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晉江正版閱讀

字數:13041   加入書籤

A+A-




    回歸封地的車駕, 一路往西北走。
    這一路走了兩個多月,藺泊舟每到一座州府,州府的地方長官便出城迎接,拿出本地最美味的食物、最醇厚的美酒招待, 藺泊舟也不著急, 風景好的地方便走得慢些,風景不好就走的快些, 孟歡想在什麽地方停留就停留。
    ——這兩月說是趕路, 更像是一趟長途旅行。
    孟歡恍惚回到了往返遼東那半個多月,去時急著打仗, 回來時急著入京,疲於奔命, 可這一路卻完全沒有人催促。
    ——不愧是劇情線結束的養老生活。
    “主子,前方城池有座浮圖寺,香火旺盛, 據說許願十分靈驗, 無論姻緣,生子,還是求財求平安, 主子要不要去看看?”遊錦掀開了簾子, 在外麵問。
    回了辜州以後不能再隨意離開封地, 路上許多景觀可能一輩子隻能看一次, 孟歡點頭:“要去, 要去!”
    他一把牽起身旁藺泊舟的手:“夫君陪我一起。”
    藺泊舟笑:“好。”
    “等等等等,你是王爺, 出行排場大, 寺廟為了迎接你肯定要清場其他客人, 那也太興師動眾了。”孟歡說,“我們就帶幾個侍衛,不暴露身份。”
    他說什麽藺泊舟就答應什麽,笑意款款:“好,聽歡歡的。”
    他拿起手杖,修長指節握著簾子撩開,下了馬車。
    初春時節,天寒地凍,地麵蒙了一層深厚的雪,孟歡披了件紅色綴著白狐領子的大氅,露出一張白淨俊美的小臉,怎麽看怎麽清新明亮。
    “這兒人好多啊。”孟歡牽著藺泊舟東張西望。
    “擁擠嗎?”
    “不擠,很熱鬧。”
    寺廟在城外,香火果然旺盛,沿著台階往上的樹枝掛滿了紅色祈福紙條,讓寒風一吹,嘩啦啦地紛飛。
    孟歡兩指拈著,垂眼看了一張,興致勃勃轉向藺泊舟:“我也要寫。”
    “好,”藺泊舟笑,“我們歡歡寫什麽心願呢?”
    “寫……”孟歡撓頭想了一會兒。
    仔細想想,寫心願卡不都是身體健康財源廣進早生貴子永結同心之類的嗎?現在原書大結局了,他和藺泊舟什麽都有,那唯一的遺憾就是——
    孟歡認真說:“我要寫,希望夫君的眼睛早些好起來。”
    寒風凜冽,藺泊舟背著風,倒是安靜了會兒。
    “歡歡很擔心為夫的眼睛?”
    “嗯,”孟歡說,“現在我們就隻有這一個遺憾了。”
    藺泊舟不覺莞爾。
    他雙眼覆著白紗,鼻梁犀挺,唇瓣抬起一絲笑意:“看不見也有看見的好。”
    “……”聽他說這句話,孟歡的臉一下紅了。
    “你說什麽呢?”
    孟歡臉又紅,人又呆,好像聽不明白,惱火地問他。
    “我說,”藺泊舟還真重複了一遍,“看不見也有看不見的好。”
    “……”
    不要臉。
    不解釋孟歡都知道是什麽意思,藺泊舟眼睛不好,孟歡這段時間日夜照顧他,床上也比以前主動,還時常蹭在他懷裏哄,安慰藺泊舟脆弱敏感的心靈,乖得藺泊舟心軟不已。
    孟歡抿唇,不好跟個瞎子計較,就說:“佛門聖地,別說這些話了,有點兒冒犯。”
    他輕輕捏了捏藺泊舟的指尖。
    藺泊舟反握住他手,笑:“為夫就不說了。”
    孟歡哼了一聲,跑到賣許願紙的地方花錢買了一條,接著就在上麵寫字。
    藺泊舟走近幾步垂下了眼,他覆目的白紗輕薄,隻為擋風用的,透過白紗能看清孟歡寫的什麽字。
    “——保佑夫君眼睛能看見。”
    一筆一畫,生澀僵硬但整齊毛筆字。
    想了想,補充,“以後再也不複發眼疾。”
    嘴裏還念叨著,“信男願一生吃素。”
    像是剛學寫字的小孩兒。
    “……”
    藺泊舟唇角一抬,泛起微笑。
    “歡歡的字還這麽不好看啊?”
