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了一個人的所作所為情況下, 依賴的都是第一印象。
    周小雲帶著甜甜所住的爛尾樓環境雜亂不堪，甜甜的指甲縫裏都是黑泥，周小雲自己就更狼狽了, 臉上是黑灰, 身上也是髒兮兮黏膩膩的。
    加上周小雲畏懼警察的態度, 絕大部分網友都用審視的目光看她，懷疑她是壞人。
    而在知道了周小雲的所作所為之後, 不少人立即就倒戈了，養甜甜的時候，周小雲還是未成年呢！就算是到了現在也才十九歲。
    兩個不大的孩子住在爛尾樓裏, 一下戳中了不少人的心。
    【我就在允周市，我今天剩下的班不打算上了，我等會就回家收拾小孩子的衣服, 我都送過去。還有一些奶粉之類的, 我女兒平時就不愛喝, 全部送過去。】
    【我沒小孩子的衣服, 不過我有錢, 我等會過去送錢，順便判斷一下真假, 如果是真的，我就給小孩子錢用。】
    【送錢的那個, 記得取現金啊，剛剛不是說了嗎？周小雲沒有自己的身份證, 估計沒有電子支付途徑。還有啊，也別給太多, 分批次給, 不然的話, 我擔心地址已經暴露了，會被人偷走。】
    【街道還有社區怎麽不幫忙啊？這個小孩子這麽可憐。】
    【其實也很簡單，親爺爺還活著呢，就算是有一點幫扶，也都給了爺爺。】
    【有些幹部真的很垃圾，我家被扶貧，我啥也不缺，就缺個媳婦，那些扶貧幹部不應該暖被窩嗎？解決我的個人問題。】
    【我們這裏也有不負責任的，估計周小雲這裏就是這樣。】
    周小雲看到了這些揣測，連忙補充說道，“其實街道辦有給我幫扶的。”她拿著手機，帶著眾人見到了蜂窩煤，還有爐子，鍋碗瓢盆等東西。
    “因為甜甜實際是我在養，我沒拿出身份證的情況下，街道辦都一直把東西給我了。”
    “這個房子也是辦事處的一個姐姐給我選的，說是這個房子是沒有賣出去的，她幫我出錢按了防盜門，還有房間的玻璃也是她做的，真的很貴。”周小雲強調說道，“我看到她支付了一萬多。”
    周小雲滿臉都是羞愧，她因為擔心自己犯法在被警察通緝，根本就不敢麵對這些工作人員，都是假裝是腦子不清楚的傻子。
    【其實一萬多還好，光是客廳和餐廳的兩扇窗戶就差不多這個錢了。】
    【這個工作人員真不錯，門窗肯定是單位不能報銷的，應該是自己出的錢。】
    【可能是單位一起捐款，我們單位就做過類似的幫扶。】
    【前麵那個暖被窩的貧困戶，我就diss一下你，總不能讓幹部嫁給你吧，扶貧是需要你自己立起來，立起來了，你自然就有媳婦了。】
    ·
    經開區塘西街道辦事處
    邵佳希正在填表格。
    她是三年前考入到塘西接到辦事處的辦事員，作為單位的最底層，所有的雜活都是她在做，她現在忙得是腳不沾地。
    馬上要迎接上麵的檢查，邵佳希正在把各個社區發過來的資料重新進行歸納整理，有的數據明顯填的不對的，她需要和社區的網格員進行對接，重新梳理數據。
    忽然微信呈現出爆炸似的，連續好幾個人給她發消息。
    邵佳希都有些心悸了，生怕是又來了新的任務，結果裏麵發的消息是——
    [希希，你快看啊，你還記得你感慨過那個小雲嗎？不知道她是有什麽經曆？她現在和一個網絡大v在連線，已經說了她為什麽養甜甜的事情。等會估計她會自己交代自己的事情。]
    [我的寶！你不是感慨那個小雲有些瘋瘋癲癲的嗎？臥槽啊，她是裝瘋，她之前是怕自己惹事了，所以裝瘋的！你別搞你的材料，趕緊看看這個事。]
    [希姐，當時單位隻給募捐了兩三千吧？你居然給那個小雲貼了那麽多錢？！！]
    [我知道你很有愛心，但是我們兩個是男女朋友，你花了多少錢總得告訴我吧，我記得你說了，你們單位最後募捐了三千四，一萬多元的窗戶都是你出的錢？這次也就算了，估計對你評優評先有好處，但是下次不許這樣瞞著我了。可愛.jpg]
    [小邵，剛剛我姑娘發給我一個鏈接，是抖抖的大v在連線我們街道辦負責的那個甜甜，你好好跟進一下，手裏的材料放一放，這個事估計要出輿情。]
