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晉江正版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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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歡似乎是睡到自然醒的。
    寒冬凜冽, 人們第二早會在手腳凍僵中醒來,孟歡意識清醒時,不覺得冷,渾身反倒暖暖的, 手被攏在溫暖的袖子裏。
    孟歡眨了下眼, 才意識到自己靠在藺泊舟的懷裏。他抱著自己, 手覆蓋交疊,腰被他一隻手按入懷中, 緊貼。
    孟歡嚐試著動了一下,受風的地方立刻變冷,他摸到了藺泊舟冷得像團冰的手:“夫君?”
    回應的聲音極低:“嗯。”
    孟歡問:“你醒了多久了?”
    藺泊舟:“不久。”
    按照藺泊舟的恐怖作息, 他也許淩晨就清醒了,照看快要熄滅的火堆, 一直抱著他直到天亮。所以孟歡身上是暖的, 藺泊舟身體的溫度卻很低。
    尤其手指, 凍得僵硬麻木, 冷得像一塊冰。
    孟歡捧著他的手到懷裏,嗬了口熱氣, 用溫熱的掌心撫摸著,輕輕揉搓, 讓熱度傳遞過去。
    “夫君,冷不冷?”
    “不冷。”
    藺泊舟低垂眉眼,發縷散在耳側, 眉眼仿佛塗了層蒼白陰沉的釉,聲音也喑啞。
    比起昨天清晨得知戰勝時的意氣風發,他現在潦倒,疲憊, 一股子虛弱的病態。
    孟歡吻他微涼的唇瓣:“辛苦夫君。”
    邊說,邊親他的臉。
    藺泊舟眼睛看不見,任由他親著,半仰起下頜,烏秀的睫毛微微顫抖,似乎尋找孟歡的位置。
    他現在對什麽都不感興趣,可孟歡親他,他又不會反抗,隻是用手搭著他的肩膀,指尖輕輕撫摸孟歡的耳頸。
    唇瓣變得溫熱,孟歡坐在他懷裏喘了會兒氣,然後紅著臉扶他站了起身。
    “找吃的,找吃的,我看看廟裏有沒有。”孟歡捅亮火堆,“夫君在這兒等我,我四下逛逛。”
    藺泊舟:“好。”
    孟歡就在廟裏走了一圈,柴火,衣服,桌椅板凳都有,但就是沒有一粒米。
    戰亂時期,最昂貴的東西便是食物,這地方想必都被搜刮幹淨了。
    “哎。”孟歡有點兒發愁。
    他和藺泊舟不吃東西不行。
    寒冷的天,如果體內沒有熱量,溫度越來越低,會倒在雪地裏死去。
    孟歡思索了會兒,隻好跟藺泊舟說:“要不然我去外麵找找。屋子裏暖些,你在這裏坐著,等我回來?”
    藺泊舟離了他就不行,所以這隻是一個提議。
    孟歡緊張地舔了舔唇,仔細看藺泊舟的臉。
    藺泊舟端正的身軀坐在原地,英挺蒼白的眉眼像是怔了一怔,垂落的手指無意識攥緊,啟唇想說什麽,又什麽也沒說。
    孟歡猜他應該不是很情願,嚐試著說:“屋子裏有火,外麵冷,我現在身上暖和可以出門,但你——”
    講道理的話沒說完,藺泊舟開口了,聲音低不可聞,“為夫會給歡歡添麻煩嗎?”
    一字一句,帶著啞意。
    孟歡一下子怔在原地,好像被這句話擊中,胸腔內震動著漣漪,後悔說了這句話。
    他牽著藺泊舟的手:“沒有,既然夫君願意,那我們就一起出去找吃的。”
    他翻出昨天放著沒用的衣服,撕成了條條縷縷,再把兩頭連接在一起,擰成了一股很長的繩子。
    孟歡把一頭係在了藺泊舟的手腕。
    另一頭,孟歡牽他的手,讓他知道正牢牢拴在自己的手腕。
    “昨天來時我看見廟後麵有條河,現在去看看有沒有魚。”孟歡牽了牽手裏的繩子,“繩子綁了手腕,我還能空出一隻手做事。夫君,能感覺到我在嗎?”
    繩子套在藺泊舟瘦削的腕骨。
    藺泊舟:“能。”
    孟歡牽著他,緩慢地走,走出廟宇到了河邊,先帶藺泊舟走到一塊石頭附近:“夫君坐下,就在這個地方,慢點哦。”
    藺泊舟聽他的話,坐下了。
    寒風獵獵,藺泊舟無意識側過了頭。他眼前一片黑暗,隻有無窮無盡的混沌,好像深陷於深不見底的深淵。
    慢慢,他感覺到手腕的繩子輕輕動了動,孟歡的聲音傳來。
    “夫君,能感覺到我嗎?!”
    聲音明亮幹淨。
    藺泊舟垂首:“可以。”
    孟歡往前走了兩步:“這裏呢?”
    “可以。”
    再往前走:“這裏?”
    藺泊舟再點頭:“能感覺到。”
    孟歡聲調抬高:“好,那你就坐著等我啦,可不許亂跑!不然我一會兒回來咬你!”