    孟歡一下子惱了:“你看不見怎麽知道我寫字不好看,憑刻板印象亂猜,真的很討人厭。”
    藺泊舟笑意加深:“就是想起歡歡剛來王府的時候了。”
    寫字不好看,認字也認不全,被山樞教嚴格了還要摳著手手哭哭啼啼,熬到半夜抄字,還得藺泊舟手把手教。
    孟歡沮喪:“寫不好怎麽了。”
    “沒關係,”藺泊舟溫聲道,“回辜州有空了為夫教你。”
    孟歡:“不讓山樞先生教了嗎?”
    藺泊舟半彎著脊梁,聲音繾綣:“不讓他教了,他對你太嚴格,弄得你不開心,還是為夫親自教好了。”
    孟歡臉一紅,羞答答:“行叭。”
    一副勉為其難的樣子。
    這時候也忘了藺泊舟眼睛看不見了。
    他拿著紅紙掛到樹上,確認不會被風刮下來,拍了拍手:“好了好了!”
    寫一張祈願的紅紙孟歡還不夠,“我還想去拜佛,捐功德,怕誠心不夠他就不給我實現願望。”
    藺泊舟頓了頓,笑:“嗯,一起去。”
    沿著台階再往上走到了大殿外的法場,香客眾多,人頭攢動,大概今天還是個進廟的好日子,比往常紅火了許多。
    好多賣草藥或是賣糕點的小攤販也擺著,旁邊還坐著一些算命的半仙,撐起一掛布,有人便坐在攤子前問這問那。
    藺泊舟掃了一眼,耳畔響起孟歡的叮嚀。
    “我進去拜一拜,你就別過來了,等我吧。”
    藺泊舟是王族,不輕易跪這跪那。
    他停在屋簷下,點頭:“好。”
    孟歡去了佛堂,雙膝一軟在小蒲團上一跪,雙手合十。
    他垂著的眉眼秀淨,側臉線條幹淨漂亮。唇瓣翕動,念念叨叨。
    不用聽,念叨的肯定是,“希望佛祖菩薩保佑我夫君,眼睛早些好起來,能看見光明,求求你們了。”
    念了三遍,孟歡抬眸望向了佛祖。
    隨著和尚敲擊木魚,他認認真真磕了三個頭。
    藺泊舟垂眼,心裏頭又靜了會兒。
    孟歡撞柱蘇醒以後的舉止天真質樸,不像孟學明這種官宦家庭能教導出來的知禮的孩子,反倒像什麽規矩都沒學過,尤其抵觸跪拜禮——
    這還是頭一回見他認認真真磕頭。
    孟歡磕完頭,這就站了起身,往功德箱裏丟了塊銀子,似乎覺得不夠又放了一塊。那站在箱子旁探頭探腦的模樣,特別可愛。
    “……”藺泊舟又笑。
    孟歡走出來:“呼,好了。”
    把手讓給他牽:“再逛逛就可以回去了。”
    少年好奇,對什麽都新鮮,而且抱著這輩子隻能看一次了的回辜州的宿命感。藺泊舟牽著他:“好,到處逛逛。”
    孟歡買了一包酥餅,邊吃邊在寺廟裏四處閑逛,走著走著時,被攤子旁吹牛的算命人吸引了視線。
    神神鬼鬼的東西最能吸引人,這人嗓門還大,說得天花亂墜,吸引了周圍一大群人:“你今下年必定破財,財運在南,你非要往北,你不破財誰破財?天下要亂了你還不知道啊?攝政王離京,這是真龍失位,京城的邪物壓不住,已經開始到處禍害人了!”
    孟歡停下了腳步。
    有人想捂他的嘴:“什麽真龍?真龍可在龍椅上坐著呢!”
    算命的:“你看不出來誰是真龍?攝政王在京城這幾年,風調雨順,安居樂業,攝政王剛離京遼東就有人造反了,到現在南方有人造反,東方有人造反,龍椅上的那位根本壓不住皇朝的邪祟,你看著吧,禍患還沒開始呢!”
