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老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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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寧、沉彌、婁發三人領本部八百健壯之士,負責截殺何儀何曼黃邵劉辟龔都五人。
五人從北城門出來,身邊帶了一百多名能夠騎馬的親衛。
漢代十裏一亭,亭周邊多有鄉聚。
這夕陽聚便在宛城東北二十裏處,再往北二十裏,就是西鄂縣。
從宛城去夕陽聚,沿途驛道會經過兩處亭舍,當他們來到第一處亭舍的時候,遠遠地就看到了道路邊已經有人在等著他們。
那群人多穿錦袍,頭上插鳥羽,體格極為健壯有力,人數有二三百,將整條道路都堵得水泄不通。
見此情形,何儀等人立即停下腳步,他們迅速意識到這是張繡派來的人。
之前他們敢去宛城,一是他們被曹操所迫,不得不尋條出路。二是他們以為張繡實力不強,應該不敢得罪他們,所以才敢大方進城。
更重要的是他們以為既然來的黃巾首領那麽多,如果在城內直接動手的話,必然會引起整個南陽黃巾以及他們部眾的反抗,到時候幾十萬黃巾衝破宛城,張繡死路一條。
然而他們確實沒有考慮得太周全,張繡是不能在城內殺他們,主要原因不是害怕殺他們引起黃巾反彈,而是怕劉表對他起疑心,怕他吞並黃巾壯大自己。
因此處理後續事情的任務就不能交由張繡來做,而應該交由劉表的部眾,這個時候張繡也隻能在城裏看著,根本不可能出城來找他們麻煩。
“怎麽辦?”
幾個人互相對視,看來這張繡也不是善茬,恐怕早就想好了要吞並他們。
“走。”
何儀毫不猶豫地指著西北方向的道路說道:“往那邊去,分散逃走,隻要跑出一人回去報信,就盡起大軍破了宛城。”
“衝!”
另外幾個人也不含湖,當下勒馬便逃。
但很快他們絕望了。
西北道路盡頭也緩緩出現了大隊騎兵,不隻是西北,南邊他們來的方向也有。
東麵就是淯水河,波濤翻滾,跳進去必然要被淹死。
四周曠野又多是農田,馬蹄陷進去根本跑不了多遠,走投無路之下,他們隻能選擇死戰。
可惜戰鬥結束得很快。
當甘寧兩刀剁下何曼黃邵的腦袋時,何儀劉辟龔都投降了。
等何儀劉辟龔都等人被甘寧押著回到了聘大軍本部的時候,他們才反應過來。
招他們來的根本不是張繡,而是劉表!
但此時再想後悔就晚了。
接下來的事情發展就順利得太多,以何儀劉辟龔都的命令以及何曼黃邵的頭顱,逼著潁川汝南十多萬黃巾投降。
至於其他南陽黃巾,被張繡大多騙下山來,然後等待他們的就是被劉表的軍隊繳械俘虜。
自此南陽黃巾乃至於原來的潁川汝南較大的黃巾勢力,都被劉表吞並。
劉表盡得其眾,按照之前屯田製度,打亂分散遷居各縣,就地安置田土,進行集中管理,由聘和張允的軍隊進行管製。
事後統計,這次得到的黃巾數量約六七萬戶,總人口達到了三十多萬,其中精壯士卒約有五六萬。
士卒經過淘汰老弱,得其精銳約一萬左右,全部補充進了聘和張允的隊伍裏。
其餘人口,以家庭為單位,分散安置。
不過劉表也沒有虧待張繡,他拿走了其中的七成,也就是差不多二十餘萬丁口,安置在自己屬地,甚至南郡也分配了很多。
剩餘的十多萬老弱婦孺都被安置在了新野縣、湖陽縣以及朝陽縣三地。
因為這三地是張繡地盤的大後方,按照他與劉表的約定,他統領宛城周邊十多座城池,可以自行任命縣令,自負盈虧,以後就不需要劉表運送糧草。
而周邊襄陽周邊各縣城則多用於屯田,從去年屯田到現在,關中災民溫飽得以解決,襄陽也收獲了糧草百萬石,賺得盆滿缽滿。