    最後一條確實是公務，是辦公室的副主任李姐給她發的消息。
    倒數第二條消息讓邵佳希感覺到不爽極了，打算踹了這個相親男。
    邵佳希把相親男拉黑了之後，對副主任打字：收到，我現在就去看直播。
    邵佳希戳開了相關鏈接，跳轉到了瑤光仙子的解惑直播間。
    此時周小雲正在說自己過去的經曆。
    ·
    周小雲原本是有個幸福的家庭，一家三口日子其樂融融，在周小雲十一歲那年，她的美好生活戛然而止，他的爸爸出了車禍，搶救無效死亡。
    父親離開了，給周小雲的母親留下了不少撫恤金，按道理就算是周小雲的母親不工作，母女兩人相依為命，這錢也足夠讓周小雲上大學。
    但是身為全職太太的周小雲母親，覺得自己還是需要依靠男人。
    周小雲的母親，一個年輕沒有社會經驗的全職太太，遇上了騙子，這筆撫恤金被騙得七七八八，她自己也差點上吊。
    周小雲的母親被男人騙了，發誓說自己再也不嫁人了，就安心把周小雲撫養長大，但是僅僅一年之後，周小雲的母親告訴周小雲，她要再嫁了。
    周小雲在怨恨地對母親說為什麽再嫁，這個美麗宛若菟絲花的婦人說道：“我有錢的時候，會被人騙光錢，現在沒錢了，我怎麽帶著你生活？”
    “我可以保護你！”周小雲急匆匆地說道，恨不得拍胸脯保證。
    “你還是個孩子。”周小雲的母親拉著周小雲的手，“你放心，我們很快就要領證，你的繼父是個很好的人。他是個很公正的律師。”
    繼父潘孔誌是個律師，前妻給他戴了綠帽子，飛往美麗國去過自己的新生活，留下了一對雙胞胎兒子。他的父親摔斷了腿，他需要一個勤勞可以照顧孩子，又可以照顧自己父親的家庭主婦。
    周小雲的母親不大聰明，但著實是個美麗又賢淑的婦人，潘孔誌覺得周小雲的母親作為繼室恰到好處。
    潘孔誌的前妻是事業型的女性，加上雙胞胎過於淘氣，讓她對兩個孩子缺乏耐心，雙胞胎骨子裏是缺乏母愛的，而有了周小雲作為繼母之後，周小雲簡直是教科書般的母親。
    周小雲對他們兩人很好，讓他們很快就恃寵而驕，他們霸占自己的父親，不許父親疼愛這個姐姐，還讓周小雲的母親不許疼愛周小雲。
    於春周小雲的母親）隻想要討好雙胞胎繼子，她總是勸說自己的女兒忍一忍。
    “他們兩個還小，你是姐姐，你讓一讓啊。”
    “作業撕壞了也沒事，你已經寫過了一遍，再寫一遍很快的，媽媽幫你一起抄好不好？”
    “你忍一忍，等到上了高中，就是寄宿製，你別擔心，到時候一切就好了。”
    “你也為媽媽考慮一下，媽媽一個女人過得日子很不容易的，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對象，你也想有一個正常的家不是嗎？你看你爸爸還給你帶習題冊，你本來就成績不好，給你報那麽多的補習班，這不都要錢嗎？”
    周小雲在這樣的環境裏越發緘默，幸而還有個爺爺對她也很好，這個爺爺就是潘孔誌的父親——潘三。
    很快潘三對她的好就變了味，私下裏動作太過於親密了，親密到周小雲有些惶恐害怕。
    潘三像是動畫片裏麵的怪物，在吸食年輕人的生命。她被潘三抱著，好像是被黏膩的沼澤吞噬，一直把她拽下去。
    後來，初二那年有生理衛生課，拿著書本的周小雲終於明白了潘三在做什麽。
    羞愧、憤怒、惡心，多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周小雲覺得自己也是肮髒的，她要報複回去，等到潘三這個老頭脫下了褲子的時候，周小雲用準備好的美術刀狠狠地割了一刀。
    鮮血飛濺而出，老頭發出了淒慘的叫聲，“你這個小畜生！”
    “我的兒子是律師，你就等著坐牢吧！”
    但是很快他就注意到了自己掉下了肉塊，作為男人，他無法忍受，嗷了一聲，昏厥了過去。
    周小雲的手上臉上都是血，她從房間裏衝了出去，丟掉了美術刀，她用水衝著自己的手，洗著自己的臉，像是想要洗去所有的噩夢，她還吐了一場稀裏嘩啦的，整個人像是一條濕漉漉的魚。
    就在這個時候，於春回來了。
    於春是捧著肚子回來的，她今天有些不舒服去醫院了，結果去了醫院發現了好消息她懷孕了。