    孟歡撓頭,費解地看向藺泊舟。
    藺泊舟輕輕搖頭:“胡言亂語。”
    他一句話,偏偏讓那算命的聽見了,抬頭看他:“這位老爺,你說誰胡言亂語?我告訴你,我這些話可是祖師爺說的,邪祟在皇朝施了邪陣,叫‘天罡地煞陣’,隻有攝政王的八字才壓得住。他一離京,天就要變了。”
    他煞有其事,旁邊的百姓紛紛麵露驚訝,但仔細一想想,也點頭:“你說的對。”
    “攝政王一離京,的確到處開始打仗。”
    “打仗不說,還征我們的糧食,三天兩頭征兵,我兩個兒也去京城了。”
    “唉,也不知道為什麽,我倉裏的糧食還發黴了。”
    “……”
    算命的點頭:“這就是京城邪祟壓不住的征兆,隻會更凶,不會平息,所以你們也會越來越倒黴,糧食被征,兒子戰死,錢財散盡——不過貧道這裏有一道符,隻需要一百文文,請了這道符,保證皇城的邪祟不會來觸我們的黴頭。”
    孟歡:“……”
    圖窮匕見。
    賣符才是本意。
    百姓一哄而散。
    眼看大家都搖著頭走了,並不買賬,這算命的頗為沮喪:“好言難勸想死的鬼,你們愛買不買!”
    藺泊舟倒是沒走,他幹淨的鞋履在雪裏挪動,走近。
    算命的兩眼放光:“老爺買符嗎?”
    藺泊舟指尖拿起一張,給了錢,道:“我問你,你這套話是跟誰學的?”
    “啊?什麽話術?”
    “攝政王是真龍,他一離京,皇朝就壓不住的話術。”
    算命的嘿嘿嘿笑了:“你不信啊?不信還買符?”
    “確實不信,但還是想問問。”
    算命的老油子看了看他,一身華貴得看不出材質的衣裳,雙眼覆了白紗,京城盛傳攝政王雙目有疾白紗覆目,但誰敢往那上麵的神仙猜?算命的以為就是個較真的讀書人,他把錢收好了,說:
    “這還真不是貧道空穴來風,沿途遇到的道友全都這套話,貧道確實是路上學來的,但也不是瞎扯。”
    藺泊舟:“不是瞎扯,道理在哪兒?”
    “攝政王一走京城確實亂了,造反的也起來了,”算命的收拾行囊,“遼東異族入侵是攝政王鎮住的,那時候就有覆國的跡象,現在他一走,邪祟作亂,大宗遲早完蛋呀,嘿嘿,除非,貧道看,攝政王當皇帝……”
    藺泊舟拿著這張符,轉身離開,順手丟進了泥潭裏。
    走下台階以後,孟歡說:“他真敢說啊。”
    “膽子確實大。”
    古代的文化氛圍,為了保證皇權的威嚴和不可侵犯,這些動搖人心的話是絕對禁止的。
    回頭再看了看,孟歡問:“要是報官,他會不會因為妖言惑眾被抓起來?”
    “會。甚至是死罪。”
    可這一路,他說很多人都這麽講,還沒被抓,說明籠罩在百姓頭上的輿論氛圍有些奇怪了。
    孟歡費力思考:“那要不要製止啊?萬一給你添麻煩。”比如皇帝知道這些話心裏不爽,一怒之下把藺泊舟給殺了。
    藺泊舟側頭,對著他,莞爾一笑。
    “不用,太麻煩了。再者,說了不再涉政,這些跟我們沒關係。”
    那何止是沒關係?
    這些話,是藺泊舟親自讓人去傳的。
    ……攝政王離京,京城邪祟壓不住,皇朝即將顛覆大亂……
    人心總是求穩定,當感覺到自己的生活比起以前走下坡路,過得不如以前好時,心中便會滋生怨氣,渴望回到先前安定的生活。
    他們不管藺泊舟當攝政王製不製衡皇權,威不威脅皇帝,這些大局觀他們沒有。百姓隻當人,當人就要吃飽飯,睡好覺,過安生日子。他們知道藺泊舟能平定戰亂,能讓他們吃飽飯,就夠了,就足夠百姓們喜歡他逢迎他了。
    “還有什麽地方想逛逛?”藺泊舟低聲問。
    孟歡呆在原地,琢磨藺泊舟那句話,似乎挺有道理。
    對啊,管他們怎麽說,他跟藺泊舟又不參與政事了。
    孟歡:“我還要求一張平安符,保佑我們平平安安。”
    藺泊舟柔情似水:“好。”
    平安符在另一個佛堂,可以點祈福的燈盞,一盞燈有百文,也有一兩,九兩的價錢。孟歡取舍了會兒,說:“點個一兩的吧。”
    藺泊舟:“怎麽不點最貴的?”
