尷尬,連忙開始轉動腦筋:“啊,其實,王府裏也可以點燈籠。再說,太醫也囑咐王爺靜養,不能到處走動,王爺倒是想出府,但也沒法子——”
他身旁,響起藺泊舟的聲音:“嗯。”
山行:“嗯?!”
嗯什麽嗯?
孟歡也轉目:“看燈會嗎?”
藺泊舟微仰起頭,如果他的眼睛沒有被白紗覆蓋,孟歡一定能察覺到那雙狹長微眯的眼中,眸仁斂著的沉靜微光。
他說:“嗯,看燈會。”
藺泊舟說去以後,下人們連忙準備出行,攝政王的安危是重中之重,不過豪華車輦、數百侍從,卻被他淡淡一句話打了回來。
見過攝政王麵容的人極少,藺泊舟走入百姓中,未必有人能認出,可若是帶著王府護衛出行,鬧出的動靜就很大了。
要清場,清散街道的人員,十分擾民,燈會也隻會變成他一個人的燈會。
這就沒意思了。
偶爾,他也想放下攝政王這個身份,出門隻是走走。
於是,下令讓王府護士穿便衣,隱匿在他背後的人群中,就此出遊。
“先吃晚飯出門,還是出門吃晚飯?”藺泊舟說,“歡歡來王府這麽長時間,也就外出兩次,要是喜歡,為夫可以陪歡歡到處走走。”
隔著兩步遠的孟歡望著他,悄悄抿了抿唇。
藺泊舟願意出府,是為什麽?
因為自己的提議?
孟歡並不想看見藺泊舟出府以後,不適應,或者被人看見,受到嘲笑。
孟歡希望他可以盡量舒適,想了想,說:“王爺要是不願意就不去,不用因為我有什麽負擔,燈會,什麽時候都可以看——”
“也不是,”
藺泊舟開口音截斷了他的話,換做以前,他失明時躁鬱厭世,幾乎很難從他繃緊的唇角窺見一絲笑容,有的隻有不耐,陰鬱和森寒。
現在,他語氣卻像是釋去了什麽,也平鋪直敘:“我想和你一起去。”
“……”
涼風吹起他耳畔的白紗,伴隨著發絲,向後輕輕飄揚,他肩頭壓著的許多東西,此時似乎短暫地卸了下來。
孟歡心口安靜了一會兒。
但接著,有什麽東西怦怦亂跳起來,不斷擴大回響,混著夏季的燥熱感,成為耳朵裏無法忽視的聲音。
他啟了啟唇,說:“喔。”
走近,輕輕牽著他的手,柔軟的五指,和他修長分明的五指抵攏,蹭了蹭。
“那我們走叭。”
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
璀璨的燈火隨著日薄西山,亮色逐漸升起,形成一條綿延的燈火長河,沿著城池流動,而燈籠的形狀各異,爭奇鬥豔,晃得人眼前升起微微的眩暈感。
孟歡走在街道,輕輕牽著藺泊舟,時不時東張西望。
“哇,這個糕點看起來好不錯!”
“嗯。”
“哇,這塊玉石看起來很漂亮!”
“嗯。”
“哇,這隻瓷瓶摸起來也太滑溜了。”
“嗯。”
孟歡邊走邊碎碎念,藺泊舟跟在他身側,手指微微攥緊,有一瞬間對周圍突然湧入的紛亂嘈雜的動靜感覺攪擾,蹙眉,難以抑製地升起煩躁。
可掌心牽著他的小手,十分柔軟,與其說是牽他,不如說是被牽,但又盡力用小心勾巴勾巴他,好像抓的很緊。
路邊有許多賣熟食的攤子,還有糕點和糖酥的,孟歡買了一塊,回頭,見藺泊舟雙眼被白紗覆蓋,眉頭卻微微鎖著,似乎有點兒無所適從。
他生的俊美,孟歡也是不賴,一對璧人站在街道,而藺泊舟又覆著白紗,旁人多看幾眼,不覺有些議論。
“怎麽回事?”
“他看不見嗎?”
“白瞎了,生的這麽俊美的郎君哎。”
藺泊舟聞言,牽著孟歡的手微微合攏。
一股壓緊感攏上手指,社恐人孟歡知道他夫君有些介意了,鼓起勇氣瞪嚼舌頭的人,示意“不許看!”
然後,將咬過一口的肉油餅送到他唇邊,“王爺,嚐嚐,這個好吃。”
藺泊舟聞到了油猩味。
除了在膳所,藺泊舟平日過午不食,從來不在人前吃東西,抵著他手:“歡歡自己吃。”
孟歡聲音一下子就委屈了,破大防了,鬱大悶了,生大氣了:“怎麽我給你東西都不吃啊。”
我願意把我愛吃的東西分享給你,這是多麽深沉的感情!多麽真摯的熱愛!多麽體貼的關懷!