    有了孩子，於春覺得自己和丈夫的婚姻就會更為穩固，他們有了真正血脈的聯係，而於春在見到了顫抖著的周小雲，聽著女兒說潘三猥·褻她，她覺得自己的天塌了。
    “怎麽會？”於春下意識地不相信，能夠要知道潘三的職業是老師，而且他的年齡已經過了六十歲了，怎麽會對一個孩子下手？
    於春不相信，或者說是不願意相信。
    於春目光裏甚至有些祈求，對著女兒說道：“是不是弄錯了什麽，你要是不喜歡你爺爺，以後咱們就……”她想說讓女兒遠著一點潘三，又覺得這樣不夠禮貌，“你就別單獨和他相處就行了，把他當做你的長輩。你這個孩子，早就說了，讓你平時別亂跑。”
    周小雲覺得自己心中有什麽破碎掉了，她看著自己洗幹淨的手，現在已經沒有血了，但是她還是可以嗅到若有若無的血腥之氣。
    周小雲帶著哭腔說道：“媽媽，他出了很多血，肉塊也掉了，或許他死了。”
    聽到了周小雲的話，於春覺得自己要昏厥了，她打開了門，老頭下身都是血，看著生死不知。於春隻覺得肚子抽疼。
    於春慌慌張張地捂住肚子，狠狠地抽了周小雲一耳光，“你這個畜生，是誰教你殺人的？！”
    “是他先……”周小雲又怕又委屈，如果不是潘三做哪些下作的事情，她怎麽會用刀呢？但是，她也確實殺人了。
    媽媽這樣說，潘三肯定死了吧。
    周小雲有些害怕，又有些自責，她怎麽能剝奪別人的生命？或許她就應該死。
    於春隻覺得肚子越來越疼，她想到還沒有三個月，她又是高齡產婦，這樣折騰根本就保不住這個孩子，她狠狠地抽了女兒一巴掌，“你殺人了，你繼父絕對不會原諒你！你絕對要去監獄裏，你會死刑的，吃槍子！”
    周小雲捂著臉，蹲在了地上。
    她看著木地板上的紋路，一個個的番龍眼像是擴大成了黑洞，把她整個人吞噬。
    她覺得自己什麽都沒有在聽，又覺得於春的話入了她的耳朵。
    周小雲的耳朵嗡嗡的，於春憤怒的話鑽入到她的腦子裏。
    她是殺人犯，就和她死去的爹一個德性；她愚笨如豬，潘三怎麽可能會對她做什麽；她會連累於春……
    周小雲低著頭，她甚至覺得是不是自己在做夢？或許夢醒了就好了，她根本就沒有隨著母親改嫁，父親還活著，親生的父親不會讓她遇到這種事情。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周小雲的懷中忽然被塞了一個包裹。
    周小雲愣住，抬頭看著於春，“我是你的母親，我不想看著你坐牢，你現在就離開，你記得你那個叫做劉豐順的同學嗎？學著他離開，沒那麽難的。”
    劉豐順是周小雲的同學，在上個學期，劉豐順做了一個大事就是離家出走。
    他和三班的同學，早晨買了許多的饅頭，帶上了好幾瓶水趴火車去了另一個城市。
    劉豐順的父母找他簡直是找瘋了，但是毫無頭緒他們兩人去了哪兒，直到一周以後，有派出所打電話過來，兩個孩子討飯的時候被人打了一頓，他們熬不住了拜托路人報警，報警之後，民警收留了他們兩人，並且給他們的父母打電話。
    劉豐順的離家出走是學校裏的反麵教材，學校裏在之後做了宣傳工作，重點突出了他們的慘。這讓周小雲的心劇烈跳動，她害怕這樣離開。
    “乖。”於春摸著她的麵頰，“我不想你吃槍子，我不想你坐牢，你逃吧，越遠越好，其實流浪也沒那麽糟糕，我給你裝了兩千塊。你省著點用，可以用很久的。”
    周小雲被半推著出了門，潘家的鐵門對著她重重關上，周小雲坐了一會兒，聽到了樓下滴汙、滴汙的聲音，她覺得是警察來抓她了。
    心髒劇烈跳動，鏡頭裏的周小雲捂住自己的胸口喃喃說道：“我本來都想好了，警察要抓我就抓我，我不跑的，但是我還是跑了，不過你們放心，我這次不跑了，我就等著警察來。”
    周小雲抬頭，不知不覺之中，她的臉上已經花成了一團，眼眶發紅，她認真又執拗地看著鏡頭。
    “我真的不跑了，我就等著警·察抓我，我就有點放心不下甜甜，主播你說你這個直播間的熱度很大，可不可以有人幫我照看好甜甜，讓她不要有我這種類似的經曆，讓她快樂健康地成長，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不要像我一樣，隻會撿垃圾，是一隻社會的害蟲。”