    孟歡:“你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再說,祈福就是買個心理暗示,一兩也不便宜了。”
    他麵色認真,說的煞有其事,儼然要跟藺泊舟當家過日子。
    藺泊舟低聲笑了笑:“好,那就點一兩的燈。”
    和尚遞來一張紅紙,紅紙上寫祈福人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這張紙跟剛才祈願的紅紙條不一樣,很小很窄,孟歡嚐試著寫了一下,但對方給的毛筆出水濃,剛落了一筆孟歡就直呼:“完蛋!寫不了兩個名字!”
    和尚看了一眼,無奈:“這紙隻能寫一位,公子非要寫兩位,當然寫不了。”
    “……”孟歡忍著沒說,你就是想我們點兩盞燈吧?
    他不服輸,抿緊唇,小心翼翼盯著紙麵:“我小心寫。”
    耳畔,藺泊舟垂下視線看了會兒,道:“要是寫不了,為夫來寫。”
    孟歡:“你看不見怎麽寫?”
    指間的筆被修長的手指捏住,紅紙也被手指輕輕按住了一角。
    將筆尖撇了撇硯台,弄去墨汁以後,藺泊舟在孟歡那個寫的歪斜的“孟”字之後,加上一個“歡”字,筆觸細,但橫撇豎捺,峻朗鉤畫,典雅潤澤中包含著鋒利的折角,美觀到了極點。
    孟歡看添在紅紙上的字。
    “生辰八字,早晨幾時出生,記得也寫上。”和尚提醒。
    小楷一行一行,列的整整齊齊。
    ——顯得孟歡寫差的第一個字,十分差。
    “好了。”藺泊舟寫完,放下了毛筆。
    他手指上一點兒墨水沒沾,幹幹淨淨。
    孟歡眨巴眨巴眼,仰臉看他,眼睛裏寫滿了意外。
    呼之欲出的“你怎麽眼睛看不見也能寫字”?
    藺泊舟牽住他的手,道,“其實——”
    孟歡:“你好厲害啊。”
    “……”
    將紙疊好放在了燈盞下,孟歡說:“早知道你能寫字剛才也讓你寫,你寫的好看。”
    藺泊舟舌尖輕輕抿了一下齒尖,頓了頓,不覺笑了:“眼睛看不見,能寫字?”
    “對啊,所以你厲害啊。”孟歡確信。
    “……”
    看著他清澈又明亮的眸子,藺泊舟忍不住歎氣:“是嗎。”
    燈盞點亮放到祈福的佛台上,孟歡牽他手離開佛堂,自顧自換了個話題:“還有什麽好玩的?沒有的話我們就回去吧。”
    藺泊舟終於覺得,必須認真和老婆說說眼睛這個事兒了。
    旁邊的屋簷下支起了攤子,擺放著成摞的書籍。藺泊舟道:“歡歡,買幾本經書?”
    孟歡撓頭:“啊?那就看看。”
    他倆走到攤子旁。藺泊舟指尖按在書的脊梁,輕輕劃拉,一本書讓他拿到了手裏,寫著《地藏經》。隨手翻開一頁。
    “‘吾於五濁惡世,教化如是剛強眾生,令心調伏,舍邪歸正。十有一、二,尚惡習在。吾亦□□千百億,廣設方便。或有利根,聞即信受。或有善果,勤勸成就。’”
    藺泊舟不信神佛,也不看什麽經書,瀏覽一遍後照著念了出來。
    孟歡湊近看他手裏的書:“五濁惡世……教化如是,剛強眾生令心……”
    這本佛教沒有句讀,他斷句斷不明白,念的磕磕碰碰。
    “教化如是剛強眾生,令人調伏。”藺泊舟說。
    孟歡跟著念:“教化如是剛強眾生,令人調伏。”
    “吾亦分.身千百億。”
    “吾亦分.身千百億……”
    “……或有善果,勤勸——”
    另外兩個字在下一頁,藺泊舟頓了頓,翻動書頁後,接上,“——成就。”
    孟歡盯著紙頁,聲音停頓,不再往下念了。
    他緩慢抬起臉,看著藺泊舟。
    少年的眸子圓潤,黝黑得像瞳孔散大受驚的貓,目不轉睛和藺泊舟對視,表情從茫然轉為了清醒。
    “你能看見了。”
    藺泊舟合攏佛經放回原處:“能看見了。”
    “什麽時候,剛才我許願嗎?”