    “……”
    好像個被家長叮嚀的孩子。
    藺泊舟聲音也盡量抬高:“好,不亂跑。”
    “這就對了,”孟歡取出他在廟裏找到的錘子和鐵鍬,嚐試查看附近的冰層,停在了岸邊的一個地方,冰層似乎比較薄。
    孟歡拿起錘頭往冰上砸了幾下,冰層開了一個窟窿,底下遊動著鱗片銀亮的肥美的魚。孟歡連忙伸手去捉,手指伸到冰冷的水中時,冷意順著骨髓湧入。
    “嘶——”孟歡手抖了一下,猛地將一條魚甩在岸上。
    孟歡連忙擦幹手,但右手已經凍得通紅,指甲蓋開始冒著寒氣。
    “……”
    救命啊。
    這什麽人間地獄。
    孟歡沒在北方待過,這輩子頭一回感覺到苦寒。
    他拿了根棍子想拾起魚,魚尾搖擺時孟歡有點兒害怕,但一咬牙用力將魚身叉穿,血水湧出。
    不知道為什麽,孟歡覺得可能是這裏的天氣和逃亡的經曆,他覺得自己的心好像跟這雪地一樣冰冷,知覺變得模糊了許多。比如眼前這條魚,不再是活蹦亂跳的小動物,而是一碟菜。
    ——能讓他和藺泊舟恢複熱量的菜。
    必須進他倆的肚子。
    孟歡右手拎魚,左手牽著藺泊舟回到了廟裏,將魚處理幹淨了,掛在了火堆上。
    “運氣好像還不錯,”孟歡盯著炙烤的魚,開始思索,“這幾天至少頓頓有魚吃。”
    他回頭打量著這座廟宇。
    換以前,嫁給藺泊舟不愁吃也不愁喝了,什麽都不用考慮,可現在,他的病弱丈夫眼盲不能視物,什麽都幹不了,孟歡可就是一家之主,要照顧他,也要為生存發愁。
    這種想法,讓孟歡心裏湧起了力量。
    坼州的官兵不知道會不會搜到這兒,但這兒位置也偏僻,他倆特意走了小路,往荒蕪的地方,恐怕一時半會兒不會被發現。
    孟歡費力地撓了撓頭發。
    他不確定官兵先來還是王府護衛先來。
    但比較確定的是,他和藺泊舟現在不能再損耗體力了,再走到冰天雪地裏,很可能會死。
    孟歡問藺泊舟:“我們要不要在這兒待著,等王府護衛找過來?”
    藺泊舟應聲:“好。”
    他們也不能走太遠,走得越遠,王府護衛越難找到他們。
    “那就這麽決定了。”
    孟歡拍了拍屁股,打量四周:“這座廟就是我們暫時的新家!”
    語氣還挺興奮。
    如果藺泊舟眼睛沒有失明,一定能看到孟歡雙眼明亮,滿懷希望打量周圍的模樣。他老婆別的東西沒有,心態很好,也許想的沒有那麽多,可對當下卻活的很認真。
    藺泊舟動了下唇,心好像疼得要碎了,可卻並不是悲傷。
    他喃喃自語,重複:“新家。”
    每一個字,都像是蘊含著火焰。
    等待魚烤熟的時候,孟歡把灶房裏的柴都搬了過來,搬到一旁放著,牽起藺泊舟走到放置柴火的位置:“沒火的時候就添幾根柴,好不好?”
    藺泊舟摸到了幹燥的柴木:“好。”
    孟歡帶著他,從門口走到廟座,又走回門:“大概位置夫君記住了嗎?熟悉了這個地方,夫君能來回走走,就不會被絆倒了。”
    藺泊舟微垂著頭,雙眼覆蓋著灰黑色的布,修長的手指攥緊孟歡的手,挪動著鞋履。
    “到門口了夫君,”孟歡怕他記不住,“我們再來回走一次。”
    到神座前的香火櫃、即將撞倒時,孟歡剛想叫停,藺泊舟的衣擺先頓住了,他鞋履剛好抵著香火櫃前一個腳印的寬度,不多不少。
    “十六步。”藺泊舟道。
    “這麽厲害?”孟歡杏眼微微睜大。
    他看著藺泊舟,語調興奮:“你走一遍就記住了?!”
    “嗯。用步數丈量這座屋子,想象成一座縱橫交錯的棋盤,落子在哪個位置,心裏有數,就不會再錯了。”
    藺泊舟聲調還是虛弱,嗓音微啞。
    其實在遇到孟歡之前,他對失明隻有抵觸和厭嫌,每到眼疾複發時,他寧願把自己作弄成狼狽不堪的瞎子,尊嚴盡失,顏麵掃地,也不願意動用頭腦去適應盲眼的日子。
    哪怕他有自救的方法。
    哪怕他走過的路一遍就能記住。
    哪怕他很輕鬆就能成為一個生活無礙的瞎子。
    隻是在他的潛意識裏,他害怕也許適應了黑暗,就會被光明永遠拋棄。
    “夫君,你好厲害。”
    孟歡實在忍不住了,往前撞進了他懷裏,雙臂摟著藺泊舟的頸,耳朵通紅,“你可真聰明,我好喜歡你。”
    誰會不喜歡一個記憶力超強的帥哥!
    要不是自己性別為難,孟歡真想留個藺泊舟的種啊qaq。
    肯定特聰明。
    按照這書裏的人設,要是換成帶球跑總裁文,估計是個歲能攻破藺氏集團內部網絡的天才寶貝!
    孟歡超級開心,抱著他親了好一會兒,拚命誇:“夫君真棒!真的好厲害!我就知道你能行的!啾啾啾!我看見你眼睛都冒出花兒啦!”
    “……”
    藺泊舟垂在身側的手指鬆開。
    他發現,孟歡好像很開心,能看見他變得好一些。
    被他觸碰著的眉眼也彎彎的,高興得不行。
    藺泊舟喉頭輕輕滾了一下。
    好像有很疼的東西,從心口漫上來,但又很快消散在了寒風裏。
    他試著,也安慰孟歡:“再等等,王府護衛就來了。這幾天,我們一定過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