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晉江正版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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麵對麵站著, 藺泊舟道歉時,遊錦驚愕地看了他一眼,似乎疑惑這三個字怎麽會從藺泊舟口中說出, 但他還是恭恭敬敬地垂著頭。
孟歡有點兒不知所措。
他耳根子軟, 別人一道歉,就容易觸及到心裏的柔軟。所以聽到對不起三個字,孟歡第一反應是想起了自己先前試圖刺殺他的意願。
那時候他們本就互相提防, 不讓出府似乎情有可原,日子滿打滿算也就兩個月。再說孟歡也曾心生歹念,雖然並沒有真正刺殺,可聽到藺泊舟坦誠相待,心裏頓時有種說不出的慚愧感。
孟歡捏了一下耳垂,覺得好尷尬:“沒什麽……”
藺泊舟溫聲說:“為夫做錯的事情,為夫承認,歡歡隻需要接受道歉就好,不用心軟。”
孟歡還站在原地發呆。
可能從小是孤兒的原因,孟歡是那種別人給他一點兒好他就會奉上自己全部真心的人。聽到藺泊舟道歉, 語氣慚愧,他心裏莫名糾結。
半晌, 他說:“其實我——”
——開始對你印象也不好。
但他話說到一半, 陳安走近叫了聲王爺,侍立的動作意在催促藺泊舟議論政事, 孟歡啟開的唇又閉攏。
藺泊舟應聲後麵朝孟歡, 笑著說:“歡歡去玩兒吧,等玩兒開心了再回來告訴為夫, 好不好?”
孟歡抿唇, 點了點頭。
藺泊舟被扶著離去, 留孟歡站立在回廊下。
看了會兒藺泊舟的背影,他正因眼盲而緩慢地走路,衣衫拂過木檻,孟歡心裏莫名想到……這應該是藺泊舟最缺乏安全感的時刻吧?
可他卻願意放自己出府。
想到昨晚夜裏自己的主動,孟歡心裏湧上一陣複雜又玄妙的情緒,藺泊舟是不是以為,自己不會離開他?
一向疑心病重的藺泊舟,竟然信任他了。
身旁,遊錦詢問:“王妃要不要出府走走呀?”
孟歡默了默,抬眼:“去吧。”
他出府走的是側門,無論任何府邸,正門外都會被有心之人監視,掌握著府門內的迎來送往,因此孟歡平日出行,打扮成普通公子模樣,從側門走要安全許多。
天氣燥熱,遊錦給他撐著傘,這個可憐的太監,熱的不停掏帕子擦汗,臉上的粉都掉了一層。
“這麽熱啊?那我們先歇歇吧。”孟歡好笑,就先沒急著走,而是到了路旁的茶樓中休息喝茶。
茶樓裏氛圍很好,有說書人拿著快板,嘴裏滔滔不絕地說著什麽,是一個人海運發財的故事。
孟歡聽得昏昏欲睡,猛然響起一聲脆響,似乎是有一個川劇變臉的人進來了,單手拿著扇子,隨著鏗鏘的鑼鼓聲,腳步輕盈地在桌子之前旋轉,變換著臉上的表情。
他唱完了戲,露出一張少年的臉。
大家哄鬧:“好!”
“再來一個!”
少年鞠躬,捧著盆子:“請諸位賞錢。”
孟歡拿出了幾枚銅板,等他走近時丟到他的盆子裏,盆底下,手突然被一副溫熱的東西抵住——
“………………”
孟歡表情不動,神色鎮定,少年恭敬道:“謝公子賞,祝公子平安富貴,步步高升。”
他離開,而熟悉的手感告訴孟歡。
沒錯,又是一封信。
qq。
怎麽沒完沒了?
現在,孟歡一看到信都會恐懼。他指尖輕輕扒拉,將信收入了袖中,扭頭,遊錦正低著頭往兜裏掏賞錢,應該沒有發現。
孟歡盡量不動聲色地往樓上樓下的茶座張望,沒有熟悉的身影,看來這人也是怕被藺泊舟發現,偷偷塞給他的。
孟歡現在就是一個癡呆的狀態。
……又是信。
……這封信裏,會開啟什麽神秘劇情呢?
……可他對走劇情的熱心程度已經沒有多少了。
他隻好把信偷偷揣進兜裏,等著回府沒人時再看。
天氣逐漸涼快些了,夜間的攤販也漸漸擺出,街上的人比以前多了許多,偶爾吹來幾絲涼爽的風。
孟歡出了茶樓,在街上轉來轉去,轉到天色逐漸陰沉。
他身旁的遊錦神色緊張,表情也充滿了探尋:“公子打算何時回府啊?”