一時間整個荊州的糧食價格都低了不少,現在又得到了南陽黃巾二十餘萬丁口,得其輜重、耕牛、農具、糧草。
劉表派鄧洪全權負責,將這些人全部安置到自己地盤,這樣加上從關中河南等地來的災民,從前年也就是公元194年開始,到如今短短兩年時間,整個荊州人口多出了十多萬戶,約六七十多萬人口。
到四月份,鄧洪忙得焦頭爛額,在沉晨和黃門亭出來的一些親戚幫助之下,總算是完成了所有任務,將投降的黃巾軍打亂進行土地和資源分配,又以權謀私幹了不少壞事。
比如聘和張允需要補充士兵,他們的目標當然是黃巾軍中的青壯,就跟曹操選青州百萬黃巾當中精銳五六萬人組建青州軍一樣,他們也得選最好的。
但在選的過程當中需要鄧洪先進行清點造冊,編纂戶籍。這裏麵就有操縱空間,將最精銳的一部分,全部劃到了甘寧的麾下。
結果就是這一戰甘寧不僅斬殺了兩名賊首,立了大功,而且部隊也得到了補充,手下士兵居然多出了兩千人。
事情處理完後,鄧洪回到襄陽向劉表複命。
劉表得知鄧洪歸來,特意開了個單獨的宴席,隻叫了蒯良和諸葛玄,不是在外麵中廳,而是在比較小的後院亭內。
這也算是半個家宴。
蒯家和蔡家是姻親,劉表又娶了蔡夫人,鄧洪老婆是蔡夫人侄女,諸葛玄把兩個侄女一個嫁給了龐氏一個嫁給了蒯氏,他本人又與鄧洪非常交好,關係都非常親密。
幾個人坐在亭內,農曆四月份相當於後世公曆五月份,入夏以來,荊州的氣候還算涼爽,鱗次櫛比的院落內綠茵參天,池塘裏青蛙咕咕鳴叫。
等奴仆給眾人倒上酒之後,劉表才笑著舉起酒杯道:“這些日子,荊州大小官吏都上書向我道賀,這些都是幼碩的功勞啊。”
鄧洪謙虛道:“這都是因為明公在後方運籌帷幄之中,製勝於無形,洪隻不過是做了點微末之事,不值得誇耀。”
“幼碩休得自謙。”
劉表大笑道:“此戰不費一兵一卒,就招降了南陽黃巾二十餘萬眾,又得大量糧草輜重,兵力也補充了一萬多人,這是大功一件呀。”
“是啊。”諸葛玄也笑道:“南陽周邊黃巾肆掠,一直是個麻煩的事情,因其多如牛毛,以前不管是招降還是剿滅都很難,沒想到此次卻是被幼碩說動張繡,將他們絕其本根,不可謂不妙呀。”
鄧洪連忙道:“若非明公應允,此次也不能成事。何況這個辦法也是我得知當初明公掃除荊州宗賊時想出的辦法,那都是明公和子柔先生的主意,洪不過是有樣學樣罷了。”
他其實談不上有什麽政治頭腦,但鄧洪隻記住沉晨說的兩句話。娶了蔡氏之後,自己就已經立於不敗之地。以後立功了,一定要把功勞全部推到劉表身上。
前者則是讓領導把他當自己人,後者是讓領導臉上有光。如此不管立什麽功勞,劉表就會覺得自家親戚,那就是自己人,不會產生猜忌心理。
這一點老劉家還是有傳統,像蔡冒和蒯越都是掌握荊州大權,甚至就連劉表立嗣的事情他們都能插手,隨意更改,如趙高李斯。
要是換成曹操試試?
後來曹丕和曹植相爭,賈詡小心翼翼以袁紹的例子勸曹操不要廢長立幼,結果就是曹操殺了多少曹植的黨羽?
對比之下,老劉家對於親信手下還是非常寬容,即便插手立嗣的問題,也不會有過多的苛責。
劉表現在就很舒服,一來鄧洪把所有的功勞都往他頭上推,整得他是背後主導者一樣,世人就會覺得他非常高明,從而忽略了鄧洪在其中的作用,名望自然也會更高。
二來鄧洪現在是親戚了。
論起來鄧洪還得叫他一聲姑丈,成了自家人之後,怎麽看怎麽順眼。
想到這裏,劉表也是說道:“幼碩,不管怎麽說,此事你功勞甚偉,今年荊州不管是糧食還是丁口,都擴充了不少,府庫充盈,兵馬壯大,皆有你一份功勞,你想要什麽,盡管開口。”
鄧洪立即說道:“洪宗族自徐州遷移而來,沿途死傷不少,闔族前途生死不知,全賴明公收留方能存活下來,這都是為了報效明公恩德,哪裏還奢望什麽獎賞呢?”
劉表笑道:“有功而不賞,豈能服眾?難道幼碩是想讓我背負罵名嗎?”