    【才不是害蟲！別這樣說你自己啊。】
    【她自己就身在泥濘之中，還想著要給其他人一條生路，我淚奔了，前麵是誰報的警，不要報警了好不好？能不能撤銷？】
    邵佳希本來就是感情充沛的人，她忍不住用紙巾擦了擦眼淚，發出了重重的抽泣聲。
    在辦公室裏的還有其他人，因為這一聲注意到了邵佳希在看手機。
    其中一個妹子和邵佳希交好，她瞪大了眼睛，本來想要提醒邵佳希，看到了辦公室的李主任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走進來，不由得像是鵪鶉一樣坐下來了。
    就算是這樣，她還是很有姐妹情地重重咳嗽了兩聲，試圖吸引邵佳希的注意力，好讓邵佳希不要摸魚摸得那麽明目張膽。
    可惜讓她嗚呼哀哉的是，邵佳希重重醒了一下鼻涕，然後被李主任拍了肩膀。
    “小邵。”辦公室的副主任拍了拍她的肩膀。
    “李主任。”邵佳希站了起來，她開口的時候還有濃厚的鼻音，“對不起啊，我剛剛看到了周小雲的事情，我實在有些忍不住了。”
    李萱看了一眼手機，上麵禮物的特效屢屢閃現，彈幕是密密麻麻：
    【嗚嗚嗚，周小雲的經曆真的很慘，那個老畜生怎麽樣了？】
    【這算是正當防衛吧，算不上故意傷害的。】
    【如果當時那個家裏報案了，已經立案的話，就是故意傷害致人死亡。】
    【難怪她會因為甜甜停下腳步，害怕自己的事情在甜甜身上重演吧。】
    【其實就我懷疑真的報警了嗎？警察如果要是這麽慢的速度出警，這得上新聞了吧。】
    李萱重點看了一下如今的觀看人數，已經到了六百萬+。
    她對著邵佳希說道，“甜甜的來曆你本來就很清楚，這個周小雲的來曆，你現在清楚了嗎？”
    “是的。剛剛說的很清楚了。”
    “走。”李萱拋了一下汽車鑰匙，“我開會中間看了一下，熱度實在太高了，就和領導們請假先趕緊回來處理這件事，咱們得去現場，說不定已經有自媒體或者警察的人過去了。”
    邵佳希是知道當地的出警速度的，“應該沒人報警？”
    “就算是沒人報警，這輿情也太大了，我沒和派出所聯係，等會讓小劉打電話問一下派出所方麵。對了，還有民政局那裏也要打個招呼。”
    邵佳希把手機屏幕關掉，而李萱毫不猶豫地說道：“你繼續看，一直看著直播間有什麽情況，要是有情況一定要告訴我，要是等會流量不夠，我的手機熱點打開，你用我手機流量。”
    “我是□□套餐。”
    “那就好。”李萱說道。
    兩人走到了門口，李萱停下了腳步，拍了拍手，“所有人都把工作暫停一下，等會打開抖抖，熱搜第一就是咱們街道的事件，熱度有點高，後續可能會有各路媒體的采訪，甜甜那一家的資料，我剛剛找到了已經放在我的辦公桌上，所有人務必都看一遍，了解清楚甜甜家的情況。如果有采訪，都推到宣傳部，晚點我會給宣傳部交代好，邵佳希做全麵的配合工作，她是最清楚甜甜資料的人，聽到了沒有。”
    “是，李主任。”
    等到李主任離開了以後，街道辦的人炸開了鍋。
    其實已經有人看了直播，嚷嚷著說道：“現在直播還在繼續，大家可以先看【瑤光仙子】的直播，我推送給大家，等會還有個自媒體專門總結瑤光仙子的直播，我一會兒發給大家啊，直接看那個就一清二楚了。”
    街道辦的人立即行動了起來。
    此時的周小雲默默哭了一會兒，很快甜甜就出現在了鏡頭裏。
    在甜甜出現的時候，段煦就手動加載了馬賽克。
    甜甜端了一盆水來，還有一個小毛巾，她對著周小雲說道，“小雲姐姐，你蹲下來好不好？”
    周小雲蹲了下來，甜甜用小毛巾浸潤了水，擰幹之後慢慢擦拭周小雲的麵頰，“小雲姐姐不難過。”
    甜甜偎依在對方的懷中，衝著她甜滋滋地一笑，“甜甜是醫生，甜甜可以醫治小雲姐姐這裏。”
    她的手戳了戳周小雲的胸膛，“小雲姐姐這裏就不難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