如今天色快黑了,孟歡還不肯回府,而是在人群中東張西望,似乎在尋找什麽,這很難不讓人聯想到他在尋找朋友找機會逃跑。
王爺囑咐過,孟歡想去任何地方都可以,不許製止,如果他要走的較遠,也不許追問。
——這樣,王妃逃走的幾率也相當高。
孟歡心不在焉:“我之前在這兒看到有賣鹵鵝的,覺得味道還不錯,想再點兒回去。”
“公子——”遊錦欲言又止。
“哦,在橋對麵,你在這兒等我吧,我馬上就回來。”孟歡大步跑了出去。
遊錦麵色更加緊張,幾乎想往前追一步,可又害怕自己太過明顯的擔心,會讓孟歡心裏覺得不舒服。
他目光完全不敢挪動,看見孟歡到鹵鵝攤子排了隊,買了半隻,用荷葉包好抱在手裏,慢慢地又走了回來。
遊錦繃緊的神經猛地鬆緩下來。
“公子,咱們回府吧?”他詢問。
孟歡點了點頭:“回去吧。”
他捏著荷葉裏的鹵鵝肉,往回走,遊錦也是滿臉的喜悅。
——這是他們王爺那天嚐了說好吃的東西。
府中,藺泊舟早已不再政事堂,因為孟歡回來得晚,他已經用過了晚膳,正坐在書房裏,聽山行給他念書。
山行念的還是三禮注,之前沒有念完,可他明顯感覺藺泊舟手指搭著椅背,難得的心不在焉,似乎並沒有聽進去他在念什麽。
山行喝了口釅茶:“王妃還沒回來?”
藺泊舟:“貪玩。”
“哈哈,那估計玩開心立刻就回來了,王爺也不必太多心。”山行傻笑,“反正是王爺主動放王妃出府的,以後出去的次數還多呢,天天擔心,豈不是擔心不完了?”
藺泊舟手指放到茶杯,接過,喝了一口,頭輕輕往後枕靠在了椅背,唇和鼻梁的線條薄,看起來有些無情。
他就這麽陰沉沉的靠著,沒有說話。
按照他的平靜和冷靜,遇到再大的事也能立刻鎮定下來,權衡利弊去判斷事情的走向,是否還在掌握之中,是否還能挽回。
可現在,他發現自己無論怎麽算,心裏都有點兒空落落的不穩當感。
他轉向身旁的下人:“去問,王妃回沒回來。”
“是。”下人應聲後離開。
山行說:“王爺,從下午到現在,已經問了八次了。”
這句話說的諧,可藺泊舟唇角一點兒笑的意思都沒有,甚至因為下午人沒在,他胸口鬱結著什麽,修長的手指搭在書桌,周身隱約彌漫著低氣壓。
山行也不再開玩笑,繼續念書。
門口響起一陣輕快的腳步聲,藺泊舟稍稍支起了身,轉向聲音的發源處。
“我回來了!”孟歡拿著荷葉包,“剛才有人跟我說,王爺找我?”
他剛走到王府,下人正好來門房詢問,一聊發現是藺泊舟找自己,孟歡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立刻跑了過來。
“王爺?”孟歡手放到他的手臂。
下一刻,被藺泊舟的手覆上。
他的手心很涼,碰他的動作也很快,像隱忍了許久。
在山行麵前眉眼陰沉,讓氣氛恐怖凝重的藺泊舟,聲音變輕,溫和,唇角帶著春風般清淡的笑:“回來了?”
那邊,山行默默退了下去。
“……嗯。”
不知怎麽,孟歡感覺,他笑的有些勉強。
眉眼間也有難掩的燥鬱感。
“我在外麵好好逛了逛,順便吃了個晚飯,還給你買了鹵鵝。”孟歡放下了荷葉包,“王爺想嚐嚐嗎?”
藺泊舟的手腕往上,牽引著,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我等歡歡一下午了。”
他的語氣沒有那麽平靜,像自語,像是守候了很久的低音。
那時候在酒樓孟歡說想逃走,請許若林和盧南星幫忙,藺泊舟心裏是知許的。
成為了他的人,如果對他沒有感情,隻有逃走這一種方法。
藺泊舟在賭,賭孟歡能夠自由出入王府後會做什麽選擇,對他有感情,留下來;對他沒有感情,逃走。
他等到了結果,可又像是從高處跌落,雖然毫發無損,心裏卻驚心動魄,留有餘悸,再也不想冒一次險,也不想再為他的出行擔驚受怕第二次。
他因為孟歡的晚歸變得焦躁異常。
孟歡蹲下,輕輕撓他的手心:“等我一下午了?”
藺泊舟僵硬說:“你回來太晚。”
孟歡眨了眨眼:“可王爺答應讓我出府,沒規定回府的時辰,現在太陽還沒落山,就算晚了嗎?”
藺泊舟沒有說話。
孟歡故意,“王爺是不是玩兒不起……”
他其實是想緩和一下氣氛來著。
但藺泊舟手指攥緊了椅把,骨節浮現分明,尾音裏有東西崩散殆盡:“孟、歡。”
失控和無力的一句話。
好像怎麽都不能失去他,對孟歡的取笑,也隻能無能為力地承受。
孟歡怔了怔,低頭。
眼前的藺泊舟,纖薄的唇瓣色澤發白,眼睛覆著白紗,眉宇間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躁鬱,可他看不見,顯出一股像抓不住什麽似的狼狽。
這還是孟歡第一次看見他這樣。
孟歡心口安靜了,在他身旁坐下,輕輕地握著他的手。
藺泊舟一字一句,像在淋漓的雨水中,渾身陰濕:“對。”
他咬著牙承認,“我玩不起。”
他內心的控製欲和焦躁感在叫囂,他多想把孟歡拽回來,想把他關在王府,他是真心實意地感覺到,他害怕失去這個人。
他承認了,他在感情中潰敗。
可他說完這句話的下一秒。
“啾~”
唇被輕輕地碰了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