“不敢不敢。”
鄧洪忙道。
然後低頭沉思了片刻,又說道:“洪其實並不在意個人官職大小,而更希望荊州安危,如今天下大亂,荊州正需要勇猛之士為明公守衛漢土,所以洪想向明公舉薦一人。”
“哦?”
劉表好奇問道:“你想舉薦誰?”
“回明公,我前歲路過樊城,認識了當時守衛城門的司馬甘寧,因興趣相投,引以為友。”
鄧洪說道:“我發現此人不僅是巴郡世家大族出身,讀書習字,學問很好。而且驍勇善戰,勇冠三軍,是個難得的人才。此次能夠輕鬆平定黃巾,也是因他單騎斬殺黃巾首領何曼黃邵,逼降何儀劉辟龔都,可見其勇略。洪不願讓此等人才埋沒,因而鬥膽為明公舉薦。”
“甘寧?”
劉表想了好一會兒,才試探地問蒯良道:“是前幾年從劉章那叛出來的那個甘寧嗎?”
蒯良回答道:“是的。”
“這樣啊。”
劉表思索片刻,點點頭道:“此戰他功勞很大?”
“居功至偉。”
鄧洪答道。
“他之前是在樊城?張允麾下做軍司馬?”
“是的。”
“那就升任校尉吧。”
劉表說道:“湖陽守將鄧濟這次慘敗,把他撤了換甘寧去。”
“多謝明公。”
鄧洪大喜。
雖說黃門亭歸屬於新野,但這是因為它位於沙河以北。
而沙河南麵就是湖陽井陽亭,所以實際上它離湖陽更近一些。
從黃門亭到新野縣城要五十多裏,去湖陽縣城反倒隻要四十餘裏地。
因而甘寧駐紮於湖陽,對於黃門亭來說肯定是一件好事。
並且更重要的是,他完成了對甘寧的承諾,幫助他進行了跨越階級的提升。
劉表麾下的將領分為三個檔次。
第一檔就是蔡冒、張允、黃祖這三人,都為一方大將,位高權重,掌握數萬兵馬。
第二檔則是韓晞、聘、呂介、劉磐等,權力雖然沒有蔡冒張允黃祖三人大,但也算是高級將領。
第三檔則是張虎、陳生、蘇飛、鄧龍、張碩、鄧濟、黃忠、劉威、王介等,屬於中層將領。
而以前的甘寧和霍篤等人則隻能算中下級軍官。
現在直接升為校尉,則算是中層將領,雖然還是要受高級將領管轄,但已經有了一定自由度。
譬如原來的鄧濟就是湖陽守將,現在的黃忠則是攸縣守將,可以單獨鎮守一座縣城。
因此在某種程度上甘寧已經擺脫了原來被張允控製著渾身力氣無處發泄的窘迫,能夠在湖陽當小霸王了。
向劉表舉薦了甘寧之後,鄧洪又告訴劉表,他想再去一趟宛城,勸說張繡,讓他不要動宛城周邊城池荊州派遣的官員。
劉表不解其意。
鄧洪告訴他。
這樣做一是方便劉表間接通過這些官員了解張繡的情況,二來也是為了民生著想。
張繡畢竟是行伍出身,手下能吏不多,若隨意更換官員,派那些不懂得治理的手下將領去擔任縣令,會讓郡縣出現大問題。
所以雖然這些城池都劃給了張繡,但能不要動就最好不動,不管是對劉表還是張繡來說,都是一件好事。
劉表聽了鄧洪的分析,也認為這是一個雙贏的局麵,因此也是點頭同意了鄧洪的想法。
很快宴會在一片歡聲笑語當中結束。
為了彌補鄧洪,劉表除了答應他的幾個想法和條件以外,還賞賜了不少金銀絲綢等財物。
等宴會結束後,鄧洪和諸葛玄告辭離開,劉表把蒯良留下,要商量點事情。
“子柔,此事你怎麽看?”
一直等鄧洪他們走了,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了回廊,劉表才問蒯良。
蒯良沉吟許久,輕聲說道:“鄧幼碩.....私心頗重呀。”
“你也看出來了?”劉表笑眯眯地說道。
“嗯。”
蒯良點點頭:“我聽說前些日子張繡把新野縣令王翊升了南陽郡丞,換了鄧茂為縣令。”
“私心歸私心,可他大頭依舊是我荊州占據,黃門亭能得幾分?”
劉表舉起酒杯,眯著眼睛說道:“隻要他是在為我效力,有私心就有私心吧,誰能沒有私心呢?你說是吧。”
蒯良與他對視一眼,兩個人都笑了起來。