    寒風吹拂,空氣似乎滯留了一會兒。
    如果說是剛才許願後能看見了,很浪漫,說不定真能騙過去,但藺泊舟有片刻的停頓,隨後輕聲道:“不是。”
    孟歡啟唇:“那是什麽時候?”
    藺泊舟:“總兵府那幾天。”
    孟歡歪頭想了一下,那就是兩三個月前。
    他想到了雞湯裏那幾顆被加進去的棗子。
    是那時候?
    一股莫名的感覺湧上來,他心裏有些堵,悶的好像受不了,但孟歡還是認真問原因:“為什麽要裝看不見呢?”
    “對他們來說,為夫像某種控製不住的野獸,哪怕放在籠子裏他們也會憂慮,害怕出籠就會興風作浪。能讓他們放下戒心的方法是剪掉野獸的爪子,拔掉牙齒,打斷腿腳,哪怕放回山裏也成不了的病虎。為夫依然裝作失明,便是想自證是個廢人,讓他們放下戒心。”
    ……能接受的理由,畢竟性命最重要。
    孟歡點頭,理解地嗯了一聲:“原來是這樣。”
    可心口那種堵堵澀澀的感覺並沒有褪去,胸口很悶,可腦子裏又空空的,不知道該說什麽。
    孟歡逛寺廟的興致一下子沒了,搖了搖頭:“回去吧。”
    來的時候高高興興,回去的時候氣氛沉默。
    孟歡走前麵,藺泊舟走後麵,中間隔了一兩步的距離。
    手裏空蕩蕩的,孟歡習慣了牽著看不見的他走,現在也沒牽了。
    被寒風吹著,心裏不滿的點越來越清晰,藺泊舟不告訴他恢複視覺的事情,讓他多擔心了三個月,孟歡覺得很不能接受。
    但是……藺泊舟當時處理這件事時情況緊急,他本人假裝失明恐怕都費勁,更別提告訴了自己,如果不小心露餡,或者陪他演戲演足三個月不被那群人精看出端倪,孟歡壓力也會很大的。
    ……可是,心裏就是堵。
    “歡歡,右邊是去驛站的路,馬車停在林子。”
    背後,藺泊舟輕聲提醒。
    聽到他的聲音孟歡好像也有些不對勁,但不想被他發現自己不開心,連忙“嗯!”了一聲。
    嗯的有些刻意,聲音似乎挺奇怪。
    孟歡快步走到了馬車。
    進去以後往旁邊坐,留給藺泊舟一個空位。
    簾子撩開,高大的身影垂落,陰影頓時填滿了馬車內。
    孟歡語速很快地說:“那個,夫君,我有點兒累了,我先眯一會兒……”
    孟歡說完就把眼睛閉上。
    他能感覺馬車一沉,藺泊舟坐下後傳來了焐熱的幽鬱檀香氣,那雙溫熱的手牽住他的手闔攏在掌心輕輕摩挲。
    他掌心因為拄著手杖又起了薄薄的一層繭,硌著他的皮肉產生了輕微的痛感。
    孟歡閉著眼,有些想把手抽出來。
    他心裏生出了叛逆的想法,甚至……現在並不想讓藺泊舟碰自己。
    可是,他又不願意被藺泊舟知道自己鬧別扭,畢竟,視覺恢複的事好像不告訴自己比較好,萬一真擾亂了他的計劃那就不妙,何況為這件事計較,也顯得自己很沒有大局意識。
    孟歡的手在他掌心,逐漸僵硬無比。
    耳畔沉沉歎了聲氣。
    “歡歡。”
    聲音清晰入耳。
    孟歡閉眼,想裝作沒聽見。
    可下一秒他就被抱進了懷裏。
    藺泊舟手放在他肩頸將他摟起,貼的近,能感覺到他略帶嘲意的笑,熱氣從唇瓣溢到鼻尖,顫意綿綿地抵入到骨子裏。
    “笨蛋……”
    他垂眸,聲音低而嘶啞,“怎麽連生氣都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