可藺泊舟居然不吃!
離譜!
見孟歡氣得都要跺腳了,藺泊舟本來有些端著的心態放鬆,唇角莫名牽出一點兒弧度:“歡歡——”
孟歡靠在他耳畔,輕聲說:“吃吧,沒人能認出你的,不用擔心啦,再說現在天黑,就更加看不清了。”
藺泊舟眼前一片黑暗。
但同時能察覺到孟歡在耳畔的氣息,輕輕的,暖暖的。
他斂眉,下一刻,肉餅的香味再次到了鼻尖:“咬一口,咬一口,小小咬一口也行,嗚嗚。”
他老婆撒嬌了。
藺泊舟垂眸,端正斯文地抬起袖子,擋住其他人的視線,然後……咬了一口肉餅。
孟歡期待的聲音在耳畔:“好不好吃,好不好吃?”
藺泊舟嗯聲:“很好。”
“耶斯!”孟歡稀裏糊塗忙著把肉餅往嘴裏塞了,“那你不吃,我就吃了。”
“……”
好像生怕藺泊舟跟他搶一樣。
周圍是喧囂愉快的人群,嘈雜的聲音在耳畔,百姓摩肩接踵,一如當年的辜州。
時空流轉,好像把藺泊舟帶回了那座風雪中的城池。
也是同樣的出街遊曆,也是熱鬧無匹,可當他一片黑暗地置身於街道的人群中,隻聽到質疑和低聲。
“世子居然是個瞎子啊?”
“辜州要是交在一個眼盲世子的手中,肯定要完蛋吧!”
“既然瞎了,就不要做世子咯。”
“……”
後來得知這一切,是那個妖豔側妃為兒子藺成煦更替為世子做輿論,但藺泊舟從此以後便很厭惡身旁繁雜的聲音,變成了旁人眼中的專橫獨行,高傲冷漠,專做自己認為正確的事,不再走進人群裏。
這次孟歡帶他走出來,沒遇到記憶中的創傷。
感覺,竟然還不錯。
孟歡咬完了肉餅,回頭,見藺泊舟的唇瓣蹭了一點兒油,很淡,但孟歡的近距離,能夠看見。
“夫君,我給你擦擦。”
藺泊舟“嗯?”了聲,白皙的手指便落到他唇瓣,用指腹輕輕一蹭,帶起一陣酥癢感。
孟歡:“擦幹淨了。”
他說完話,唇上才升起被磨蹭後的燙意。
藺泊舟蹙眉,後知後覺,想起這是人來人往的大街,他倆如此親密無端,在外人眼裏,可謂是有一點兒孟浪和不知羞恥了。
孟歡心情愉快地往前走。
藺泊舟腦子裏,卻莫名回憶起了那日馬車上他老婆的言行舉止。
後來再行房,孟歡再也沒如此熱情主動過,隻是陷在他懷裏,任憑藺泊舟施為,靦腆羞恥又被動。
不過……
現在,孟歡對他的舉止好像更大膽了。
藺泊舟唇輕輕彎了彎,黑暗中握緊孟歡的手,信步隨行。
“哇,這裏的燈好漂亮哦!”
孟歡腳步停在京城最繁華的街道前,眼前放置著巨大的燈籠,讓竹子和木頭架住,裏麵燈火通明。
這條街地勢極好,錦河遍繞而過,河裏漂浮著燃起的燈盞,隨著水波瀲灩,畫舫內更是燈光煊赫,簡直比白晝還要明亮。
孟歡!終於!感受到了!古代的!紙醉金迷!
“真的好漂亮哦~~”
他語氣蕩漾,眼睛明亮,仰著白淨的臉,笑容暖洋洋的。
在他身旁,藺泊舟似乎又低笑了一聲。
……他老婆的形容詞也十分匱乏。
孟歡忽然想起什麽,轉頭,語氣有點兒懊喪:“好可惜,夫君看不到。”
“……”
沉靜了一會兒。
藺泊舟回應的聲音很輕。
“看得到。”
孟歡的這份喜悅,已真實地傳遞給了他。
熱鬧暄天之中,巨大的火樹下,兩道身影並肩站著。孟歡頭暈目眩,聽到這句話時側過頭,看到藺泊舟覆著白紗而低垂的眉眼,唇瓣犀薄,俊美的麵容染上了燈火的橙光和陰影。
藺泊舟,沒有看燈火,而是看著他。
這一刻,孟歡的心跳聲不斷擴大。
漫天回響。
安靜了好一會兒,耳畔,其他聲音才變得更清晰。
“二位客官。”
是畫舫招徠顧客的小二。
笑眯眯說話:“夜裏錦河還要放煙花,二位要上來小酌幾杯,等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